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小玩意铁皮玩具、赛璐珞……30年代上海小孩玩什么？

文：陈国泰 图：《中国小玩意》

一直以来，上海是中国近代的工、商业中心。鸦片战争前，上海小东门十六铺一带的杂货店，一般只以售卖手工业品为主，如扇子、香烛、土产、小五金等。但鸦片战争后，上海被迫开埠，西方人不断从世界各方涌进这东方的大都市，先建立起英租界、法租界、美租界，接着又成立了公共租界。而上海作为中国最大的贸易港口，洋货已开始从欧洲各国不断输入，加上洋人大量的涌进，也开始为上海创造和形成了一个新的市场需求。

除了路边的玩具摊档、百货公司玩具部和儿童玩具商店外，民国时期的书籍文具商店也会兼售小孩玩具

国货玩具的种种

三十年代可以说是上海最摩登的年代，也是上海玩具发展最迅速的年代。从传统的七巧板到最现代的发条玩具；从六面画到积木构造；从活动赛璐珞玩具到活动铁皮玩具；从小型儿童脚踏三轮车到大型脚踏坦克车、脚踏飞机等，还有各式各样的迪士尼玩具、糖果玩具与各类儿童商品，种类可谓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

（一）铁皮玩具

铁皮玩具、赛璐珞玩具、木制玩具、洋囡囡（娃娃）、童车荡马、橡胶玩具、布玩具和纸玩具是中国上海近代玩具工业的八大支柱。

在众多制造铁皮玩具的工厂中，尤以中国上海康元制罐厂的成就最为突出。创办人项康原只用了十多年时间，就从一家几个人的花铁印刷小厂，发展成几百人的制罐兼玩具大厂，所生产的铁皮玩具坚固耐玩，而且更成为三十年代全国最有影响力的玩具名牌，而这影响力也一直延续至上世纪八十年代，达半个世纪之多。

中国上海康元制罐厂创立于风起云涌的二十年代。当时印刷制罐业为上海重要工业之一。民国初期，上海的铁罐包装均由欧美国家生产，上海则苦于没有技术支持及生产知识不足而陷于被动。日本则早于明治初期，已开始接触花铁制成品，及后更学习花铁印刷和制罐，而且取得相当大的成就。

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中国玩具厂出品的铁皮小罐

随着上海市场不断开放，市场上所出售的各种颜料、油漆、化妆品、糖果、饼干等均须用铁罐包装，因此日本的制罐商人，意识到制罐业在上海的发展潜力，于是挟着技术的优势，纷纷涌到上海开拓市场。

但五四运动后，爱国情绪高涨，“抵制日货、提倡国货”之声此起彼落，迫使日本制罐企业无奈把发展放缓，甚至退出市场。而同一时期，康元制罐厂的创办人项康原也意识到上海市场除制罐工业外，花铁印刷也必定有所发展，他很快就筹集到所需的五万资金，并且购置了花铁印刷机，于1922年（民国十一年）在上海有恒路武陵里，开设了“康元花铁印刷厂”。

两年后，生意夥伴之一的日资“工商制罐厂”因经营不善而面临倒闭，项康原抓紧稍瞬即逝的时机，毫不犹豫地把它接管下来，然后与“康元花铁印刷厂”合并，改组为“康元印刷制罐厂”，把厂址设在华德路965号。

上海康元印刷制罐厂铁皮月份牌广告

1927年（民国十六年），北伐成功，南京政府正式成立。成立后的南京政府，积极推行新措施，对上海工商界创造了有利的发展条件。而项康原再次看准了时机，根据生产发展蓝图及需要，将“康元印刷制罐厂”再次扩充。扩充后的“康元印刷制罐厂”，工人增至五百多人，每年可生产四千多万只罐，营业额激增至百多万元。

1933 年，“康元印刷制罐厂”通过新加坡虎标万金油老板胡文虎的撮合，与香港华益印铁制罐有限公司合并，组织成中国最大的印刷制罐公司，藉以垄断上海的制罐业。合并后，董事部把“康元印刷制罐厂”改名为“中国康元制罐厂股份有限公司”，英文名为“The ChinaCan Company Limited”。

三十年代的上海，除印刷制罐业外，铁皮玩具的发展也相当蓬勃。虽然当时洋货仍然充斥着上海市场，但“上海制”的铁皮玩具在“国货救国”这口号的大力提倡下，也逐渐形成气候。

