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电影是一个工业体系?你得想想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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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是一个工业体系?你得想想是这样的吗

这个标题来自记者和青年导演雷磊的一段对话。他是这个专题中,《智族GQ》采访对象中的一位。今年,由他一个人制作的实验长片《动物方言》,入围了FIRST青年影展。

1905年,《定军山》在北京前门大观楼放映,被认为是中国电影诞生的标志。此后的一百多年间,电影逐渐成为民族共同记忆的一部分,既由此间的人们所创造,也记录着此间人们的悲喜。

2019年,中国电影却发生了更多的变化,对未来的影响尚难以考察。没有人能够明确指定未来的方向,但我们相信一个朴素的道理,未来一定由人来创造。

今年夏天,《智族GQ》集中采访了7位青年导演,他们入围了今年FIRST 青年影展,作品尚不为公众熟知,但开始成长为这个行业的新生力量。

7位导演当中,有3个人采用独立制作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长片,有4位没有受过专业的电影教育。他们的成长路径不尽相同,最终都在有限的现实里,创作出了自己的作品。

青年导演的生态不仅呈现在“野”,还有独立。对那些还没有进入电影工业体系的创作者来说,这种“独立”是他们创作里的困局,也是给电影带来新东西的方式。这些青年导演的困惑多过经验,还很难说日后成长的方向。但他们身上的这股野性,是来自底部的生长力量。



6月29号,我去导演徐磊家采访。聊了几个小时后,采访就变成了他问我:“我还不知道,下一个我是拍几十万的东西?还是如果找到几百万,要去做那个东西?你觉得呢?”

“我不能指导你啊。”我有点慌。

这是我第六个采访对象。徐磊1982年生人,2004年还在国企上班时听说了北京电影学院,对这个行业起了心思,努力了十一年都没进入“主流圈子”,去年自己花钱拍了一部长片《平原上的夏洛克》。

一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电影行业是怎么运作的,采访那天跟我交换了不少各自听来的信息。我的样本主要来自前五位采访对象,比如《第一次的离别》的导演王丽娜,唯一一个声称找投资不困难的人:“在电影节上拿奖,奖金也是一种投资方收回成本的方式。”徐磊说:“我听到的就不是。First出来的电影,我关注的很不错的片子也都没回本。上不了院线她怎么回本啊?”

我又讲《离秋》导演汪崎的事。他拍短片就入围了柏林电影节,长片是蒙特利尔电影节上的最佳处女作,找钱还是一样难,现在对找投资和靠电影生活都不抱希望。徐磊问我:“那靠什么来支撑这个局面?”

我只能说自己知道的:“有人拍广告赚钱。我觉得你这种电影,不存在作者电影的忧虑,看着它就像有市场。” 的确如此。连我都知道有投资方要找他了,去另一个导演黄梓家采访的时候,他告诉说自己的出品方让他从First的入围导演群里加上徐磊的微信,推给公司。

一个月前,我在First青年影展的组委会看片。电影节的片单作者性强,连续看片绝不是一种消遣。放到《平原上的夏洛克》时,我已经在放映室的沙发上躺倒,几分钟之后就坐起来了——这是我看到的唯一一部荒诞喜剧,让我想起宁浩的《疯狂的石头》。

电影讲华北平原上的两个农村老头,因为哥们儿出车祸,肇事司机逃逸,两人进城追凶。老头把自家盖房的钱拿出来,垫付哥们儿的手术费用,凶手最终也不确定有没有找到。他们应付这一连串事件的方式只有一种:麻木。

“茫然无觉,但是又特别有力量。”徐磊总结道。既是说剧中人,也能说是他自己的经历。

从国企辞职后,他拍过婚庆,租个索尼DV现学用法。还有意识地让自己多用不同型号的机器,拉片看《我盛大的希腊婚礼》。“跟拍婚庆的老板一说(拉片的事),人家都惊呆了,潜台词是这傻X。”但他觉得挺好,拍上了。

