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 | 安盛香港4亿投连险巨亏调查：产品未在内地售卖 但九成投资人来自内地
提要：投资人爆料：内地身份证可在香港购买HKIF基金但香港身份证反而买不到
本报记者 宋文娟 北京、上海报道
因投保安盛保险（百慕达）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香港安盛”）的一款投资连结寿险，200多名内地投资者损失逾4亿港元。而该产品巨亏的原因是因为投向了一款Hong Kong Investment Fund SP基金（香港投资基金，以下简称“HKIF基金”）。
HKIF基金设立于2013年，基金管理人几经变换，最后变更为没有持牌、也不受开曼金融局（CIMA）监管的东航金融开曼公司。2018年年中，HKIF基金一夜跌幅超过95%，并在2019年5月清盘。
《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发现，该基金以安盛的名义将安盛Evolution投连险与之打包销售，无论在销售端、投资端、基金管理等都存在诸多乱象。
同一张安盛保单，在基金管理人由新加坡Megatr8公司变为第二任基金管理人东航金融香港后，该基金虽然名字没改，仍为HKIF基金，但实际上已变更为另一只基金，而且基金号码也由ISIN：KYG596411119变更为ISIN：KYG977791139。
更为蹊跷的是，在基金管理人由东航金融香港变更为第三任基金管理人东航金融开曼后，HKIF基金行政管理人、基金核数师、基金投资方向也悉数变更，基金的底层资产也被转移至一家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的公司SGOCO上为集团（NASDAQ：SGOCO），而最新SGOCO年报显示，申焯柏兄弟及关联方为SGOCO主要股东。
HKIF基金绑定安盛投连险产品
7月15日，安盛集团在上海和平饭店举行入华20年庆典，安盛集团全球高管及安盛合作伙伴的中国行业领导企业人士会聚一堂。
在当天的媒体分享会环节，《中国经营报》记者就HKIF基金何时进入安盛Evolution投连险基金平台以及目前该问题处理进展等提问安盛中国首席执行官卫泽韦（Xavier Veyry），其表示，他们的香港同事正在和当局紧密配合解决问题。“Evolution投连险产品在中国内地没有售卖，这款产品不是针对中国内地设计，中国内地的合资企业也没有参与到这些项目当中。”卫泽韦强调。
尽管Evolution投连险产品并不是为中国内地居民设计的产品，但现实中，在此次因投资Evolution投连险而巨额亏损的投资者中，90%以上均为中国内地居民，而且他们绝大多数是在中国内地获取该产品信息。
记者查阅该投连险相关资料了解到，Evolution产品提供开放式投资选择平台，投资人可以为保单选择任何参考基金。该产品不提供未经香港证监会认可的基金给中国香港居民，这是由于对与投连险挂钩的基金产品，销售给香港居民的基金必须经过香港证监会认证。
而爆雷的这只HKIF基金恰恰属于未经香港证监会认可的基金，理论上不可以向中国香港居民销售，而销售给非香港居民则无此限制。
一位来自上海的投资人告诉记者，有几位香港投资人购买了HKIF基金，但都是通过亲友的内地身份证购买的，用香港身份证反而买不到。
“香港投连险与内地不同之处在于，香港投连险可选择全球各大投资管理机构开发的基金产品，包括一些未经证监会认证的金融产品。”某保险精算师分析，“内地的投连险一般只可选择保险公司平台提供的投资账户，这样虽然选择范围小，但风险也小很多。”
而多位安盛该保险产品的投资者则告诉记者，他们从一开始购买Evolution投连险产品就被销售告知是挂钩HKIF基金，却并不知道安盛Evolution平台还有很多参考基金可以选择。
（宣传页载明AXA-Evolution定向关联HKIF基金）
一位来自毕马威会计事务所的专业人士认为：“销售HKIF基金的经纪公司宏亚资产管理是融资方第一亚洲旗下的公司，经纪公司兜售基金产品来给关联公司融资，或涉嫌自融。”
“Evolution平台有上千只基金可以选择，投连险的资金全部投入一只基金，而且几百个投资人一起投，这是非常奇怪的事。”另一位金融专业人士认为。
基金号码变更，客户毫不知情
数十位于2014年～2016年购买Evolution保单的投资人近日发现自己保单上前后期基金号码变了。
“签单的时候基金号码是KYG596411119，后来配置的是KYG977791139。名字还是HKIF，却变成另外一只基金了，由Megatr8 Pere Opportunities Fund SPC下面的基金变为Worldwide Opportunities Fund SPC下面的HKIF基金了。”一位投资者告诉记者。