项康原在经过考察和对上海玩具市场作了充分的分析后，深觉玩具工业在上海还有相当大的发展空间，由于铁皮玩具与铁罐所需之原料均为马口铁，因此项康原在发展印刷制罐的同时，也开始思考是否可以利用铁皮的边角余料来制作玩具，一来可以物尽其用，二来可以减低成本，三来又可增加营业额。

但制作铁皮机动玩具毕竟不像印刷制罐来得简单直接，而且所涉及的技术问题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所以项康原在反覆思考后，认为唯有与现有的玩具厂合并，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当时在少数的玩具工厂里，有一家成立于一十年代，以“赤心爱国牌”为商标的“爱国玩具厂”所出品的机动铁皮玩具，在市场上的反应非常好。玩具品质可与东洋、西洋货媲美，例如418上海电车、422护法舰、459毋忘国耻铁皮鼓及一些铁皮小铅桶和小铁盘等。

上海爱国玩具厂生产的铁皮发条“电车”，玩具车内坐着中国妇女和洋人，反映了民国时期上海是一个华洋杂处的国际大都会

上海爱国玩具厂生产之各种铁皮小碟和小铅桶

1933年底，由于市场对铁皮玩具需求日增，项康原决定与“爱国玩具厂”联系，希望他们能够协助“康元制罐厂”组织玩具部。经过多次接触后，“爱国玩具厂”总经理赵锡之终于答应并入“康元制罐厂”，并且在第二年成立了“中国康元厂玩具部”。

为了加强玩具部的发展，项康原接着再向社会招聘多位专业工程设计绘图人，与原先“爱国玩具厂”班底的设计人员一起研究并仿制当时德国和日本的流行铁皮玩具。经过半年多的努力，终于在1935年推出了第一批以“一只盛有饭的碗及一双筷子”为“康元”新商标的铁皮机动玩具，有跳鸡、跳蛙、汽车、飞机、爬娃、甲虫、摇铃、六面画、象棋、升线猴等。

上海康元制罐厂生产的“杂技象”玩具

（二）木制玩具

木制玩具不仅是过去民间传统玩具，也是近代玩具类别中的一大门类，历史源远流长。早在宋、元时期，已有鲁班锁、七巧板、木陀螺等木制玩具的出现。到了近代，商务印书馆提出以“扶助教育为己任”，再结合西方教育理论，设计出国产第一代的教育木制玩具。接着又有1927年陈杏初创办的中国棋子玩具厂和1932年徐文杰、张协明合夥创办的中国工艺社生产积木、六面画、棋类等玩具。

民国时期流行的棋类玩具

1935年，由周学湖创办的上海卫生工业社，以“地球牌”为商标，研制出箱盒式和手提式木制小钢琴。1937年8月13日，上海遭受日军大规模进攻，中国棋子玩具厂、中国工艺社和上海卫生工业社相继被日军炸毁。及后8月13日“上海事变”激起了民众抵制日货的浪潮，国产六面画等木制玩具的销量非常好，因此三家被毁的玩具厂决定再次重振旗鼓，并且恢复生产。

（三）娃娃

娃娃可称洋囡囡，也可称人偶、玩偶（Dolls），在西方是儿童成长过程中不可缺少的教育工具之一。

根据历史记载，欧洲在中世纪时的玩偶设计题材，大多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十四世纪末，玩偶成为了文化娱乐及上流社会女性夸耀之物。由于需求不断增加，到了十六世纪，德国纽伦堡（Nuremberg）已变成欧洲的玩偶生产中心。经过不断求新和求变，欧洲到了十八世纪时已是玩偶工业最兴盛的时期。而此时的中国虽然是最鼎盛的清代乾隆盛世，但民间玩具艺人仍然在生产过去几百年前遗留下来的传统玩具。

一直以来，西方艺术着重写实，而东方艺术却着重写意。因此西方玩具在设计上像真度较高，而反观中国的民间玩具，设计上都比较艺术与抽象化。所以当西方的娃娃与玩具制造技术在清末传入中国后，民间娃娃的传统造型和工艺也开始起了根本的变化，第一代洋为中用的上海制“写实型”中国娃娃也在这时候出现了。

