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4日 星期二

一座被撕裂的城市,有人想要逃走,有人选择留下……

一座被撕裂的城市,有人想要逃走,有人选择留下……

一座被撕裂的城市,有人想要逃走,有人选择留下……


据菲律宾卫生部(DOH)14日的一周疫情通报,从3月7日至13日,该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数比前一周降低35%。


目前,菲律宾首都大马尼拉地区及其他38个地区目前的疫情警戒级别已降至最低一级,所有商业设施完全恢复营业。菲律宾政府正考虑进一步放宽外国游客的入境限制,以促进旅游业复苏。


【注:马尼拉大都会,即大马尼拉地区,是以马尼拉市为核心、涵盖周边15个城市及1个自治市的大型都会区,行政上划归为菲律宾国家首都区。】


一座被撕裂的城市,有人想要逃走,有人选择留下……

纪录片《分界线》(Between Two Worlds)截图


只不过,对于住在马尼拉贫民窟里的人们来说,病毒远不如饥饿可怕——到2020年底,近25%的菲律宾人生活在贫困中,许多人每天只能吃一顿饭,全家一天只喝一瓶水,饥饿问题达20年来最严重水平;因营养不良,超300万儿童发育迟缓……


从马尼拉上空远远望去,鳞次栉比的高楼与低矮破旧的棚户交错,“天堂”与“地狱”来回切换。在这座被撕裂的城市里,贫民窟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文 | 丁贵梓 瞭望智库观察员 丁文轲(实习生)

本文为瞭望智库原创文章,如需转载请在文前注明来源瞭望智库(zhczyj)及作者信息,否则将严格追究法律责任。


1

穷人只能捡垃圾



菲律宾共和国位于亚洲东南部,扼海上交通要道,海岸线绵长,境内7000余个岛屿撒落西太平洋海面,被誉为“千岛之国”。位于西北端的吕宋岛(Luzon Island),是菲律宾面积最大、人口最多、最发达的岛屿,马尼拉就坐落在吕宋岛西海岸。


从马尼拉市中心朝西北方向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耸林立的大厦和繁华热闹的商场,这是菲律宾经济飞速发展的印记;继续往西北走,穿过那条有着400年历史的唐人街后,就要小心了——前方就是菲律宾著名贫民窟汤都区(Tondo)。


“天堂”与“地狱”,只相隔这一条街。


走进汤都,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的残破住房,而是比人还高的垃圾山。


一座被撕裂的城市,有人想要逃走,有人选择留下……

纪录片《分界线》截图


无数汤都居民的生计,全仰仗它们。


乔治·萨米恩托(George Sarmiento)是汤都垃圾山的拾荒老板,他从十多年前就开始了拾荒生活。在被问到为何要拾荒度日时,他这样回答:


“因为这是个能够赚钱养家的又好又正当的方法。”


在垃圾堆翻出一包包吃剩的食物,米饭、污水掺杂在一起从袋子里流出来……这就是拾荒者每天要面对的工作。


乔斯林·塔马约(Jocelyn Tamayo)正在垃圾堆里熟练地分拣食物,这一行她已经干了19年。


一座被撕裂的城市,有人想要逃走,有人选择留下……

纪录片《分界线》截图


厨余周围充斥着吐痰、擤鼻涕的纸巾甚至粪便。


乔斯林的工作就是从中拣出食物并分类,没肉的鸡骨头卖给农场喂猪,还有肉的鸡块就卖给摊贩或加工工厂。运气好的时候,她还会捡到比较完整的鸡腿,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这种从垃圾堆里回收再处理的肉类,就是菲律宾特有的“Pagpag”。


【注:“Pagpag”原意是“抖落灰尘或污垢”,可引申为“清除肉类残食上的脏东西”,供再次食用。】


最开始,只有部分拾荒者会在快餐店的餐余垃圾中翻找还能吃的鸡块,稍微洗洗就自己吃掉。后来,越来越多人发现了这个“宝藏”,拖家带口去垃圾堆里捡肉。


慢慢地,还形成了“Pagpag”产业链:把收集来的剩肉洗净,再用开水煮一遍,捞出来滤干后用糖、胡椒或者番茄酱等调味料加工,“Pagpag”就出锅了。


“Pagpag”的价格十分便宜,在贫民窟很受欢迎。毕竟,市面上一只全鸡约145-160菲律宾比索(约合人民币17-20元),而50菲律宾比索(约合人民币6元)就足以买到一大袋“Pegpeg”。马尼拉街边的“Pagpag”小摊,天天生意火爆。


一座被撕裂的城市,有人想要逃走,有人选择留下……

纪录片《分界线》截图


你可能会想,这种从垃圾里捡来、经所谓“加工消毒”的食物,难道不怕吃出病来?