记者查阅基金2013年招股书了解到，前一只HKIF基金在Megatr8 Pere Opportunities Fund SPC下面，于2013年1月11日在开曼设立。后一只HKIF基金在Worldwide Opportunities Fund SPC下面，根据开曼金融局（CIMA）的网页显示，Worldwide Opportunities Fund SPC于2015年7月21日才正式成立。
“虽然这两只HKIF基金底层资产是相同的，但毕竟不是同一只基金了，而这些情况我们（客户）之前都不知晓。”另一位投资人说。
查询基金的ISIN信息（国际证券识别编码），新加坡的公司Megatr8是KYG596411119的发行人，也就是Megatr8 Pere Opportunities Fund SPC-HKIF的发行方；东航金融国际香港有限公司是Worldwide Opportunities Fund SPC-HKIF的发行方。
（前一只新加坡的HKIF基金ISIN信息）
（后一只基金号码为KYG977791139的HKIF基金ISIN信息）
据记者了解，这种情况主要存在于一些早期购买Evolution产品的投资者较为普遍。
“早期购买Evolution产品的投资者都存在这种情况。”一位来自深圳的投资者告诉记者，不过这部分人不多。据他对70名投资者进行的调查统计发现，超过20人是这样的情况：即购买的时候是编号为KYG596411119的HKIF基金，但后来配置的时候基金号码变成KYG977791139的HKIF基金，他们收到的报告也是第二只基金的报告。
此外，还有少数选择通过现金方式持有Evolution保单的投资人（即没有选择参考基金的客户）也被莫名（未经客户许可）购买了HKIF基金。这样的投资者也有十几位。
HKIF基金风险早有伏笔
通过查询HKIF基金的各期募集说明书（PPM），记者了解到，自HKIF基金设立开始，第一亚洲实际控制人申氏兄弟一直是影响该基金的重要人物。
第一任基金管理人Megatr8公司在2013年1月的尽调报告中写明：Alan Sun（申氏兄弟哥哥申焯柏）于2008年担任第一亚洲集团的市场总监。第一亚洲公司的市场营销资料表明，Sun此前曾在香港的多家金融机构担任高管职务，负责企业重组、资金筹集与其他投行业务。
在上述尽调报告中，Megatr8方面认为，Alan Sun（申焯柏）应该是本次酒店基金筹资活动的发起人和促进人。
尽调报告还显示，HKIF基金从投资者手中筹集到的3.2亿港元资金将用于取得酒店基金的整个股东权益，也就是通过其子公司（巨人基金）100%持有FAT（第一亚洲大厦）。外界投资者不享有任何表决权，酒店基金的管理权依然为巨人基金所有，巨人基金保留了酒店基金的1股管理股。
同时，根据相关资料中陈述的资金用途，投资者认购酒店基金尚未上市的股权是为了赚取来自FAT（第一亚洲大厦）的租金收入和与FAF（第一亚洲财务）签订的贷款协议中的利息收入。
（资料来源：第一任基金管理人Megatr8公司尽调报告）
HKIF基金2016年PPM（第二任基金管理人东航金融香港时期的募集说明书）则载明，Worldwide Opportunities Fund SPC的董事为SunWaiKei（申伟基，申焯柏的弟弟）与KwokKaiKaiClara。
据HKIF基金2016年PPM介绍，申伟基于2006年毕业于新南威尔士大学，获商业（金融）学士及法律学士双学位。他于2010年获香港律师资格，专注于公司商业、并购及合规管理实务。他还涉猎股票和资产收购、信托和私人投资结构以及证券监管方面。
2016年5月，HKIF基金第一任基金管理人Megatr8公司退出，将基金转手给东航金融香港。此时虽然已经是另外一只基金，但该基金的底层资产与投资方向并没有发生变化。
然而风险早已埋下伏笔。在2016年的HKIF基金PPM（募集说明书）中风险因素第一条即指出，虽然本公司（Worldwide Opportunities Fund SPC）是受《共同基金法》规管的共同基金，但本公司无须亦无意根据任何其他司法管辖区的法律注册。因此开曼群岛和其他司法管辖区的证券法（可能为投资者提供某些监管保障）一般不适用。股东（即投资人，该基金为私募股权基金）可能无法享受其所在司法管辖区或其他相关司法管辖区证券法所提供的所有保护。
在2017年，一段疑似Alan Sun（申焯柏）讨论该基金等相关事宜的私密会议录音流传出来，并在YouTube上散播。一位疑似Alan Sun的人士在录音中提到，通过基金中基金(Fund in Fund)的做法，将HKIF私募基金置于东航金融的基金下，搭着安盛的保险产品一起。安盛是全球最大保险公司，东航金融有央企背景，原本少人问津的私募基金可以以安盛的名义卖出去，客户在安盛刷卡交保费，但客户的钱又全部投入自己的基金，最后进入自己的口袋。
不过对于该录音的真实性，据接近香港警方的人士透露，录音中对话的人士并没有相互道出姓名且无法证实其真实身份，因此录音无法作为直接证据。