济良所生产的写实型娃娃，以梨木和布制成

这批“写实型”的中国娃娃是由清末创立的教会慈善机构“济良所”所生产的。1843年，中西文化交汇的上海开放后，娼妓日渐盛行。与此同时，西方传教士在清政府禁止洋人传教后的一百二十余年后又再次回到中国传播福音。传教士眼见部分妓女或因家庭问题、或因受逼害而卖身青楼，因此希望能够设立一间慈善机构，专门帮助和收容这些无依无助的妓女。1897年（光绪二十三年）10月，华德路圣公会（American Church Mission）牧师吴虹玉借出住宅给从美国到中国传道的包慈贞女士，创办了“济良所”（Door of Hope），一间专门收容落魄迷路女子的避难所。

1901年，五位分别为圣公会教徒、长老会教徒、卫理公会教徒、浸理会教徒及一名汉族女教徒成立了“济良所管监会”（Door of Hope Committee of Management and Committee of Supervision），进一步得到更多社会及各界人士的大力支持。其后，更设分所于四马路（福州路），并于江湾开办“爱育学校”，救济更多无依的年幼女童。这些无助的妇女在“济良所”的工业部（Industrial Home）学习刺绣、挑花和制作娃娃（Door of Hope Dolls）。

这批娃娃从清末时期一直生产到解放前，每套娃娃共有二十多款，以不同身份和年龄的人物所组成，包括警察、公公、婆婆、护士、满族妇女、幼稚园学生、婴孩、小男孩、小女孩、农夫、和尚、新郎和新娘等。售价从清末时期美金0.75至5元，到抗战时期，因丝绸涨价，售价亦涨至美金4元多至9元多不等。由于娃娃出售后所得到的资金，是教会组织其中部分的收入来源，因此民国时期多个地方城镇如保定、长沙、广东、河北、绍兴等地的教会组织，也开始制造并出售中国教会娃娃（Mission Doll）以筹募经费。

济良所娃娃的出口产品目录，印有各款娃娃的尺寸与零售价

随着西方文化在民初时期不断涌入上海这个东方大都会，各大型百货公司如惠罗公司、先施公司等都先后开始售卖西方出品的洋娃娃（当时一只12寸高的洋娃娃，在1923年（民国十二年）的惠罗公司产品目录上为大洋2.75元）。进入二十年代，上海儿童对洋娃娃的需求渐增，华商如商务印书馆、爱国玩具厂开始生产洋娃娃供应市场；上海大中华赛璐珞厂则生产赛璐珞娃娃；而Ada Lum（1907-1988）设计的布制Ada Lum Doll ，则在她南京路的古董店内出售给旅居上海的洋人。到了1937年（民国二十六年），又有沈士康、蔡翠宝夫妇创设的三达兄弟工业社生产Composition娃娃投放到市场去。接着还有妇女工业社、康乐玩具工业社、亚开工业社、宝宝工业社等多间工厂先后成立并生产娃娃供应市场，月产量为二千打左右。

（四）赛璐珞玩具

“赛璐珞”为英文Celluloid的译音，即硝化纤维塑料，是塑料的一种。1846年由瑞士巴塞大学（Basel University）一位物理和化学教授克里斯蒂安．弗里德里希．施伯恩（Christian Friedrich Schönbein）发现。到了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美、英两国已开始懂得用赛璐珞生产假象牙和台球。明治中期，赛璐珞开始传入日本。1911年，留日学生姜俊彦从日本带回赛璐珞模具，并创办了中国上海第一家赛璐珞玩具工厂——大中华工厂，生产象头牌和进步牌玩具，还有乒乓球、烟匣、皂盒等。

大中华赛璐珞厂出品的赛璐珞动物玩具

资料显示，到了二、三十年代，生产赛璐珞产品的厂家已近十家。但由于赛璐珞原料如硝化棉、樟脑等的易燃性，赛璐珞工厂屡遭火灾而相继倒闭，致最终没能发展起来。

（五）布玩具

布制玩具主要分为布动物和布娃娃，与中国的纺织、刺绣的历史一样久远。和木玩具一样，同属中国民间的传统工艺美术品，在中国的玩具史上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在各种布动物玩具世界里，品种最多、流传最广和最有代表性的，首推布老虎。但随着近代工业的发展和洋玩具的输入，发展缓慢的传统布玩具也和其他民间玩具一样，面临了冲击和相同的命运。

二、三十年代也是布娃娃发展的年代，市场上不仅有永安等南京路四大百货进口布制填充娃娃出售，也有国货如浙江绍兴强华女工厂生产的迷你布娃、保定教会组生产的保定布娃娃、河北Wing Chang公司的高级娃娃等。

