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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度 | 种族、多元种族及新加坡在世界上的地位

种族、多元种族及新加坡在世界上的地位

这是2017年9月23日,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在茨园民众俱乐部(Ci Yuan CC)由人民协会举办的“咖啡聊天室(PA KOPI TALK)”活动中的演讲整理稿。

自建国以来,种族课题一直是新加坡所面对的重要课题。1965年,建国总理李光耀在独立当天这么说过:“新加坡并非一个马来人的国家,也不是一个华人国家,或是一个印度人的国家。在新加坡,每个人都会有平等的地位。”

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为了向新加坡的少数族群保证,他们的地位时刻会获得保障,所受到的待遇将不会比多数族群来得差;同时提醒作为多数族群的华人不应该欺压非华人,因为他们自己也曾在新加坡加入马来西亚联邦时受到欺压。这番话传达了两个重要信息——在安抚少数族群的当儿,也严厉提醒多数族群不要越线,不可让跟他们肤色不同的人生活在痛苦中。为什么这个治国原则对我们如此重要?这当中有两个原因。

首先,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根本信念而跟马来西亚的中央政府发生冲突。我们的建国元勋李光耀、吴庆瑞、拉惹勒南和鄂图曼渥坚守建立多元种族社会的信念。在这个社会里,没有人会因为他们的肤色而获得特别待遇或处于劣势。大家都有公平的机会,不同种族和不同宗教的人士之间互敬互爱,拥有共同的国籍身份。马来西亚则有不同主张。在吉隆坡的马来民族统一机构(巫统)领袖,也就是当时的中央政府,希望建立马来人至上,马来人的马来西亚;马来人可享有特权,华人、印度人和其他公民则永远处于从属地位。我们的建国领袖反对这样的做法,与他们产生争执。由于双方的分歧无法解决,新加坡最终脱离马来西亚独立。

我们必须以多元种族主义为治国原则的第二个原因是:新加坡位处东南亚以马来人居多的区域,但却是个以华人居多的国家。大概50年前,1960年代的时候,新加坡被视为“第三中国”,被看成是一个华人国家,是共产中国的代理和傀儡,而不是一个独立国家。如果新加坡被认定为华人国家,这将对新加坡与邻国之间造成问题。我们将无法在东南亚过平静的日子。因此,我们必须确保人们清楚明白,新加坡是一个独立的多元种族国家。

因此,我们的建国元勋将多元种族确立为新加坡建国的根本原则,并把它载入我国宪法。他们在起草新加坡的国家信约时强调:“誓愿不分种族、言语、宗教,团结一致”。

恐怖主义

在东南亚,种族和宗教课题不仅影响社会和政治层面,也导致恐怖主义和暴力活动。许多东南亚国家都深受其害。

我们知道已有数以百计的印度尼西亚人和马来西亚人前去加入伊斯兰国组织。一些去了菲律宾,但多数是去了中东。有几名马来西亚和印尼恐怖分子特别引人注目,他们到叙利亚和伊拉克加入伊国组织,例如巴赫仑˖纳伊姆(Bahrun Naim)、巴鲁姆沙(Bahrumsyah)和莫哈末·萨凡(Mohammed Saffan)。他们虽然人在中东,却依然与印尼和马来西亚的伙伴保持密切联系。他们使用面簿(Facebook),也使用Telegram,他们展开各种宣传,培养和招募更多激分子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们可以通过社交媒体下令组织成员展开攻击。他们呼吁同情他们的人:到中东来吧!如果没法前去中东,就去菲律宾或在自己的国家进行圣战。

我们无法免于恐怖主义的危害。内部安全局每隔一两个月,都会拘留一或两名自我激进化新加坡人。他们并非穷途潦倒的人,也不是来自中东。他们在新加坡土生土长,上过政府学校。不过,他们还是自我激进化。他们以男性居多,但也有一些是年轻女性。他们想要加入叙利亚武装分子的行列,在新加坡执行暴力攻击行动。

因此,发生恐怖袭击对新加坡而言,已经“不是万一,而是何时”的问题。我们必须认真对待防恐课题,除了加强我们的防恐能力,也需要加强我们社会的心理防卫力量,全民团结起来,一起防恐。这意味我们需要和谐的多元种族关系。

多元种族主义本身并不能阻止恐怖袭击的发生。即使99.9%的新加坡人相信多元种族的重要性,还是会有一小部分的国人不认同。不过,多元种族理念却能够协助我们在遭遇恐袭后的隔天,应付种种状况。当人们震惊、痛苦、愤怒和恐惧的时候,恐怖分子以宗教名义所执行的恐怖袭击,轻易就能分化回教徒和非回教徒以及分裂我们的社会。许多人会对此感到愤怒和害怕。但通过族群与宗教互信圈和全国保家安民计划,以及社区团体和宗教领袖之间的合作,我们将能维护我们的多元种族社会;大家团结一致,一起度过难关,继续正常生活。这也是为什么最近我跟宗教和社区领袖举行了闭门对话会,讨论有关恐怖威胁的课题。首先是与回教领袖和社区领袖对话,接着是其他族群。对话会有助于这些宗教和社区领袖了解恐怖主义威胁是重要和紧迫的课题,进而愿意跟我们一起携手应对这个威胁。与会领袖们的反应十分良好。我认为我们在促进多元种族团结的事情上,会得到他们的全力配合。