现实是,深陷贫困与饥饿的汤都居民们,别无选择。


尽管每天起早贪黑地拾荒,乔斯林依然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不能只靠拾荒为生……有时候,为了买饭吃,我得向邻居或高利贷借钱”。


在汤都,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家庭。他们帮人看管墓地、洗衣服、捡垃圾,每天只能赚到约20比索(约合人民币2元)。据统计,菲律宾约25%的人口处在贫困线以下,其中半数三餐不得温饱,饥饿危机日趋严重。


2

撕裂的汤都



在垃圾堆里讨饭吃,只是汤都居民面临的众多生存挑战中的一个“小项目”。


拾荒者大多住在垃圾山附近。从捡厨余的地方拐个弯,走不到十步,就到了乔斯林的家。


老旧电线与杂物混在一起,窄小的房子被分成两层却没有楼梯,乔斯林只能踩着椅子爬上二楼。一阵风吹来,伴着苍蝇和粪便的味道。


你可能会觉得,以上生存窘境只会发生在乔斯林这种靠拾荒为生的人身上。那么,拥有稳定工作的汤都年轻人又过得如何?


黑兹尔·维加(Hazel Vega)是一名家在汤都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后,她有幸入职菲律宾资产最雄厚的银行——菲律宾金融银行。


即便有着令周围人羡慕的工作,黑兹尔一家六口还是要挤在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屋子里生活,吃饭、煮饭、睡觉都在这里,甚至连卫生间都没有。屋子过于老旧,每逢大雨必定漏水,洪水来袭时整间屋子都会泡在水里。


尽管如此,黑兹尔仍对生活充满感激之心。她说,“我对自己能够被菲律宾最大的银行录取感到庆幸。”


一座被撕裂的城市,有人想要逃走,有人选择留下……

纪录片《分界线》截图


白天还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工作,晚上就要回到拥挤昏暗的家中。黑兹尔每天穿梭于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她所感受到的强烈对比和冲击,正是马尼拉难以抹去的痛症。


因岛屿众多、交通不便,近代以前,菲律宾基本依靠各岛屿有声望的人管理,原始士绅阶级由此产生。西班牙、美国殖民者相继上岛后,为巩固自身权力,选择借助士绅势力管理地方。各地士绅开始掌控大量政治、经济资源,并在菲律宾独立及工业化进程中发展壮大成近200个政治、经济大家族(如:阿亚拉家族、洛佩兹家族、阿基诺家族、马科斯家族等),攫取国家发展的大部分利益。


1986年,菲律宾爆发二月革命,推翻了执政长达20年的费迪南德·马科斯政权。此后,大量农民为谋生计涌入马尼拉,他们身无分文、没有住所,就在各个角落建起贫民窟。


据统计,菲律宾有2000多万人住在贫民窟,其中10%在马尼拉,汤都区(Tondo)贫民窟就是代表之一。它们通常沿河、沿铁路而建,靠近垃圾场或工业设施,有的甚至直接住在公墓里。


在富裕居住区周围的贫民窟也不罕见,富豪们居住的高楼大厦、花园洋房背后,可能就是一片铁皮、木板、硬纸板等拼凑的小屋。那里没有下水道,卫生条件恶劣,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根据菲律宾统计局2013年的数据,4名国民中就有1人是贫民。在马尼拉贫民窟,75%的家庭居住时间超5年,靠当家庭佣人、三轮车夫、建筑工地劳工等维生。


严重的贫富分化化作滋生犯罪的土壤,抢劫、偷窃、贩毒,屡见不鲜。


仅2012年上半年,大马尼拉地区就发生了29231起犯罪案件,较上一年同期增长约36%,其中325起罪犯骑摩托车作案,导致355人遇害。


黑兹尔就曾在下班路上遭遇抢劫,在她看来,汤都女性独自走路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如今,即使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她也不敢一个人步行;即便工作地点离家很近,她也要辗转几趟“吉普尼”回家。


