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话语分析

近年来，随着“一带一路”倡议和中国文化“走出去”等相关政策的稳步推进，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迎来绝佳时机。2016 年 2 月，国务院颁布《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纲要（2016—2030 年）》，明确支持中医药机构参与“一带一路”构建，探索建设一批中医药海外中心。截止到 2020 年 12 月，中国计划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合作建设近40 个中医药海外中心，推出20 多项中医药国际标准，注册100 多种中药产品，建设 50 余家中医药对外交流示范基地。

中医药文化是指人们对中医药的认知思维模式、健康理念和诊疗、养生等行为方式，是中医药所创造的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的总和。中医药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瑰宝，是中华文化走向世界的民族文化品牌。随着中医药文化国际化进程加速，中医药文化对外传播面临不少挑战和困难。

比如，中西方价值理念的巨大差异导致中医被贴上了“伪科学”的标签，难以得到西方主流国家的认同；中医药文化对外传播仍以政府主导的官宣为主，缺乏“以受众为中心准确定位”的传播模式。因此，本研究基于语料库文本挖掘，考察中医药文化在当代英语网络新闻媒体中的传播现状，从受众视角剖析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接受状况，探索切实可行的传播策略，为我国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话语提供参照。

01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现状

在“一带一路”倡议和“中华文化走出去”背景下，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研究方兴未艾。以知网收录的期刊文献为样本，我们将检索篇名或关键词设为“中医药 + 海外传播”“中医药 + 国际化”，检索时间截止到 2020 年 6 月 30 日，搜索出 582 篇相关研究文献。通过分类梳理发现，中医药文化的海外传播研究聚焦于四个方面：

一是海外传播策略与途径，包括设立中医孔子学院、开展国际合作、网媒宣传、人才培养与输出、个体行医与中医药本土化等；

二是海外传播内涵研究，如中医药观念、认知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是中医药文化的核心，体现了中医药的本质与特色；

三是传播过程中的问题和不足，例如，中医药文化的海外传播主体、传播客体、传播形式和传播体系问题；

四是特殊时期（新冠肺炎疫情时期）的中医药文化传播，面对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续升温，海外多国和国际组织主动向中国寻求抗疫援助，期望与中国共享中医药救治方案，分享抗疫成果。

不少学者认为，我们当以抗击疫情为契机，进一步重视中医药的发展，让中医药文化更好走向世界。中医药或可在此时顺势大步走出国门，在战“疫”中增进中医药学的国际认知和认同，推动中医药文化的海外传播进程。

相关研究表明，中医药文化的海外传播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对中医药文化传播有积极作用。然而，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也面临不少问题，比如当前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以我为主”的色彩过于浓重， 缺乏以受众为中心的传播理念和策略。因此，如何应对中医药文化的海外传播舆情，为中医药文化树立良好的国际形象是当下中医药文化传播的重要课题。

02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方法现状

批评话语分析是“一种致力于语言、权力与意识形态之间关系的研究框架”。它从社会结构的视角来观察话语，揭示话语实践是如何被社会现实所塑就，同时又对社会现实产生怎样的影响，重视语境在话语产生、传播中的作用，着力分析话语中的权力结构与意识形态。为了加强批评话语分析的科学性和实证性，语言学家将语料库语言学方法引入批评话语分析，产生了“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

语料库技术和批评话语分析的互补性和兼容性使得从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再现话语全貌成为可能，不仅能清晰明了展示话语中的语义现象，还能揭示出乎研究者预料之外的文本隐含内容。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的方法主要包括主题词、词频、检索行、搭配词分析等等。

媒介的新闻报道属于社会公共话语，具有高度的公共性，在建构社会现实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近年来，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研究进展迅猛，许多学者做了关于媒介对难民、移民、恐怖主义、全球化、家庭角色、低碳经济、中国梦、中国国家形象、中国经济形象、中国女性形象、儒学等专题的话语建构研究。

总体来看，语料库批评话语研究方兴未艾，呈现跨学科、多学科发展势态，话语分析方法和语料库技术处理日益完善。不过，国内语料库批评话语研究还有不少亟待改进之处：一是关注中国话题的国外研究相对较少；二是国内研究在语料库的使用上，仍存在较大局限性，语料来源多局限于少数几种报刊，覆盖面小、典型性不够；三是研究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海外传播太少，医学话语研究更为匮乏。

基于此，本文以全球英语国家和地区的网络媒体对中医药文化的新闻报道为研究对象，利用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方法挖掘文本信息、分析和解读数据，从传播受众视角剖析当下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相关问题，反思传播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从而提出构建新型中医药文化的海外传播话语策略。

03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

依托大型语料库——NOW 语料库（News on the Web），我们对中医药文化的海外传播状况进行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NOW 语料库囊括了全球 20 个英语国家的 2 000 多个网站和报刊，库容量近 100 亿词， 是全球最大规模的在线语料库。

