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4日 星期二

不老的四大

四大是我的启蒙老师,在我的求学生涯中,四大先后在两个学段担任我的语文、数学和政治老师,对我有再造之恩。四大从我小学四年级开始教我们,到我上初三那年他又教我们语文和政治课,应该说,四大对我的影响是深刻的、难忘的、入骨的。


四大是父亲的叔伯兄弟,而且我们两家住对门,隔一条窄窄的一下雨就泥泞难行的土马路,是晴天尘土冒,雨天水里泡的那种。


四大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是《世世代代高唱东方红》,课文内容记不全了,只记得四大的粉笔字写得特别流畅特别飘逸,一口普通话字正腔圆,清瘦、干净、利落是四大留给我和发小们的印象,第一堂课就把我们镇得服服帖帖。

“你这下可牛呢,你大当了咱的老师,我们可得听你的,不然麻烦可能就大了……”猪娃手筒在袖子里,书包挂在左边胳膊上,一走三摇着说。


“你大人家可是吃了米儿面的,是正规师范学校毕业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飞机上挂水瓶——高水平。”瘦瘦的虎,一边跟着我跑,一边习惯性提了提裤子,气喘吁吁地说。


“不一定,据说,你大的强项是物理,他不一定能教咱们几天,说不上,就要调到七年级带物理了。”民一手擤着鼻涕,一手提着没装几本书的瘪瘪的书包不无担忧地说。


“可不是咋的,有人说,你大上学时候就是尖子,现在考大学制度恢复了,说不定你大上了大学,就教不了咱们了。”丽是班上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女生,家庭条件好,爸爸在西安工作,今天刚刚穿上红底黑花新衣服的她,用手帕擦着沾上墨水的手,忧心忡忡地说。


下了学的我们,一转过弯,就一窝蜂地凑到一起嘁嘁喳喳,像突然遭到砖头瓦块袭击的麻雀,在坑坑洼洼的巷道里,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地交流着思想。


四大教我们的时候,大约是一九七八年春天,我们的学校是村里的祠堂改造的,一进学校是操场,操场边上有三棵高大的松树,其中一棵是子母树。我们常常在放学后,轮流坐在树杈上背书。学校老师有八九个,只有一个是公办老师,其余都是民办教师。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民办教师这个庞大的群体,撑起了穷国办大教育三分之二强的天空,他们一手拿课本一手拿锄头,挣少得可怜的工资,干重得不能再重的活,带最多的课,教最好的成绩,教出最优秀的学生。民办教师无疑为共和国教育立下过汗马功劳,是吃苦耐劳的群体,是负重前行的群体,是劳苦功高的群体!他们常年奔波在责任田和教室之间,披一身寒霜,踩四季风雨,采八方花蜜,育万世精英!他们是不知疲倦的苦行僧,不觉劳累的远行人,不惧艰险的造梦者,不计酬劳的奉献者!四大正是这万千民办教师中的一员。


我们的担忧是多余的,四大没有远走天涯,四大留在我们身边,用热血和执着陪着我们成长,我们也有幸见证了四大奉献教育兢兢业业锋芒外露的绝代风华。


四大那年带我们四年级语文,后来又带我们七年级物理,期末考试我们四年级语文获全乡第一名,创我们学校校史上第一个第一名,四大夺得魁首;七年级中考,我们村十七个毕业生,有三人有幸考上高中,物理成绩居考区前三。


四大的理念是全新的,甚至有些惊世骇俗。我们刚刚上完《赤壁之战》,在那个村上还没通上电更不会有电视的年代,给我们请来了村里的乾爷爷,乾爷爷上过私塾,能把《三国演义》倒背如流,用一周的十二节晚自习,乾爷爷给我们讲《三国》:“鲁肃字子敬,安徽怀远人,轻财好施。为人厚道,善骑善射。因为帮助周瑜解决了三万斛军粮的难题,两人成为知己……”信息匮乏的年代,四大提供的文化自助餐恶补了儿时的文化荒漠,昏黄灯光下的讲座不啻于今日的《百家讲坛》,去愚鲁,启智慧,掘潜力,引方向,播梦想,洒希望。四大为我们打开了一扇浸淫经典传诵经典的窗口,为我们开辟了一条致敬名著研读名著的道路,我们终身受益!


四年级暑假,我和猪娃闯了大祸。林场的核桃树,在墙头招摇着树叶下伸胳膊蹬腿挤眉弄眼的青果,让人好生羡慕。我们先一天盯好时间,趁着杨爷爷回家吃午饭的空隙,我们悄悄从流水的墙洞里匍匐进林园,猪娃放风,我上核桃树摘圆圆的青核桃,我摘下一把,就扔给猪娃,为节省时间,情急之下,我干脆把长满核桃的小枝也生生拽了下来,正当我们干得汗流浃背的时候,杨爷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猪娃身后,我俩被抓了个现行。我给猪娃大喊一声快跑,抡圆膀子拿刚拽下来的核桃枝扔向杨爷,手脚麻利地从树上跳下来,我们一个朝南一个朝北逃跑。我跟猪娃汇合后,惊魂未定,确定对方平安无事后,相互急切地击掌庆祝。下午,当我们忐忑不安走进学校的时候,杨爷爷一手拿着核桃,一手拿着我拽下来的核桃树枝,气势汹汹地和四大理论,四大歉意地笑着:“两个小家伙,我一定好好收拾他们,对,还不能吃么!可惜了!糟蹋了!杨叔你别生气,交给我好了!”据说,四大晚上带了两封点心去了杨爷家。我们制造的轩然大波得以平息,而且在任何场合四大再也没有提及这件事,据说,四大因为这事和校长意见相左大吵了一架。由此,我对四大始终充满敬畏。事隔多年,我意识到,伸出的拳头没有砸下来的时候,最吓人,最有震慑力。谢谢四大给予我们的特别的包容和宽宥!