【注:吉普尼(Jeepney),菲律宾特有的公共交通工具,由吉普车改造而成,可以随时停靠。吉普尼一般为私人拥有。】


3

赚的钱去哪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黑兹尔一样幸运。


在汤都,有一处名为“天堂高处”(paradise heights)的社区,那里曾是马尼拉规模最大的垃圾山。虽名为“天堂”,走进社区,满眼却是昏暗与脏乱。


基诺·埃斯蒂诺(Gener Estinor)已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


他原本是一位电子技师,但最近几年一直找不到工作,一家三口仅靠太太微薄的收入维生。基诺说,他也尝试着去找过工作,但不是被“长时间未工作”等理由拒绝,就是杳无音信,生活陷入了死循环。


在汤都,像基诺这样的例子处处可见。据菲律宾官方统计,全国约80%的失业人口年龄处于34岁以下。失业群体年轻化,也是造成菲律宾高犯罪率的另一大因素。


下图是21世纪以来菲律宾历年经济增长情况。


一座被撕裂的城市,有人想要逃走,有人选择留下……

2000-2020年菲律宾GDP增长率(年百分比)。数据来源:世界银行


可以说,过去十几年来,凭借优越的地理环境和丰富的人力资源,菲律宾经济发展总体呈现良好态势。尤其是2012年以来,年均经济增长率高达6%以上,在东盟国家中居于首位,在亚洲国家中也名列前茅。


菲律宾统计局数据显示,制造业、贸易和房地产已成为菲律宾经济发展的三大驱动力。从长期来看,菲律宾经济增长主要得益于国内私人消费强劲、服务业增长带动,吸引外资增加,以及海外劳工汇款、国际油价下降等综合因素。


不过,漂亮的数字也难掩菲律宾经济的结构性痼疾——服务业带动、工业为辅、农业疲软。


菲律宾可耕地面积占到全国土地面积的46.9%,但囿于农场规模狭小、基础设施落后、资金技术匮乏等原因,菲律宾农业基本还停留在靠天吃饭的阶段,农业产值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0%左右。


再看工业。虽然制造业是菲律宾经济的重要支柱之一,但它并没有自己的重工业(尤其是较大规模的冶金工业和钢铁工业),主要依靠进口。食品加工、饮料和烟草产品等长期在菲律宾制造业中占据垄断地位。


相比之下,旅游、餐饮等服务业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举足轻重。早在2001年,服务业所创产值就几乎占到GDP的50%,共解决1420万人的就业问题(占全国总就业人口的42.4%)。到2015年,菲律宾第一、二、三产业占GDP比重分别是9.5%、33.5%和57%。农业、制造业发展滞后,制约经济均衡发展。


此外,经济发展成果没能惠及普通民众,失业率高、贫困人口过多、基础设施落后等问题未得到根本解决。


过去十多年来,菲律宾经济增长主要依靠的是政府推动消费、业务流程外包服务业发展以及海外劳工汇款,加之工业发展受限,经济增长未能有效带动就业。2001-2014年,制造业对就业的贡献率不升反降。


面对以上问题,2016年,杜特尔特政府上台后制定经济发展十点计划,其中就包括:


*6年内投资8.4万亿比索,改善基础设施;


*大力吸引外资,重振制造业并提高其竞争力;


*将农业和农村发展放在优先考虑的地位,消除贫困;


*打击腐败、犯罪和毒品;


……


此后,杜特尔特政府陆续推出棉兰老岛铁路、大马尼拉地铁、克拉克国际机场新航站楼等大型基建工程,被称为“最胆大、最雄心勃勃的基础设施建设计划”。菲政府预测,巨额基础设施投资将有效刺激经济,使GDP增长率维持在7%左右,同时平均每年提供100万个就业岗位。


按照计划,到2022年,菲律宾贫困率要从2015年的21.6%降低到14%;杜特尔特政府任期结束时,菲律宾要成为中等收入经济体。


在强力的政府支出带动下,2016-2019年,菲律宾经济增长基本可达预期,社会治安明显改善,但经济对外依存度高、财政收入过度依靠海外劳工等问题仍未根治,改革也没有触及传统财团家族的既得利益。2018年10月,菲律宾就业不足率降至十多年来最低(13.3%),但有236万人面临失业窘境。


这种不安稳的繁荣,在新冠肺炎疫情面前彻底粉碎:


旅游业遭重击,2020年外国游客数量同比骤降82.05%,行业就业人数同比下降18.1%;近60万海外劳工失业回国,海外汇款锐减,国内还有100万人因封城等防疫措施而无法工作。2020年,菲律宾GDP同比下滑9.5%,自1998年以来首现萎缩。


4

逃离汤都?