将 NOW 语料库作为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数据来源（检索周期为 2010 年 1 月—2020 年 6 月），我们提取关键词为“TCM”和“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的相关新闻报道，建设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语料库，再利用语料库检索工具软件 Ant Conc 3.2.2w 作语料统计和分析。具体步骤为：首先，按时间和地域对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数据进行分类；其次，采用词频、主题词、检索行等语料库处理技术统计、分析中医药文化传播相关数据；最后，对有关数据作文本数据挖掘和分析。

结合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特点，我们选取以下数据进行挖掘和文本分析：按时间和地域对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数据进行分类，描述中医药文化在英语国家传播的总体状况；通过词频、主题词、检索行等数据分析外媒对中医药文化的关注焦点；通过对检索行文本的情感分析探索中医药文化在英语国家和地区的受众接受现状及存在问题。

中医药文化在海外英语媒体的关注度分析

通过检索“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在 NOW 语料库中出现的频次，观察中医药文化在全球 20 个英语国家的受众关注。“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在 NOW 语料库中按年划分的具体检索结果（见表 1）， 从 2010 年至 2020 年中医药在全球英媒报道中共出现 3 518 次，可见中医药拥有相当的关注度。对比国内传播现状发现，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呈现国内热、国际冷，传播方热、接受端冷的总体态势。在新冠疫情特殊时期，国际社会（特别是欧美国家）对中医药的关注度显著增加。

表 1 NOW 语料库库容及中医药出现频率

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区域分布

统计结果显示（见表2），中医药文化在海外传播的热点国家是新加坡、美国、加拿大、马来西亚、英国、澳大利亚，印度也有较高的传播热度。总体来看，欧美英语媒体和亚洲英语媒体对中医药文化的报道较多， 非洲相对较少。

表 2 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区域分布

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受众分析

中医药文化传播不仅仅是符号使用的有效性问题，还涉及符号传递内容的接受方式和授受状况。从受众视角观察中医药文化传播有助于认清中医药文化传播的真实现状，探索提升传播效果的话语策略。

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受众关注度分析

我们对表 1 NOW 语料库中“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频次的检索行进行高频词排序，排除介词、be 动词、连词及报刊用词等，排名前 10 的高频实词如下所示（见表 3）：

表 3 中医药文化语料库的高频词统计

表3 显示，英语媒体对中医药的诊疗、患者的康养极为关注。无论是普通受众还是政府都对中医药的临床疗效和诊疗理念非常关切，反映出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焦点问题。有关中医与西医的对比报道，英媒习惯提出中医药的科学性和临床疗效问题，达到彰显西医优势的宣传效果。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coronavirus、control 和 COVID-19 等关键词成为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新热点，印证了中医药抗疫的显著作用。

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受众情感分析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的检索行及其评价意义反映出英语媒体对中医药文化的接受现状和情感态度。我们从语料库中提取了英语媒体对“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报道的共显语境和检索行，发现英语媒体对中医药评价有褒有贬，正面评价多于负面评价，以下是典型的正面评价（见表 4）和负面评价检索行（见表 5）：

表 4 中医药文化海外英媒正面传播的检索行

表 5 中医药文化海外英媒负面传播的检索行

由表 4 可见，英语媒体对中医药的诊疗方式（如针灸、拔罐等）整体上持认可、接受态度，受众大多相信中医药在养生保健、疾病预防和救治，甚至在重大疾病治病方面发挥积极作用，肯定了中医药对全世界医疗事业的重要贡献。当然，英语媒体对中医药文化也存在一定的负面认知。

表 5 揭示了当下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主要困境：一是英媒对肆意猎杀制作中药原材料（如虎骨、犀牛、熊胆、穿山甲等） 的动物提出批评，指责中药制作严重破坏了生态系统，甚至使某些动植物濒临灭绝；二是英媒对中医药的有效性和科学性提出质疑。

04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话语策略

英媒的新闻报道和评论对于中医药文化的态度褒贬兼有，总体上正面评价多于负面评价，其中有些理性思考十分难得，比如肯定中医药在康养、新冠肺炎的预防和救治方面的积极作用，肯定中医药对全世界医疗事业的重要贡献。鉴于本研究聚焦中医药文化的海外传播现状和问题，我们选取两个比较突出的负面评价话语做进一步分析。

从表 5 的例 1 可见，英媒将穿山甲的濒危直接归结于中药取材，这折射出英媒对中医药文化的主流认知。穿山甲的濒危或许与其作为中药药材有关系，但很多国家和地区猎杀穿山甲只为食用。更值得关注的是中医药关注传承，也重视创新与发展，不断地研发替代珍稀动植物的药材，例如穿山甲可用王不留行、莪术、三棱、水蛭等药材替代。

