文科生太多影响国家发展？未来将会由文科教育统治世界

文科生也太惨了，最近，被强行扣上了“影响国家发展”的巨型大锅……

起因就是4月15日发布的一篇论文——《关于我国人口转型的认识和应对之策》，好好的文章，结尾却猝不及防地插了句：

重视理工科教育，东南亚国家掉入中等收入陷阱原因之一是文科生太多。

万万没想到一篇平时公众难得一看、又没有决策效力的“工作论文”居然会突然引爆全国舆论。

既没有给出处，也没有展开论证，全文就孤零零撂下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搞得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网友们单单拎出了这一句，随后在网上获得了空前的传播力。

话题“文科生太多会影响国家发展吗”瞬间冲上了微博热搜，阅读量超过3.5亿次：

不少文科生都表示：虽然无法接受，但好像也确实没给国家经济建设添过砖加过瓦，似乎也没法反驳。

一场横亘古今的“文科生vs理科生”大战再次被点燃，沉静数年之久的“文科无用论”、“文科误国论”、“文科鄙视论”也再次被搬上了台面。

所以，为啥时代在进步，教育观念在发展，可是对文科的“歧视”却还是这么甚？

东南亚“中等收入陷阱”的锅该由文科生来背吗？

要破今天的题，我们还是得先回到这次冲突的起点：东南亚国家掉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原因之一真的是因为文科生太多吗？

雅加达

阿信赶紧查了查，就在论文发出后不久，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名誉院长林毅夫就对此发表了看法，他认为，发展中国家文科生很多，同时经济发展普遍不好，两者有一定的相关性，但不见得有因果关系。

东南亚国家之所以会给人造成“文科生多”的印象，是因为发展理工科的教育成本高，要想快速发展教育，就要大量设置成本相对较低的文科科系，造成了文科生多的既成事实。

之所以要大力发展教育，又可以归因到这些年非常盛行的“人力资本理论”，只不过在后来的实践过程中，被不少发展中国家“学走了样”，认为只要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数越多，经济增长的速度就会越快。

但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理所当然的事。

以东南亚地区为例，上世纪90年代，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被称为四小虎，被认为是继新加坡、韩国之后，最有希望跻身发达国家俱乐部的亚洲国家。

但1997年一场亚洲金融危机后，“四小虎”的经济增长速度却再也无法恢复到之前的持续高增长水平，步入了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

导致东南亚国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原因有很多，比如：经济增长模式转型不及时、产业升级迟缓滞后、创新型人力资本欠缺和积累缓慢、贫富分化等。

其中与教育直接相关的怎么看也就只有“创新型人力资本欠缺和积累缓慢”这一项。

那么重点来了，这与“文科生过多”有没有关系呢？阿信查遍了知网上的论文，也没有发现与此相关的直接证据。

倒是有这么几个论据，反而能帮东南亚的文科生们“自证清白”：

东南亚5国高等院校入学率。来源：世界银行

以“四小虎”中高等院校入学率最高的泰国来说。

1970年前，泰国的高等教育为政府垄断，但伴随着工业化在泰国的不断深化，人才短缺现象越来越严重，政府加快了公立高等院校私有化进程，大量的普通百姓都获得了受高等教育的机会，高等院校入学率不断上升。

然而，泰国高等教育的普及速度已经超过了经济发展的速度，出现了很多问题，主要体现在高等教育和中等教育在结构和比例上存在失调。

朱拉隆功大学

其中，中等教育的普及率只有约30%，导致了工程师与科技人才过少，而大学毕业生过剩等问题。

另外，东南亚国家也不是没有培养理工科学生。

东南亚国家高等教育专业中科学、工程方面的专业多以培养实用性人才为主，这与20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些国家所实行的经济、科技政策密切相关，实践也证明，这时期培养出来的科技人才，为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但是从长远来看，随着世界经济形势的变化，科学技术的发展，东南亚国家如要在更高层次的科技领域中参与竞争并赢得胜利，获得经济的更大发展，就应当加强理论研究人才的培养。

菲律宾大学

过于功利的理工科培养模式、不注重基础科学研究的高等教育学科结构，导致东南亚除新加坡之外的理工科教育随后被迅速淘汰。

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东南亚国家急于进行经济转型，但由于早前基础科学研究的缺失，缺乏创新的核心技术，导致创新型人力资本积累非常吃力，在结构上无法继续其产业升级，从而落入“中等收入陷阱”。

而此时的文科却能够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所以造成了高校文科生相对过剩的“假象”。

文科真的“无用”吗？

既然文科生并没有拖累东南亚经济的发展，那么这又很自然地引出了第二问题：为什么相比于理工科，文科总是会被拉出来“背锅”呢？

事实上，“文理科”相互对立，在中国有着自身的历史逻辑。

建国初期，由于经济建设的需要，国家急需大量的工程技术人才和各种专门人才，于是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模仿前苏联的大学体系，我国对各个大学进行了一次院系大调整。