新加坡的多元种族主义

过去52年来,我们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新加坡人民不分种族、言语、宗教,团结一致。我们为新加坡感到骄傲,也为身为新加坡人而感到自豪。我们一起共同努力,携手创造家园,举国哀悼,也举国欢庆。

但切记,我们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并非自然形成,也不会自然而然地维持下去。这一切都是我们努力辛劳的成果,也是我们一步步教育和团结国人的结果。正因为我们逐步地灌输共同的价值观和态度,国人建立起了信心、信任以及对彼此的尊重,全民团结一致。我们有意识地创造共同空间和机会,把新加坡人凝聚在一起。我们在确保仍然保留母语的情况下,使用英语作为共同的工作语言。我们让不同种族的国人住在同个组屋区内,确保不会有单一族群聚居的现象。在学校,我们每天都一起宣读信约。为确保国会里有少数种族代表,我们实施了集选区制度。我们严厉对付极端主义分子——无论是华文沙文主义者或马来族、印度族、兴都教极端分子。因为我们必须让他们了解,这是新加坡社会,当任何种族主义者想尝试煽动对其他种族的情绪,这就是新加坡的回应方式。

我们或许以为我们已经达到了理想境界,可以免去这些看似沉重的规章和条文。但事实正好相反。正是因为我们有这些规章和条文,我们才能享有今天的种族和宗教和谐。

在这一次的保留选举中,有三名马来族候选人站出来表态要参选。尽管其中两位候选人没有获得合格证书,但是他们都表达了参选的意愿。让我们回过头来看2011年那场竞争激烈的总统选举。当时,许多人都认为需要有人来监督政府。当时是否有马来族候选人参选?有没有像法立和沙里ˑ马里肯那样的人士出现?这些人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参选?难道他们没有参选意愿吗?不是的。那他们为什么不参选?因为他们都清楚知道,在所有条件都相同的情况下,非华族候选人在开放选举中是没有机会胜出的。当时参选的人包括陈钦亮、陈清木和陈如斯。但是,我们却没有看到像沙里ˑ马里肯、法立那样的候选人,或是其他的马来族候选人参选。这就是事实。我们必须清楚了解这点,也必须处理这个情况。

这是大趋势。选举可能每隔好几年才进行一次,但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也有一些跟种族相关的问题需要处理。少数种族在找工作时有时会遭受歧视。一些房东有时也不愿将房子出租给少数种族。他们或许会给出一些理由,但是我们都清楚知道,这些房东偏向找特定族群的房客。人们在聊天或开玩笑时,也会谈到一些关于不同种族的刻板观念或印象。如果只是在熟识的朋友间聊聊天,那可能没什么问题。但是,对于不熟的朋友来说,可能就会造成误会。最近就发生了一起事件。一个临时围板上一名戴头巾的马来女孩的画像,遭人涂鸦写上了 “恐怖分子” 的字眼。

这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情况。由于华族在新加坡占绝大多数,所以华人或许没有察觉,也可能以为新加坡已经 “达到”多元种族社会的理想状态了。只有当新加坡华人去到别的国家,遭受到种族歧视时,才会意识到种族歧视的存在。如果你到美国、澳洲或是欧洲的某些地方去,你就能体会被人视为少数族群的感受了。

新加坡的年轻一代在和平与和谐的社会中成长,因此可能误以为种族课题在新加坡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必须清楚知道自己的盲点,得作出特别努力,确保我们的少数族群能感受到自己在新加坡是受欢迎和被重视的。特别是华族社群,更应该努力让少数族群感受到自己在新加坡是受欢迎的。

民选总统制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修改宪法的原因:确保每隔一段时间少数种族都有机会成为总统,同时强化我国的多元种族国家身份。尽管单单拥有不同种族的总统本身,并不会使新加坡就此成为多元种族国家,但这是代表我国信念的重要象征,也是我们建设多元种族社会的宣言。它提醒著每一个国民,尤其是作为多数族群的华族,新加坡的每一个社群都有自己能扮演的角色。

新加坡自首任总统尤索夫以后,50多年来未曾拥有另一位马来族总统,但我很高兴我们如今有了哈莉玛总统。正如张志贤副总理在出席哈莉玛总统的宣誓就职仪式及唱国歌时所形容的:“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我们花了将近两年时间对民选总统制度做出改革。自从去年1月我在本届国会开会时提出检讨民选总统制度后,我们就一直不断讨论和辩论这个议题。但直到保留总统选举机制启动,并且只有一人符合参选资格,人们才极为关注这个课题。