29岁把自己逛荡进剧组,做摄影助理。那是2010年,胶片和数字电影正在迭代,他的主要工作是搬箱子。其他助理十八九岁,调侃他“快30了还干这个”。杀青了他请场务吃饭,让别人有活儿叫上自己。徐磊还读过为期一个月的编导班;去北京电影学院附近租房,蹭了四、五年课。


进展是有的,当摄影助理半年之后,他成了摄影师。总结经验,徐磊认为主要原因是行业不规范:朋友认识一个要转行做导演的人,片子是讲足球的,他特别爱踢球,跟导演聊了半天,成了摄影师。他给电视台栏目剧做摄影师,边拍边骂剧本太差,对方让他试试,他一个月写了五集。


2015年,一个原本跟着他工作的小兄弟,突然决定回老家自己拍电影。过了一年,电影不仅成功拍出来,还在电影节上放了,这件事给他的震动很大。那时候,徐磊在写自己的第一个院线电影剧本《素人特工》,还在试图通过进入电影的工业体系,实现当导演的目的。


但剧本写完,还是没有进展,连原来找他拍广告的客户也因为停工太久流失了。他决定用做编剧赚的几十万,拍自己的电影。



电影是一个工业体系?你得想想是这样的吗

徐磊,1982年生,河北人,本科专业为工商管理,毕业后曾就职于某国企。近年来编导纪录片、短片、广告多部,长片处女作《平原上的夏洛克》获第九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创投WIP单元优秀项目奖。


“徐皓峰有一句话叫失位者得先机。很多电影学院的年轻人,我看他们毕业短片非常有才华,但毕业好几年,也没见着有片子出来。我现在大概明白了,因为他有机会,(反而)在资本的规则里头会反复绕弯路。剧本的阶段你可能晃荡好几年,很多人就在这个过程里面就颓了。”他这么给我总结。


创作过程总体顺利:4月份写剧本,8月底杀青。非职业演员阵容,他的爸爸演男一号。剧组没设服装组,他每晚自己洗衣服。


电影拍出来,还是没出路。他请客吃饭,求视频网站的人来看片,没人来。转机是他用几个片段,投了北京国际电影节的创投项目,得了优秀项目奖。电影公司的人轮流坐下来跟他聊合作:“一个人坐下一会,下一个人来了说您得走了,到我们了。”


他觉得电影节挺好,“把该‘这样’的事给‘这样’过来了”。


我问:“导演您觉得自己进入电影行业了吗?”


徐磊略微有点拿不准:“我觉得应该算是进入了吧?我去北京电影节创投,加了一百多个制片人的微信。”


其实片子如果黄了,他的困惑反而少:“挣一两年钱再拍一个,我也没觉得那个难,拿几十万,现在县城的一个中产都能拿得出来。我那些县城的朋友,每家都有几百万存款。但是你往后走,要想上院线就难了。”


事情是在他找到制片公司后发现的。徐磊觉得自己可以对几十万负责,聊的时候挺有把握:“完全按照我的意思去做,赔了我给你补上。”


发行公司进来,他才知道电影的宣发费用可能高达几百万——钱是自己补不上的。问题回到了我们刚刚探讨的部分:算上发行,一部电影的投资量级变了,导演想按自己的意思做作品,怎么才能让投资方收回成本?那天我们没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有没有想过,多数年轻导演是拿不到奖的?”我问王丽娜。


其时我们正在乌鲁木齐机场,她要飞去西班牙参加电影节。王丽娜愣了一下——她可能真没想过。这句话之前,她告诉我,从某种意义上,在电影节拿奖,奖金也是一种投资方收回成本的方式。然后说,现在很多青年导演没有坚持自己创作,“挺遗憾”。


从去年到今年,她带着自己的第一部电影《第一次的离别》参加了太多的电影节,在柏林电影节拿了新生代单元评审团最佳影片,在东京电影节拿了亚洲未来单元的最佳影片,然后是上海、香港、伊朗、加拿大、意大利,日程表里还排着西班牙、耶路撒冷、波兰、美国和西宁。


怎么给自己的电影找钱,找到钱后怎么处理资方和自己的关系,这是青年导演的普遍问题。在这次采访中,王丽娜是唯一一个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焦虑的人。