四大第二年带我们五年级语文,一学期上完两学期课程,我们一学期做完厚达一百柒拾捌页的《小学生语文500例》,再获乡统考第一名,在全乡引起轰动!


风光背后,要么肮脏要么沧桑,不到十岁的我们,是和肮脏绝缘的,我们在四大带领下,与苦干实干结缘。我们不会忘记,油灯下,我们背作文背成语背名著片段,暗中较劲,比学赶帮,常年坚持,从不间断。路遥先生说:只有初恋般的热情和宗教般的意志,人才可能成就某种事业!


四大第三年带我们六年级语文和数学,数学每天一道附加题,毫无例外;语文每天十个成语背诵,自始至终。那年小升初,我们语文数学双双获得乡统考第一名。少讲或者不讲,讲是为了不讲的教学经验,让四大成为带啥啥好带谁谁行的教学新秀;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教法,让四大成为风骚独领孤独求败的教学大牌。让对手胆怯,让老手服气,让高手逊色的教学成绩,让所有人甘拜下风。四大拿奖拿到手软的工作能力让四大名声鹊起。


因为成绩出色,四大在我们升入初中那年,被调进乡中工作!


初中二年级时,我有幸去过我们学校的荣誉室,在挂满奖牌锦旗的墙壁上,我看到县教育局颁发给语文组的奖牌最多,县语文竞赛第一名、县作文竞赛二等奖、县听说读写比赛第二名、县诗歌朗诵比赛第二名……同行的老师告诉我:“咱们学校的语文全县有名,你四大的语文咱们学校最有名!”


进入初三,四大临危受命,担任我们的班主任,同时担任我们的语文和政治老师,四大的政治课节奏快、效率高、反馈快,特别是四大的掐头去尾等快速记忆法很受我们欢迎;四大的语文课,讲得清,钻得深,导得巧,练得多,我们甘之如饴。那一年中考,我们27人中16人顺利考上高中,王同学雷同学考上大荔师范学校,升学率接近百分之六十。在当年六个班级中遥遥领先!创我校建校以来最好中考成绩!


在四大的教学生涯中,桃李满天下,他的得意弟子们为四大赚足了面子,撑起了门面:他的嫡传弟子民,在一九八六年考取了北京大学,后任教于清华大学,现在新加坡定居,民的妻子是一九八六年县高考状元。民目前是新加坡某公司高管,民多次动情地说:“赵老师对我人生的影响是巨大的,有奖掖提挈之功,有点石成金之功,有点燃梦想之功。他对我早期的理想教育,让年幼的我对外面世界的精彩充满热望。”现任渭南某高级中学高三年级主任,数学名师、陕西省数学学科带头人猪娃,同为四大真传弟子,谈及四大对他的影响也感慨良多:“在赵老师身边上学,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整个人处于极度亢奋状态,兴趣得到空前激发,潜力得到充分挖掘。被信赖,被尊重,被鼓舞,被感染。是的,正如赵老师所说,要么干到最好,要么干脆不干!”四大,长大后我们都成了你,但我们永远都是只见到房子的轩敞,而永远没有走进房子的人!


四大后来和我在外地工作,有一次,我专程去学校看望四大,专门听了四大一节语文课,还是那么渊博,还是那么深邃,还是那么精辟,四大就是四大,从来被模仿,从来无法超越。


那年,高考落榜了,羞于见任何人,我觉得我是个罪人,辜负了所有人的厚望,践踏了给予我关爱的所有人的自尊,辱没了家族好强争胜的门风,我绝食自虐,扑在床上以泪洗面。四大听说了,在窗户外面叫了我,四大抱住我,轻声说:“行了,人有失手,马失前蹄,不怕,听大说,只要你愿意,从头再来,有何不可?”那个凉风习习的傍晚,我和四大去了学校,办妥了去学校补习的一切事宜。回来的路上,我看不见脚下的路,但我在四大的帮助下,分明看到了未来终身学习的康庄坦途!


一月前,堂弟打电话告诉我,四大来太原了,我听了很激动,放下手头工作,去拜见了四大。年过六旬的四大,见到我非常高兴。我们相谈甚欢,谈及我们共同熟悉的人和事,四大记忆力惊人,思路特别清晰。四大告诉我,他每天坚持走八千步,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分别的时候,我流泪了,我紧紧拥抱了四大,感受到了他的心跳,那颗心脏曾经和我和他的学生一道同频共振,那颗心脏一心扑在教学的独树一帜上,那颗心脏从不服输,虽然那颗心脏饱受创痛!


临出门的时候,趁四大没注意,我塞了一点钱在他包里,不为别的,就为了墙倒众人推的尴尬里四大一如既往的佑护!


在众多的老师里,四大无疑是最出色的,亦师亦友亦兄亦父,苟延残喘时默默支持,趾高气扬时默默提醒!


“您过去是我的老师,您现在是我的老师,您将来还一定是我的老师!”四大,这是您当年讲排比句的经典范例,今天,我以一个侄子一个学生的名义想把这个排比送给您听!


仰望四大,我仰望一个高度,仰望一座高峰,我顶礼膜拜!


祝福四大,遥祝我的所有的老师们心宽身安事顺体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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