我能感受到当中的一些不满情绪。有些人认为政府在开倒车,走回种族政治的老路,但事实正相反:我们在做出必要的改变,强化我国多元种族的机制,以便继续团结全民向前迈进。如果政府没有这么做,我国很有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马来族总统。过了一阵子,新加坡的少数族群就会开始觉得被冷落,这是可以理解的。华族作为多数族群,对其他族群也可能变得更不敏感,这将削弱所有新加坡人共同的国家身份认同。

当我们在大约25年前推出民选总统制时,我们就知道要选出少数种族总统可能会有困难。事实上,当时的马来族新加坡人立刻就意识到未来不容易有马来族总统。但那时我们必须正视更迫切的问题——如何物色理想的总统候选人。因此,我们决定先观察事态发展。25年后的今天,是时候了。我们知道事态如何发展,以及未来颇长一段时间的走势。我们认为我们已经知道应该怎样去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无需为我国多数族群一直努力确保少数族群能享有全面和平等的待遇而感到难为情,因为我们并不是唯一在选出国家元首这方面作出特别安排的国家。这样的安排在许多多元种族国家是必要的。这些国家通过宪法或公约做出刻意安排;让少数种族有机会以轮流或特别代表的方式,出任国家要职。例如,加拿大总督轮流由讲法语和讲英语的族群担任。新西兰也有少数族群,他们曾有印度裔血统的总督,现任总督则拥有毛利人血统。这并非偶然的例子。这些国家特地从少数族群里找出杰出人士担任国家元首。拥有900年历史的理想国度瑞士,总统也由德裔、法裔及意大利裔瑞士人轮流出任,因为一旦有公开选举,德裔瑞士籍候选人可能每次都会当选。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做出安排。

尤索夫·伊萨先生是如何成为我国总统的?他不是通过选举方式选出,而是受委任的。为什么选他?李光耀先生特地找了一名马来族杰出人士来担任元首,因为他要向新加坡人和马来亚联邦政府证明,新加坡能和马来人合作,我们是马来亚和马来亚社会的一部分,而不是华人社会。因此,李光耀先生邀请尤索夫先生出任新加坡(自治邦)的元首,而他也答应了,并且在后来成为新加坡的首任总统。

今天,我们通过选举制度来选出总统,但我们需要机制来确保少数族群也有机会成为总统。我们如何做到这点呢?宪法委员会建议采用以间隔时间为基础的保留选举机制。这意味着如果在间隔一段长时间后没有马来族总统的话,来届总统选举将保留给马来族参选;若一段长时间没有印度族总统的话,则将保留给印度族参选。事实上委员会也建议,若间隔多年后没有华族总统,来届总统选举将保留给华族参选。其实,不需要为华族这么做,但华社认为没有作出同样安排有欠妥当,因此我们也接纳了这方面的建议。由此可见保留选举机制的敏感和重要性。

我是否知道这会是个难题?它将不受欢迎并导致我们流失选票?是的,我当然知道。如果我不知道这是敏感事项,我就不适合从政了。但我这么做,因为我坚信这样做是正确的,这个想法至今不变。

我国多元种族、多元宗教,包容和进步的社会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由我们打造出来的,需要我们加以守护和不断地强化,不容破坏。

哈莉玛总统在宣誓就职仪式上说,她理解为何一些国人不喜欢保留选举机制。同他们一样,她也期待假以时日不需要再依赖保留选举制,新加坡人会自然而然且不时选出不同种族的人当总统。我同样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不需要通过这样的机制,来确保少数族群有机会出任总统。但我们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而这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实现。

在迈向这个理想状态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导绳和导轨,协助我们抵达目的地并防止我们失足。总统保留选举正是这样的一个导轨。

宣誓仪式过后,我在Instagram上载了一张我、哈莉玛总统和大法官梅达顺的照片,一个华族、马来族和印度族同在一张照片里的画面,就只有在新加坡才看得到的画面。一级方程式车赛期间,一名巴西访客看到照片后留言说,这是新加坡最奇妙的地方,他无法想像这种情况在其他地方发生。

这张照片的确很奇妙,因为它展现了新加坡多元种族、任人唯贤及全民团结一心的特质。这也正是新加坡人的特色。种族和谐不是一番能让大家产生共鸣的说辞或是一种窝心的感觉而已。我们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以各种方式体现这一点。如果你有不同种族的邻居,就能庆祝彼此的节日,分享彼此的节日糕点如黄梨塔、香兰椰丝卷和印度圈圈饼等。你很可能因此就把减少甜食对抗糖尿病的决心给暂时忘了。但多元种族的社会不仅是如此而已,更重要的是能拥有来自不同族群、可以彼此分享喜怒哀乐的同事和挚友。大家能相互包容、求同存异;能够诚实面对我国的多元种族社会仍未臻完美,却有勇气和决心采取务实步骤,一步步迈向我们的理想社会。我们将继续以这样的方式扩大共同空间,增强互信,落实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新加坡的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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