中国制布玩具

1937年（民国二十六年），又有三达兄弟工业社、妇女工业社、康乐玩具工业社、亚开工业社、宝宝工业社等多间工厂，先后成立并生产布娃娃供应市场。

（六）童车荡马

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洋玩具输入中国有一年比一年增加的趋势。清朝两江总督曾国藩幼女曾纪芬，就曾在自订年谱中提到过，1887年（光绪七年）她的外甥曾广锡在八岁时已拥有一辆进口西洋三轮脚踏车。

玩具童车与荡马很受民国时期的儿童欢迎

而近代玩具童车荡马工业的发展，是以仿制玩具开始。二十年代初，先有上海四大百货之永安、先施等公司自设工场，从香港购进英国进口玩具荡马和童车进行仿制。再有1924年，民国焦衡康钢铁玩具厂生产扁铁三轮童车。1925年，原先施公司工场加工木部件的焦德才，创办了恒康玩具厂，也开始生产玩具荡马。接著有1927年创办的义兴昌儿童车厂专职生产童车。到了三十年代，荡马工厂发展迅速，而童车厂也能生产结构复杂、工艺要求高的铁制三轮车、儿童自行车、铁木结构的摺叠车等产品。

（七）橡胶玩具

橡胶（Rubber）是取自橡胶树等植物的胶乳，加工后可制成具有绝缘性、不透水、不透空气，可逆变形的高弹性聚合物材料，是近代国民经济重要基础产业之一，由西方列强侵华时输入中国。随着民族橡胶工业在中国不断发展，1923年江阴人叶钟廷、叶翔廷兄弟在上海西宝兴路民生路，创办了永和实业股份无限公司。1928年，除了生产原有的“月里嫦娥”牌牙粉等化妆品外，还增辟了橡胶工场，生产人力车胎、热水袋、“永字牌”国货小橡胶皮球等。其中小橡胶皮球的质量远胜东洋货，行销全国，远销东南亚，深受儿童欢迎。

儿童手持橡胶皮球

（八）纸玩具

随着印刷技术不断进步和改良，第一代的纸玩具——《学部审定五彩精图方字》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在清末光绪年间推出。由于反应良好，商务印书馆于1911年（宣统三年）再推出《常识牌》、《军人牌》、《植物牌》、《中国历史牌》、《中国地理牌》、《世界地理牌》、《英文字母牌》、《英文会话牌》、《九九数牌》、《五彩国旗牌》、《动物牌》等二十四种国民纸类游戏玩具。

民国时期上海如社出品的“脱衣换衣”纸玩意

到了民国时期，儿童纸类玩具更为多样化，香烟牌子是其中一种。香烟牌子又叫“卷烟画片”、“香烟画片”。北京人叫“洋画儿”，广东人叫“公仔纸”。香烟牌子是各烟草公司为了推销其产品而附赠于烟盒内的小画片。由于小画片印刷精美、色彩艳丽、图案吸引，因此不仅吸引很多烟客，也吸引了许多上海的年轻女士。

洋画片除了随烟附送，也有大联张，必须剪成小张才能玩。拍洋画一般以两、三人为宜，场地一般在弄堂（上海）或胡同（北京）里的空地上或台阶上，砖石地面必需平滑。玩法是每个小孩出十张或二十张洋画不等，洋画面稍微弯曲朝下摞好，接着猜拳定谁先后，用力向地拍，看谁的卡翻转过来的次数多，谁就是赢家。

民国时期的“洋画片”

商务印书馆创始人之一张元济的独子张树年，在他的著作《我的父亲张元济》中，就有一段关于香烟牌子的回忆，道出了当年香烟牌子对小孩的吸引力∶

我和姊姊忙着收拾玩具，装入小木箱。记得其中有几匣香烟牌子，一套“三百六十行”尤为名贵。印的全是各种小商小贩的人物图像，有卖糖粥的，有卖馄饨的，等等。一套京剧《三国演义》人物也是相当难得的。这些香烟牌子是李妈妈（张树年媬姆）带我去长吉里附近小烟纸店陆续买得积累起来的。

除了香烟牌子外，市场上可供小孩挑选的纸玩具还有纸面具、立体玩具书、纸工玩具（劳作玩具）、活动画、活动电影、桌游和转印画（水印贴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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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选并改编自《中国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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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小玩意》

作者：陈国泰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出版日期：2017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