电影是一个工业体系?你得想想是这样的吗

王丽娜,1987年生,新疆沙雅人,中国传媒大学硕士研究生。《第一次的离别》是她的第一部长片,获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单元评审团最佳影片、第31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亚洲未来单元最佳影片等奖项。


《第一次的离别》是发生在家乡新疆沙雅的故事,讲几个维族孩子成长里经历的告别。拍这部片子的时候她26岁,起因是研究生毕业,她给自己规划了一部追踪10年的纪录片。一年之后,她完成了自己的毕业作品《红旗的孩子》,素材被大象纪录看中,决定出资让她拍一部故事片。她组织了一个6人的摄制组,用两年时间拍出了这部处女作。


拍摄的过程也不紧不慢。记忆中的馕坑没有了,就在杏树下重新建。不知道怎样的视觉效果更好,就把设想中的三种方案全拍出来。打馕的大娘自家羊跑了,拍摄就再等一天。


“不能委屈自己,不能委屈作品”,王丽娜这么说。她回忆起自己的成长经历,是妈妈替自己写作业,爸爸带着她和哥哥读诗。语文课上偷看《卖火柴的小女孩》,被老师发现了,她边哭边给同学们讲了一遍故事,老师夸她讲得好,奖励她一个苹果。


6月21号那天,我们到一片死去的胡杨林里拍摄,要先从乌鲁木齐坐飞机到库车,再开上几个小时的车。拍摄的阵仗很大,十几个民族乐手和电影里的三个孩子都赶来了。


塔里木下雨了,魔鬼林的沙地一片泥泞。大人愁眉不展的时候,电影里的主角艾萨、凯丽、艾力乃孜到胡杨林里乱走。他们旋转雨伞,让水洒下来。又把伞架在一起,变成一个小小的圆顶。他们带上了我,几个人到伞下挤着,每人伸出一只手固定伞的结构。这时候艾萨说:“我们跳舞吧”。


电影里,艾萨的母亲患病,不仅丧失了语言功能,还常常会离家出走,这部分故事来自他真实的生活。王丽娜做调研的时候读到了艾萨写妈妈的一篇作文,让她决定拍下这个故事。


我是妈妈从外星空把我带来的

虽然她生了病

我可以和她用眼睛交流

她的爱就像泉水一样滋润着我

我爱妈妈,就像爱我自己的生命


我在导演黄梓家的餐桌边打开手机连wifi,可选取网络的一溜“CMCC-XX”里,有一个账号的名字是:BerlinaleLoser(柏林电影节失败者)。


我问他进入这个行业顺利吗,黄梓说:“我从来没进入过。”


他的第一部长片《慕伶,一鸣,伟明》,在剧本阶段就入选过FIRST 创投会。制作中投片,又得了HAF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的大奖,还是平遥电影节发展中项目最佳导演。等到电影杀青,又在后期阶段找到了投资。


“我一定程度上进入了(工业的体系)。又缩回来了,回到了独立制片的状态。”他解释道。


黄梓头发花白,其实他是这次采访中最年轻的导演。青春期和妈妈关系不好,他选择出国读书。伯克利修读电影毕业,他又去NYU新加坡分校进修,读了一年电影制作就退学了:学校里每个人都在考虑电影节,他觉得他们不是喜欢电影来学习,而为了进入到工业流程。黄梓不喜欢,觉得离开这个体系自己一样可以做电影。他2013年回国,直到5年后才有机会再拍片。


电影是一个工业体系?你得想想是这样的吗

黄梓,1988年生,广州人,2012年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后在纽约大学艺术学院进修电影制作课程,一年后休学。2018年,他编剧导演的第一部长片《慕伶,一鸣,伟明》,获平遥国际电影节WIP单元最佳导演奖。