在今年6月的公告中，安盛香港也表示，怀疑HKIF基金涉嫌欺诈，目前正协助香港警方调查。
基金资产被转移
2018年5月，在基金管理人由东航金融香港变更为东航金融开曼。东航金融开曼虽然名字与东航金融香港相似，但其与东航金融香港及其母公司没有任何关联。
此外，HKIF基金的行政管理人、基金核数师和基金投资方向也悉数变更，而基金的底层资产也逐渐被转移至SGOCO上为集团。
据此前基金尽调报告披露，HKIF基金从投资者手中筹集的3.2亿港元资金将用于取得酒店基金的整个参与股股东权益，也就是通过其子公司100%持有First Asia Tower（第一亚洲大厦）。而目前位于香港荃湾西灰窖角街8号的商业物业第一亚洲大厦，已经被剥离至由申焯柏兄弟控制的上市公司SGOCO上为集团。
（HKIF基金中的重要资产香港第一亚洲大厦）
此前东航金融香港的报告显示，HKIF基金投资价值主要来源于第一亚洲大厦的租金收入、其成功改造为酒店后的增值收入及第一亚洲财务的资金放贷收入等。
HKIF基金第一任基金管理人Megatr8尽调报告显示，第一亚洲大厦空间面积为50386平方英尺。记者看到该基金的宣传推介资料称，改变土地用途，重建工业大厦变为写字楼或酒店，使项目收入倍升、赚取翻倍利润。
据SGOCO公告披露，2018年6月7日，SGOCO的全资子公司Giant Connection Limited就Paris Sky Limited全部已发行股本达成股份交换协议，向Leung Iris Chi Yu（“梁女士”）配发3889050股本公司普通股，初步约定价值为30334590港元（约合390万美元），3889050股普通股的公允价值为480万美元，这是根据2018年6月7日每股1.23美元的股票价格计算得出。SGOCO向梁女士发行本金金额为27103410港元（约合350万美元）的本票，承担8%的利息。
SGOCO收购Paris Sky Limited的100%已发行股本。Paris Sky Limited为一家投资控股公司，通过其全资子公司拥有位于香港新界荃湾灰窖角街8号的一处房产（即第一亚洲大厦）。
（资料来源：SGOCO公告，上为集团多处公告中有此信息披露）
据曾与申氏兄弟一起工作10余年的知情人士透露称，Leung Iris Chi Yu即为申伟基（申焯柏的弟弟）的老婆。
而与HKIF基金密切相关的另一重要公司第一亚洲财务股权也在2019年2月已经全部转移到SGOCO。
据SGOCO公告披露，2019年2月5日，SGOCO的全资子公司Paris Sky Limited与Kwok Man Yee Elvis就Vision Lane Limited全部已发行股本订立股份交换协议，初步对价为12428205美元，最终对价为1270万美元。Vision Lane为一家于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成立的私人公司，其除了持有第一亚洲财务的全部发行股本及在香港的物业投资外，并无其他业务。
随着一系列资产的转移，申氏兄弟也逐渐成为SGOCO的实际控制人。
SGOCO的2017年年报披露，Alan Sun（申焯柏）尚只持有7.8%的SGOCO股权。
而在2019年5月SGOCO公布的年报中，Alan Sun（申焯柏）持有SGOCO股权达36.4%。被曝为申伟基夫人的Leung Iris Chi Yu持有SGOCO股权高达28.9%。
2018年年报披露SGOCO主要股东
主要股东
持股数量
持股比例
Kimmy Lai Ching Luk
4,217,423
5.3%
Kwok Man Yee Elvis
4,519,347
5.7%
Alan Sun
29,140,669
36.4%
Leung Iris Chi Yu
23,132,500
28.9%
（2019年5月19日披露的SGOCO 2018年年报）
而Kwok Man Yee Elvis所持的4519347股SGOCO股份，正是通过转让第一亚洲财务股权等获得。据公告披露，这4519347股普通股的公允价值为520万美元。
SGOCO另一主要股东Kimmy Lai Ching Luk（陆丽贞）也一直是申氏兄弟的重要工作伙伴。据此前Megatr8公司在2013年尽调报告中记载，Lai Ching KimmyLuk是第一亚洲控股和第一亚洲财务的董事会主席和财务总监，此外还担任第一亚洲战略有限公司的执行董事。上述信息在第一亚洲2014年对外公告中也有过披露。
记者注意到，目前SGOCO的主要办公地点也在第一亚洲大厦。
（编辑：夏欣 校对：颜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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