如果有选择的机会,你愿不愿意离开汤都?


出身菲律宾名牌大学的约书亚·德莱昂(Joshua De Leon)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她们一家十口住在约26平方米的小屋里,母亲伊夫林(Evelyn)在一间公立学校教书,每个月微薄的薪水还要供约书亚和她的七个兄弟姐妹们上学。即便条件艰苦,约书亚还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并获奖学金。


但接下来的校园生活,却让她感受到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学校四周环绕着高楼大厦,同学们衣着光鲜、开着名车,出入高级餐厅。约书亚在他们之间显得格格不入,同学邀请她一同去咖啡厅,她只能拒绝。“身为学生,他们能买的东西远远超乎我的能力。”


约书亚不曾因自己考上名牌大学而产生过优越感,因为她深知,出身差距早已将自己和同学们划分到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即便坐在同一间教室,她也会因为住在汤都贫民窟而备受歧视。


但约书亚并没有放弃希望,她仍坚信自己有能力改变现状。“只要努力,总有一天这些东西我也可以买得起。”


母亲伊夫林却有着自己的担忧。“国内要找工作很困难,因为只有少许工作, 80%的毕业生都成为无业者。”在她看来,尽快逃离汤都,甚至逃离菲律宾,才是更好的选择。

贫富分界线已经演变成吞噬汤都贫民的鸿沟。在汤都,还有无数的约书亚在为了更好的未来而努力奋斗。只是,当他们发现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叩响这条分界线的大门时,只得选择另一条路——出国谋生。世界银行数据显示,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菲律宾净移民数长期为负值,人口流失现象严重。


【注:净移民是该时期内的净移民总数,即入境移民总数减去每年的出境移民数,包括常住居民和非常住居民。】


有人想要逃走,也有人选择留下。


长期求职无门的基诺,选择在居住的社区里当一名消防义工。平日里,他也会一直拿着对讲机,随时待命。“因为这里任何时间都能发生火灾。”


汤都区许多居民家中没有通电,夜间照明全靠点燃蜡烛,很容易发生火灾。2020年4月18日,汤都区一处名为“欢乐之地”的贫民区住宅发生火灾,引发4级火警。大火烧毁了200栋房屋,500户家庭受到影响。


基诺对这份工作有着深深的使命感,希望自己能跟父亲一样,为社区安全出一份力。


即便四周充斥着暴力和危险,基诺仍竭尽全力为左邻右舍营造更和谐的社区。除了当义工,基诺还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筹办起社区篮球锦标赛,为鼓励更多人参加,提供了奖杯和奖金。


一座被撕裂的城市,有人想要逃走,有人选择留下……

纪录片《分界线》截图

这虽然不能帮助汤都居民们扫清饥饿、疾病、对未来的恐惧,但至少能一定程度上帮助他们充实生活、远离恶习,也让原本陌生、冷漠的邻里之间渐渐熟络。“不论他们是哪一栋楼的居民,只要开始讨论篮球,大家就变得更亲近。”这让基诺十分欣慰。


在社区空地的简易篮球场上,阵阵欢笑声从“天堂高处”传出,仿佛穿透绵长黑暗的一缕阳光。

参考资料:

1.纪录片《分界线》(第1季 第12集)(Between Two Worlds, Season 1 Episode 12),新加坡“三六零”视频制作公司(Threesixzero Productions Pte Ltd), 2017;

2.马燕冰,《菲律宾(第2版)》,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版;

3.联合国人居署编著、于静等译,《贫民窟的挑战 2003年全球人类住区报告》,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6年版;

4.黄栋星、刘洋,《用铁拳打造“亚洲新虎”,他做到了吗?》,微信公众号“环时深度观察”,2021年11月12日;

5.《调查:20年来最严重新冠疫情重创菲律宾经济》,《联合早报》,2021年5月31日;

6.《疫情专报|菲律宾疫情形势分析》,《北京市高精尖学科国别区域学专报》202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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