回国第二年,他的父亲得癌症去世,他把这段经历写成了长片剧本,参加创投找到了制片公司。耗了两年,双方因“理念不合”结束了合作关系。


他接受了家人的出资,这本来是黄梓不愿意的:之前几年,他没有工作,吃住在家里。外公看报纸的时候,会在招聘板块里圈出会计的工作给他看。


筹备拍摄时,制片人在旅行社上班,只有周末过来帮忙;广州的场景就在自己家附近,是他焦虑时散步的地方;电影进入后期制作,一开始的几版由他自己剪辑。


电影还没杀青,他用8分钟的长镜头参加了香港的创投项目,获奖拿到10万元奖金。“参加创投就是为了钱,”他告诉我:“(对于一个)都不肯上街吃饭的人,这10万块是靠自己能力赚的。”


我想起”BerlinaleLoser“,和他退学的原因,问他,第一部电影在柏林没有入围,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拍电影不是为了电影节。”黄梓说,“但是你没办法回避它。因为你也在这个体系里面,就要按照它的规则来玩。”


现在,《慕伶,一鸣,伟明》进入了规则当中。电影后期阶段,他找到了投资,还拥有了海外发行公司。黄梓的期待是必须让电影上映:“不上院线,我负债累累。”


我问导演雷磊:你如何进入“实验动画”的语境?他讲起自己第一次去动画节,不知道怎么理解非叙事单元的动画,试着用创作来回答这个问题。


“实验的价值是什么,这个也不需要我多说。”他总结道。


“你还是多说一下,我需要。”我说。


采访雷磊前,无法和他对话是我最担心的事。做出这部长片之前,他的身份是实验动画导演,艺术家,不在电影领域创作。《动物方言》是First复审评委会议上的重点讨论对象,评委为了影片归类而争论,他们关心这是剧情片、纪录片还是实验电影。


我的问题是看不懂。电影是章节式的,一个女声讲述自己的私人回忆,梦幻和现实难以分辨。让我印象深刻的画面包括中国盆景的图片上的人体拼贴画,和久久停留在屏幕上的楼梯转角和游泳池老照片。实验是我最陌生的电影形式,68分钟的观影过程里,我绞尽脑汁想找到影像与声音的逻辑关系。


雷磊很愿意为我解释这类问题,在他看来,“实验”的价值是为“工业”提供营养。他用洛杉矶举例,越是像这样工业体系发达的地方,越会让实验的传统一直存在于城市里。


雷磊在加州艺术学院的实验动画专业有一份教职工作,每年有一半时间在美国度过。他戴一幅黑框眼镜,自己看上去还像个小男孩。我们在他北京的工作室里做采访,是东四胡同的大杂院里的一间小屋。窗外有块能打一把遮阳伞的空当,街坊的晾衣绳上挂着毛巾和婴儿服装。



电影是一个工业体系?你得想想是这样的吗

雷磊,1985年生,江西南昌人,2009年获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信息艺术硕士,曾获渥太华国际动画节最佳动画短片奖、荷兰国际动画节最佳非叙事短片奖等,第91届奥斯卡动画单元评委。2018年起,任教于美国加州艺术学院实验动画专业。2019年,第一部电影长片《动物方言》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论坛单元。


在清华大学读书时,雷磊开始尝试做动画片,最初的偶像是宫崎骏和今敏。后来接触到独立动画,既酷,又费解。他用创作的方式,解答了自己的疑问。


雷磊最初靠荷尔蒙和反叛创作,他反抗程式化的东西,觉得教科书教的都不对,要用自己的一套东西去电影节。他做到了,又意识到这变成了另一个模式,所以在创作中不断“杀死这个雷磊”。


我给他讲《动物方言》的观影感受:“我用尽全力想找到电影里声音、画面和章节之间的逻辑”。这导致我看的时候一直进入不了到片子的语境,但寻找的过程里,自己编排出一套逻辑来理解它。雷磊觉得挺好,然后告诉我,《动物方言》没有脚本,“free style”。


他的思考和探索是艺术家式的:杜尚把小便池搬到美术馆,没有做任何新的东西,只是通过创造了新的关系,就能让小便池产生新的价值。《动物方言》里,雷磊通过编排老照片的观看顺序,重组老磁带里的音乐,再配上他母亲的声音讲述,完成了这种对“新”的创造。


