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手店到“空巢清理公司”，《二手世界》揭秘全球旧货市场 | 读+

上世纪90年代，在武昌中华路江边有那种地摊，专门出售外国旧衣服，当然后来已经销声匿迹了。

21世纪之初，在汉口泰宁街的旧货市场也是很有名的，我在那儿消磨了若干个周末，哪怕是只逛不买，也感到很有意思。

读了《二手世界》我才意识到，武昌江边地摊和泰宁街旧货市场，其实是全球二手货体系的一部分，而且这套体系在各国高效运转。《二手世界》的作者横跨五大洲四大洋，到访各个国家的回收公司与二手市场，探寻二手商品的前世今生，为我们描绘了旧物世界宏大的全景图，其中有很多趣味和知识点。在此，我只能选择其中很少一部分来介绍。

日本跳蚤市场，一般商品的价值只有商店的十分之一甚至几十分之一，而且很多是未使用过的物品。新华社图

一块抹布的前世今生：

三度往返于南亚和北美

在现代生活中，抹布是非常重要、不可或缺的东西。

拥有大量管道和阀门的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每年需要数亿块抹布来擦拭泄漏物、润滑剂，还要擦手。酒店、酒吧和餐馆需要数十亿块抹布擦拭玻璃杯、台面、栏杆。新车从生产线上下来时，汽车制造商需要用抹布擦拭；汽车修理厂在给汽车换油之后需要用抹布清理油尺；洗车行业需要用抹布给汽车打蜡。画家需要用抹布擦拭画笔，清理多余的、滴落的颜料；此外，医疗系统也需要数不清的抹布清洁医院和诊所。

“抹布是一种工具，和螺丝刀没有什么区别。”保洁服务行业不愿意买带有亮片装饰的抹布，怕刮伤家具；油气公司不想要聚酯纤维材料的抹布，怕起静电引发爆炸；服务员不想要彩色的抹布，怕将抹布的颜色染到工作台上。

如果不能重新利用衣服和床单，上述行业就会选择一次性纸巾、人工合成布和全新布料制成的抹布，那样的成本是惊人的。根据统计，美国回收的纺织品，将近30％都变成了抹布。实际比例可能更高。其中45％作为二手服装实现了重复利用，但最终也会穿坏。坏了之后，这些衣服还是要运去抹布制造公司。

早在1929年，美国便成为抹布制造业的领头羊；2017年，美国的“星牌”抹布公司售出了大约近700万公斤抹布。相隔近一个世纪，最大的不同是，抹布制造业的中心已经转移到南亚。

《二手世界》的作者描述了“美国最后一批专业切布裁缝”的劳动场景——

她拿了一件粉色连帽衫，这件衣服胸前印着几个亮晶晶的字母“Justice Love Justice”，她站在一个有着三条缝隙的防护装置后面，距离一个旋转的刀片只有6英寸，她将连帽衫塞进其中一个空隙，帽子便裁了下来，随后又将帽子裁了两次，这样布料便平整了。接下来，她把拉链裁掉，丢进垃圾箱里；再裁掉亮晶晶的印花部分，这件连帽衫剩下的部分裁剪了一次、两次、三次，把它从一件衣服变成了一堆破布。

而在印度，作者发现，一件在南亚生产的白色运动衫出口到美国，美国人穿不了几次将其淘汰，要么扔到每磅1.49美元的衣服堆里“处理”（一磅约合450克，也就是接近1市斤——读+注），要么捐给慈善机构。如果这样还没能消化这件运动衫，就会打包进集装箱出口到印度；印度人打开集装箱，将其加工成抹布，再次返销到美国。

这样，这块抹布从前世到今生，在北美和南亚之间跨越了3次。虽然看起来奇幻，但是这一路上的每个环节都有着完美的经济学解释。

根据美国环境保护局数据，2015年，美国人扔掉的家具和室内装饰品重量达110亿公斤，纺织品则有150亿公斤，家电、工具、玩具等耐用品200亿公斤。这些扔掉的东西，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由发展中国家将其转化、利用了。

《二手世界：全球旧货市场调查手记》 [美]亚当·明特 著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空巢清理公司和“整理师”：

用策略说服人们扔掉物品

《二手世界》书中有个警句：一个人死去时拥有的东西，比他能应付的要多。

随着工业化的发展，商业的便利，记者认为，上面那句话的最后可以改成“多得多”。

在美国，“空巢清理公司”随之应运而生，该公司专门帮客户清空家里的物品。到2030年，老年人口将占美国总人口的1/5。有些老年人仍然想住在物品堆积如山的独栋住宅里，但是也有许多老人，会按照自己或家人的意见，减少家里的东西。在老人们逐渐离世后，清理他们生前所积累的物品的重担，就落在了其他人头上。

“空巢清理公司”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承诺尽力实现二手物品的重复利用与二次出售，不轻易放弃任何二手物品。公司有一家二手店，店里卖不掉的东西会捐给其他机构，在那里再碰碰运气。这就比单纯收捡家中财物、剩下的扔垃圾堆要高明得多、也有人情味得多，于是赢得了不少生意。

