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佛”五姑太

冰玉堂姑太团圆，老太太的身影有六七个，可正宗的自梳女只有三个，其余，或是照管冰玉堂的收薪村妇，或是附近前来帮忙的义工村妇。我初次造访，分不清谁是姑太谁是村妇。可五姑太，是一眼便能确认的，因为她主角气质十足。这主角的气质，由外而内，一目了然。

摄影/友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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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着轮椅。不知是她的轮椅特制比一般的高，还是因为她身材高大，且脊梁挺直，总之，她端坐轮椅，两手搭在扶手上，那架势，仿佛坐在什么宝座上，自有一种慑人的威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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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身福态。先说长相。白净红润的圆脸，可谓“地阁方圆”；左右腮帮，如两个面粉袋，垂于两肩前胸，松软而实沉；肥厚如金元宝的下巴，与左右两腮，其边沿连成完美的三道弧；红润的嘴唇，咧成上翘的半个括号；小巧的鼻子端坐长长的人中上；眼皮上的双道纹，极为分明地，勾勒在微眯的双眼，与清秀的弯眉之间，示人以无比的沉静与安详。

摄影/友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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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她的妆饰。最醒目是她头上套着的帽子。这是一顶粉红贴头线钩瓜皮帽，与同色同质护耳耳套连体钩就。双耳下眉毛上，帽沿形成的粉红三波弧，与她脸部下端肉红的三道弧，既对称又呼应，真不知是刻意的打扮，还是自然的巧合。与面相妆饰极协调的，是那香云纱袄面的合身丝绵袄：袄面黑底起红叶白花，图案清晰而精巧，颜色鲜艳而脱俗，把那胖脸，修饰衬托得，更为饱满、白净、福态。

这胖胖的脸上，那原本不小的眼睛，却于微笑中，总是微微眯着，有如常住定中的修道高人。

这模样儿这气质，俨然弥勒佛现世。

摄影/友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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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无不认定她是主角，也无不总将她围在中央，又问又拍又录。她如明星般镜头感十足；也如修道入定般，微闭两只眼，支张一双耳，一一静听。听毕，才睁开眼，仰起头，胸有成竹地、不慌不忙地，一一回答，吐字清晰，声音响亮。那份从容、淡定与和气，十足的主角气派。

摄影/友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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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姑太这气派这气质，将大她4岁大姐大的二姑太的风头，生生压了下去——二姑太虽反应极快神采飞扬伶牙俐齿，也只是贴身丫环般，伴她而坐，仿如《西厢记》里，小姐崔莺莺那调皮、泼辣而机灵的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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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穿着妆容，不是广州便是香港来的几名女游客，团团围立于姑太前后左右，一副来自国际大都市的派头与精干。她们居高临下，将手机、录音笔、摄影镜头，架于姑太头上，或者干脆就要戳到姑太脸上了，长久地“霸占”着姑太。姑太总是一副弥勒佛相，视而不见察而不觉似的，只眯眼微笑，只和颜悦色，不急不躁也不恼。而游客连珠炮似的、猎奇甚至尖锐露骨的问题，姑太也一律应以弥勒佛式的眯笑静听，听妥了，再以她特有的缓慢的节奏，稳重的语气，新闻发言人似的，清楚明白又滴水不漏地作答。

摄影/友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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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一生打工养活自己、资助娘家，先在香港，再转去新加坡。

她说，在外帮佣，一般都是住在主人家。主家有好几个佣人，她一般只负责照顾陪伴小孩，比如陪送小姐弹钢琴，比如护送少爷学游泳，且都有私家汽车相接送。

她说，跟二姑太一样，也是70岁那年退休返乡，至今已有20年。

摄影/友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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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事，她的陪人问她要钱。她当众从香云纱面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大卷钞票，一只大手还抓不住，都是硬挺而响脆的100元大钞。她缓缓地稳稳地，抽出几张给陪人，再缓缓地，妥妥地，将余下那卷票子放回，慎重又随意，犹如将叠好的手帕放回衣袋。游客惊问怎么会随身带这么多现钞。邻居说，她很有钱，新加坡、澳门、本地，都有房产。特别是澳门的房子租出去，坐收一大笔租金，她是名副其实包租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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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太村妇们争相“报料”：某年某位姐妹，于新加坡突然去世，留下一大笔遗产，幸亏五姑太及时向其娘家兄弟报信，又极力协助，使得这笔巨款，终回死者兄弟手中。大家热烈地说着，五姑太却只是眯眼静笑，不肯定也不否定，仿佛只是听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没什么相干。

摄影/友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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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姑太的主角身份，是有证据的。冰玉堂作为乡村旅游景点，墙上挂有数幅大尺寸的摄影作品，作品中的主角，无一不是五姑太。

摄影师也是均安本地人，跟拍冰玉堂跟拍姑太，已有十几二十年。他今天又来。只见他摆弄着数万价钱的单反相机，极富经验极为娴熟地，用三角架支着相机，导演拍摄姑太集体拜观音。

摄影/友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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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玉堂内观音堂，慈眉善目的观音塑像下，满桌的香、钱、祭品前，五姑太被大家理所当然地推到了正中央，其他姑太，欣然分坐两旁。姑太们全都双手合十，眼睛微闭，口里念念有词，是最虔诚的礼拜观音，也是极耐烦的模特摆pose。

姑太集体礼拜观音的照片，拍了一张又一张，无不恭敬欢喜。

（备注：本文为“一生清净自梳女”系列文章之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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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途旅游网与乐途灵感旅行家：友贞女 发布：2018.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