他还提到了黑盒子和白盒子的关系。黑盒子是电影院,白盒子是美术馆。“(电影院)是一个黑盒子,电影导演的工作是在盒子上打一个小孔,让光线进来,让shadow(影像)出现。电影的最终目的,不是制作一个工业化的产品,而是你要隐藏一个东西,让大家只看到shadow,如何理解,如何描述,如何表达,权利都是观众的。”


这时我想,如果这部片子放在白盒子里,我就看得懂。但这可能也是一种规训的结果,生活经验告诉我在展览馆里该看什么、电影院里该看什么。再进一步,如果采访前把雷磊当成观念艺术家而不是电影导演,我也知道对话应该怎么进行。


《动物方言》没有投资,全部由雷磊一个人完成。这是反叛,也是一种可能性的实践。“年轻导演找钱,找人投资。我一分钱也没有,不照样做出来了嘛。”


但他并不全然认为这就是一种孤勇,“这也是无奈的办法。如果我有足够的project,可以用别的办法达到这种效果。”


他告诉我,在电影节他看过很多年轻人一个人做电影,“因为不像中国有这么多热钱,他们就干,18岁就干一个长片去戛纳。我觉得这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这也是一种常态。”


2015年,汪崎的长片《初一》在蒙特利尔电影节得了最佳处女作长片奖。晚上吃饭,评委跟他聊天,问:你知道自己做这个作品肯定会赢的吧?汪崎以为他是客气,心里困惑。


这之前三年,他的短片《操场》入围柏林电影节青年单元,让他几乎有点看不起这个行业。短片是他花两个周末拍的,那时他还没来得及认真对待电影。

更早之前,他高中学习不好,读了艺术类专业。去伦敦艺术大学面试,老师问:你为什么要做电影?他讲了自己想拍的题材,也是他的成长经历:旅日华人第二代,在东京郊区东亚聚居地长大,在日本被当做二等公民对待……然后得到了入学的机会。


之后,他终于对电影节的规则有所了解,明白边缘的身份、敏感的题材都是加分项。从英国毕业后,汪崎考虑过读研、做记者、开餐馆……总之电影不是必选项。回到上海,他做翻译、拍广告,直到现在,他平时仍在做日语翻译,导演身份不算全职,以后也会继续做其他工作。


他只是记得拍《操场》的时候,心里有种很明确的感觉,有点像大学面试时回答的问题,下意识的,难以总结。他特地在笔记本上把这种感觉记了下来,从那时开始,他觉得做电影和其他的事不同。


6月20号午夜两点,我们坐在外滩的长椅上聊天。他高大,肩膀很宽,白T恤和短裤搭配高帮球鞋,是典型的都市青年。我们用“您”称呼彼此,我猜是他久居日本留下的痕迹。他中文流畅,口吻诚恳,说话的时候不时点头。



电影是一个工业体系?你得想想是这样的吗

汪崎,1987年生,上海人,在日本长大,2010年毕业于伦敦艺术大学电影制作专业。2015年,凭作品《初一》获得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最佳处女作长片奖。2018年,与著名制片人市山尚三合作电影《离秋》。


那时,汪崎已经拍出了他的第三部长片《离秋》,和贾樟柯、北野武的制片人市山尚三合作。故事讲90年代在日本,一个中国人的孩子的成长。他的父母为了是否回国发展而争吵,唯一的亲情来自前来探望的爷爷。这是汪崎自己的经历。


我问他,作者的意识是从《离秋》开始的吗?


汪崎说是在拍完《离秋》之后,“真的喜欢电影就是这一两年”。他的第四部电影马上就要开机了。拍到这部,汪崎才第一次明确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回想大学面试的问题,他知道自己的每一部片子都在表达那个直觉——身份认同,文化归属——这是他创作的母题。


他更喜欢用讲故事的形式拍电影,对所谓的诗电影不感冒,对杨德昌和塔卡夫斯基也没有特别喜欢,因此招致过影迷的质疑:“汪导,你到底懂不懂电影?”