相应的，美国也出现了专门为老年人处理搬家事务的公司，以及帮助规划扔掉哪些东西、运走哪些东西的“整理师”。前者提供一条龙服务，不让老人操心费力，后者则更有技巧。

一位“整理师”说：“我一到客户家，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和他们谈一谈，我想要成为他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因为客户有时候对我有些敌意，觉得我会随意丢弃他们的东西。毕竟这份工作就是要说服别人学会舍弃，舍弃的过程确实令人伤感。人们结婚置办瓷器时，想的是永久保留下来。劝说客户舍弃这些东西会让他们心碎。当拥有的东西失去时，一种更深层次的伤感会随之而来。你失去的不仅仅是情感。你失去的是你自己。”

很多老人会说：“我的孩子们需要这些东西。”但公司明白，其实孩子们不需要，因为这不符合他们的身份认同。

面对这种情况，整理师的计策就是告诉客户，这些东西不会白白浪费，会交给更有需要的人。他们的确有一个体系来消化这些东西，从二手精品店，到普通二手卖场，再到大甩卖，如前面说过的服装1.49美元一磅，耐用品0.89美元一磅，玻璃器皿0.29美元一磅，等等。实在卖不出去还可以捐给慈善机构。

2017年，美国旧货贸易的总收入为175亿美元，其中做得最好的一家二手货处理公司零售总额达58.7亿美元。

但是难堪的情况还是会出现的，整理师塔米讲述整理一位摄影师物品的经历：“他的一生全浓缩在照片里。我看到许多探险狩猎的照片，还有动物的照片，这些照片讲述了他的整个人生。我告诉他的家人，他们应该留下这些照片，但他们硬是不要。垃圾车把这些照片拖走后，我的心都要碎了。这家人付给我每小时52美元，目的就一个，让我帮忙清理掉这些东西。”

“反维修”与“爱维修”：

大公司与消费者之间的搏斗

除了“空巢清理公司”，《二手世界》还让我们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二手回收机构、个人与理念：日本整理专家近藤麻理惠提出“怦然心动”整理法，主张“只保留一些能让人快乐的东西”，缓解家中杂物囤积的压力；同在日本的BOOKOFF“如同黑洞般吸纳了人们不要的旧书，让这些旧书在书架上重获新生”；美国古德维尔二手店将人们善意捐赠的旧物进行整理出售，并将所得资金投入社会服务事业，雇用那些受过司法惩戒的青少年修复旧家具。

滨屋是一家从事二手贸易的日本大公司，二手货从这里出发，运往全球40个国家，满足了几十亿人的物质需求；游走于法律边缘的“鞋匠”则是一名二手货贩子，他把美国的二手货运往墨西哥，一方面让美国过剩的二手物品免于垃圾填埋，另一方面让墨西哥居民能以更低廉的价格买到需要的物品。

位于加拿大密西沙加的分拣厂将二手服装分类整理好，运往二手服装需求量最大的非洲市场；非洲加纳的阿博布罗西被多数媒体称为“全球最大的电子垃圾场”，但作者在这里看到了新的希望，认为它终将成为完美的循环经济主体，值得发达国家借鉴、学习。无论是在斯蒂尔沃特的古董商店中，还是在马来西亚阿马广场的跳蚤市场上，抑或新加坡的街边小店里，人们都可以从旧货中淘到自己心仪的“好东西”。二手货提供了一种怀旧的方式，人们可以从中触摸到过去的时光，寻觅到曾经遗失的感情和记忆。

在书中，作者还寻根究底，揭露了大公司为自身利益最大化而阻碍二手产品回收再利用、阻碍产品维修延寿的把戏。

比如在儿童安全座椅方面，普遍流传这样一种说法：二手儿童安全座椅具有极大的安全隐患，最好超过一定年限立即购买新座椅。作者一开始也对此深信不疑，但当他试图追溯相关文献时，却意外发现所有厂家都无法提供原始文献与相关测试数据。最终，作者联系上了全球道路交通状况最安全的瑞典交通局，从后者引荐的权威专家那里得到确切答复：“我们无法从现实的交通事故中找到任何证据来证明（过期儿童座椅存在安全隐患）”；“现在还保留着一些用过的汽车安全座椅。过去二三十年里，我们尚未发现这些座椅使用的塑料材料发生了变化，或是出现了问题”，“继续使用旧座椅……没有安全隐患。”

在中国，这或许不是问题，买得起新车的父母一般不会吝于购买新的儿童安全座椅。但是作者看到，一方面发达国家大量销毁“过期”安全座椅，另一方面，很多发展中国家的父母无力给他们的孩子购置新安全座椅，这些孩子得不到足够保护。

作者还介绍了美国的“爱维修”公司。该公司的理念是，买了一件东西，就应该有“维修权”，商家恐吓、暗示、设置反维修手段，只是为了多赚钱。该公司为那些没有维修手册的设备编写维修手册并免费发布，其盈利模式是出售维修的零部件工具以及软件。现在，该公司已经能做到，在新款iPhone发布日就能发布拆解指南。在“维修权”的理念推动下，美国23家汽车制造商已经很不情愿地向所有维修店和用户开放了车载电脑维护系统。

（长江日报记者李煦）

【编辑：付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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