到20世纪70年代，我国大部分高等院校的文科甚至基本上全部取消。“没有文科也可以办大学”成为了这一时期高校专业体系构建的指导思想。

“学好数理化, 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重理轻文的观念就此形成。

不止在国内，“文科误国”的言论在经济下行期的各国都频繁出现，文科研究在英、美、澳、欧盟等顶级名校云集的国家都面临不被重视乃至被肢解撤资的挑战。

几乎全球的主流舆论都认为，不论是从经济角度还是从学术角来说，科学、计算、工程、数学(STEM，大致为我们中国统称的理工科)等专业比人文和社会科学更重要。

世界经济论坛的数据显示，全球近期有超过1250万STEM专业毕业生。来源：《2016人力资本报告》

选择理工科专业，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因素：在全球经济普遍都不太景气的情况下，理工科比文科更容易找到工作。

据咨询公司麦克斯在去年发布的报告，中国大学生就业综合薪资和就业率得分最高的专业都是在理工科专业，包括计算机科学与及技术、软件工程、信息安全等。

但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一旦大学被实用主义、职业定向和狭隘的学科专业本位主义裹挟，“ 无用” 的人文学科就会受到排斥、冷落而趋于没落，基于同样的思路，基础科学也难以幸免。

仅就数学家的培养来说，恰好在2021年4月份，丘成桐就非常坦率地指出：

现在中国的数学家都太短视，他们只不过是想去解决某些人提出的“××猜想”，但从来没有考虑过整个数学宏观的问题。

真的有系统的数学研究是从希腊人开始的，每一个古希腊的数学家都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文学家，他们懂得哲学、自然科学，并不仅仅是一个狭隘的数学家。

王国维说“望尽天涯路”，中国的科学家没有一个能够望尽天涯路，相比之下，中国的人文学家，比如司马迁，是有大气象的。

缺乏人文素养，科学也会因此限制想象力。

爱因斯坦的亲自感受证实了这点，他讲，知识是有限的，而艺术开拓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

所以，你说文科到底有没有用？

未来的世界，将由文科教育统治？

要想为文科“正名”，还有最后一步，那就是我们必须要回答：文科和理工科，两者的地位究竟是怎样的？

基于过往的经验，通常人们也许会认为，在各门科学中，自然科学，也就是数学、物理、化学，或者再加上分子生物学，是“基础”的科学，它们是最严密的、可以量化的科学。

而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社会科学，可以被称为“模糊科学”。至于文、史、哲，包括艺术学、美学等，不能算正宗的科学，而只是一种“准科学”。

著名哲学家邓晓芒认为，这种看法是极其表面的，它实际上是以数学为标准来衡量一切科学的“科学性”。

事实上，一切科学归根结底都是“人学”。科学是什么的问题最后归结为“人是什么”的问题。

这样一来，事情就颠倒过来了：不是自然科学为人文科学奠定基础，而恰好是人文科学为自然科学奠定基础；人文科学不是自然科学方法在人文领域内的运用，相反，自然科学才是人文科学在自然领域中的运用。

因此，人文科学是“大科学”或广义的科学，而自然科学只是人文科学的分支，是狭义的科学或“小科学”。

在科学技术全面数码化的时代里，人文科学显示出它的无可替代性。因为创意性、体验性和游戏性是人文科学的本质要素，恰恰是智能技术无法替代的要素，艺术人文科学因此有可能成为智能技术的“最后剩余”。

风险投资家、作家斯科特·哈特利在《文艺呆与技术宅：文科教育统治数字世界》一书中指出：

尽管依赖于不断进步的技术，但在许多情况下，拥有艺术和社会科学背景的人，而不是技术背景的人，在开发最具创造性和最成功的新商业创意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

斯科特·哈特利

这里有一些拥有人文学科学位的成功科技领袖。比如：

Slack CEO：斯图尔特·巴特菲尔德——剑桥大学哲学硕士；

阿里巴巴 CEO：马云——杭州师范学院英语专业；

YouTube CEO：苏珊·沃西基——哈佛大学的历史与文学专业；

LinkedIn 创始人：里德·霍夫曼——牛津大学哲学硕士。

全球知名咨询公司麦肯锡，在最近的一份“哪种工作最适合自动化”的报告中指出，如果这项工作的技术性越强，那么被自动化取代的可能性就越高。

换句话说，高度想象力、创造性分析和战略思维、批判性和建设性思维、解决复杂问题、重视伦理和团队合作正是全世界的人文科学所要培养的专业素养，这些工作将很难被自动化。

未来的职业只会越来越需要人文科学专业所强调的这些能力和其他素养。因为未来那些我们还想象不到的新兴职业会对思维的广度、灵活性和批判性思考能力要求越来越高，而不太可能是线性的、机械的工作。

国家的发展是一个系统工程，它不仅需要建设“理工科”，培养自然科学家，用技术创新促进产业升级，还需要建设“文科”，培养人文社会科学的科学家。

文科与理工科本来就是一个整体，过分强调理工科教育而忽视文科教育，才是危险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