他也羡慕主流电影圈的人,可以靠电影过日子,“有明星,电影是大家都知道的,票房一个比一个好”,但也觉得自己很难和这个圈子发生关系。


作者,商业,两头不沾,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生活在东京郊区的中国小孩的模样。


导演顾晓刚给自己规划了10年的创作计划。从呈现家乡富阳生活的《春江水暖》开始,完成三部曲长卷电影《千里江东图》。


《春江水暖》是顾晓刚的第一部剧情片,他的爸妈经营餐馆,因为拆迁提前进入了养老生活。他最初想拍家人的故事,电影就叫《顾家饭店》。筹备长片之前,顾晓刚离开家乡去了北京两年,在栗宪庭电影学校和北京电影学院进修。


两年间,富阳从一个县级市变成了杭州的一个区。G20峰会之后,向一线城市发展。为电影做调研时,他察觉到整个城市的巨变。这让他把母题扩大,想要构建一幅当下时代的市井生活画卷。


他把这部电影划归为面向观众的艺术作品,并拿《清明上河图》做类比。“《清明上河图》除了艺术价值,最重要还有文献价值——你能看到那个时期的所有的人物风貌。”



电影是一个工业体系?你得想想是这样的吗

顾晓刚,1988年生,杭州富阳人,2012年毕业于浙江理工大学服装设计与营销专业。2015年,纪录片《种植人生》获第9届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纪录片。2019年,首部剧情长片《春江水暖》入围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影评人周单元。

和其他人相比,导演翟义祥更关注社会题材。2013年,翟义祥26岁,他在这年国庆节辞了职,回老家筹备第一部长片《还俗》。电影讲得是一个和尚还俗的故事,灵感来自毕业生进入社会受的冲击,算是对自己经历的回应。


拍电影的愿望是高中开始的。学校里有一个同学自杀,他拿着机器闯进封锁线,假装自己是记者,让校方特别紧张。那时,翟义祥觉得“这玩意儿就有点像武器”。


拍的时候无知无畏,21天拍完了30多个场景,做电影的难处是从后期开始的:片子剪了一年多,之前还在上班时,他从北京的地下室、隔断房、次卧一路住到主卧,现在拍完片回来又退回了次卧。他把公积金取出来,维持生活。


2014年,翟义祥带着片子去南京参加中国独立影像展,那是他心里的殿堂。台下的超级影迷和台上创作者互动,晚上一起喝酒玩儿,这是他之后一直怀念的氛围。后来,片子被推荐到First青年影展,拿到了最佳艺术贡献奖。那年和他一起拿奖的几部电影都上映了,他有了期待,希望电影能和观众见面。即使不上映,把片子卖给视频网站,起码也能缓解生活压力。但这部电影最终无法和观众见面。


翟义祥感觉,《还俗》制作的几年中,也是中国电影环境发生变化的几年。


拍完《还俗》,翟义祥有了长期合作的制片公司,还找到了第二部长片的题材,灵感来自于一则有关少女性侵的新闻。他觉得,新闻变成了网络上肤浅的人云亦云,报道经常反转,让人看不清楚真相。



电影是一个工业体系?你得想想是这样的吗

翟义祥,1987年生,江苏人,2010年毕业于西南大学美术学院。2015年,作品《还俗》获第九届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艺术贡献奖、第15届汉堡国际电影节K26最佳剧情片奖。《马赛克少女》是他的第二部剧情长片,由许月珍监制,王传君、王砚辉主演。


“我就想,你们这帮人就那么想知道真相是什么吗?只有旁观的人才会在意真相。”他的电影里着重呈现当事人的处境和感受,这是《马赛克少女》的创作初衷。


截止我们见面那天,《马赛克少女》能否如期上映也还是未知数。翟义祥靠创投奖金维持日常生活,“只要不买房买车,都还好”。现在,电影在其他方面遇到任何问题,他都让公司去解决。翟义祥通过选择“不介入”,让自己只停留在创作上。█

本文刊载于《智族GQ》2019年8月刊


本文来源于微信公众号 GQ报道(GQREPORT)。在GQ报道后台回复「彩蛋」,送你一个彩蛋。


编辑、视觉:杨帆

文字编辑:康路凯

采访、撰文:徐沉沉

摄影:刘欧文

编辑助理:JEAN

运营编辑:佟通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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