根据《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纲要（2016—2030 年）》的部署，中国将实施野生中药材资源保护工程，建立濒危野生药用动植物保护区、野生中药材资源培育基地和濒危稀缺中药材种植养殖基地，加强珍稀濒危野生药用动植物保护、繁育研究。我们应将这些计划和举措向海外传播，消除西方对中医药资源提取的认知误区，提升中医药文化的国际形象。

由于中医理论的复杂性和难以量化验证，表 5 的例 2 对中医药的有效性和科学性提出质疑，这也是大多西方媒体和受众对中医药持有的看法。不得不指出，中医从宏观整体认识人体，并强调对事物的属性、复杂的关系与背景以及不可分割的时间的综合把握，因此有很多认识难以量化处理，也就具有一定的模糊性。

东西方文化在认识论、方法论、思维学和价值评判标准上都是明显不同的，这就决定了东西方知识体系不可能用统一的标准进行评价。然而，在西方语境下，人们惯常依据中医理论是否符合西方的科学标准进行价值判断，使中医自身的话语得不到彰显。

批评话语分析学者认为，话语权是与话语关联的社会权利，它是某一团体或机构对另一团体行为和思想的控制，如果这种话语权被滥用，自然就会形成负面的支配力量。

同样，如果中医药文化被刻意扭曲、误传，显然会影响公众构建一个完整的中医药文化形象。接受端公众对中医药文化的认知主要来源于主流媒体的话语传播。因此，我们应积极谋划、正面引导中医药文化传播话语方向，定制以受众为导向的传播话语，讲好中医药文化故事，树立中医药文化良好的国际形象。

搭建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平台

随着《中医药“一带一路”发展规划（2016—2020 年）》《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纲要（2016—2030 年）》和《中国的中医药》白皮书等重要文件的发布，中医药文化传播已然成为国家发展战略。我们要借助国家政策带来的利好形势，大力构建政府主导、社会协同、民众参与的多层级立体传播体系，各行其力，对接海外同级传播主体，以海外受众喜闻乐见的传播方式助力中医药文化国际传播。各级政府根据实际情况，积极推动中医药海外传播创新机制，为中医药海外教育、中医药文化服务（如中医药养老、中医药旅游等）提供顶层设计等。

引导中医药文化传播话语方向

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需要破除对西方和现代科学的迷信，正确理解中医药的科学价值、建构中医药评价话语体系，这是发展中医学的关键，也是推动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关键。具体而言，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应用更贴切的话语和方式阐述中医药文化、解释中医理论，使中医药文化通俗易懂，又不失严谨性和系统性，既要传播中医精华、传统思维方式，也要传播中医药研究的新进展、新突破，消除海外媒体和民众对中医药的偏见和误解，使中医药文化现代化、国际化。

定制以受众为导向的传播话语

在中医药文化传播话语内容上，不同类型的内容，传播效果有很大的差异。究其原因，一是中西方文化存在较大差异，在众多海外媒体和民众看来，中华文化是一种“异质文化”，对中华文化的认知还是片面的、零碎的，在心理上存在本能的排斥；二是对受众的定位不够精准，导致传播话语的内容和形式不能满足受众的需求。

传播受众是中医药文化对外传播的核心要素，作为传播主体，既要熟知受众的类型，也要知晓中医药文化传播中影响受众接受的影响因素，这样才能精准施策，利用自媒体、融媒体、社交媒体等新兴媒体，对受众关切的内容定制传播话语，以海外受众喜闻乐见的形式传播出去，讲好中医药故事。在全球合力抗击新冠疫情时期，国际社会积极评价中医药抗疫成果，英国、印度、新加坡等国对中医药抗疫作用非常认可，借助国外媒体有关正面宣传中医药文化的报道，顺势而作，加大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力度。

通过客观分析 NOW 语料库中中医药的出现频次、频率、检索高频词及其搭配等，发现：2010—2020 年间，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呈现“国内热、国际冷，传播方热、接受端冷”的势态；中医药文化在海外传播的热点国家是新加坡、美国、加拿大、英国、印度等；英语媒体对中医药文化的关注点主要包括中医药的诊疗、康养和临床疗效等。

总体上，英语媒体对中医药文化的正面评价多于负面评价，对针灸、艾灸、拔罐等中医诊疗持肯定态度，而质疑中医诊疗和中药的科学性和实效，也批评在中药生产过程中严重破坏生态系统。

本研究客观描述了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的现状与特征，指出借助国家政策搭建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平台、正面引导中医药文化传播话语方向、定制以受众为导向的传播话语是讲好中医药故事的关键所在。受时间和人力等因素制约，笔者只使用了 NOW 语料库作为数据来源，未对来源媒体进行分类，语料库搜索词也只有“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如果后续能扩充对非英语国家和地区语料的研究，做扩充搜索，相信能取得更多有意义的发现。

编辑：佩兰

摘自《中医药文化》202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