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美国水兵搂着“她们”穿街过巷,是黑街没落前的最疯狂时光

小时候我是一句闽南语都学不会的,除了一个字——“车”。

声音够大,所以每次跟祖母出去,叫车的都是我。站在街口边,火眼金睛,只要看到那个颠颠摇摇的帐篷,就会大大声喊“chia!”(编注:闽南语“车”)

美国水兵搂着“她们”穿街过巷,是黑街没落前的最疯狂时光

(1961年.图源:新闻艺术部)

从我们大马路黑街口(Bugis)踩到剑桥路去,三轮车车费最初也只是四角钱或五角钱而已。

别看这一角钱差别,祖母还是很有耐心讨价还价的,她整天说“你别忘了,五角钱已经能够看两部广东片”,话虽没错,但从小坡黑街踩去剑桥路?(编注:剑桥路在竹脚妇幼医院、诺维娜附近)

美国水兵搂着“她们”穿街过巷,是黑街没落前的最疯狂时光

(1985年元宵节,祖孙坐三轮车去庙宇上香。图源:Ronni Pinsler)

路途还真不容易;从黑街穿出去,一直往北,二马路、三马路、四马路、五马路 …… 一直去到后来叫实利基的七马路,从丽士戏院前面穿入小路,再从英军电力站出来,越过对面,拐过花拉公园游泳池,进了诺福路,然后才能到剑桥路。

剑桥路是父亲家,他与小妈及弟妹住在以前信托局(建屋发展局HDB的前身)那种屋子里。我小妈隔天就要到店铺三楼里做家务,但她是搭郑古悦巴士公司的14A路巴士,车票一角半,到了美芝律才从连城街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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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代,在丹戎巴葛川行的郑古悦巴士公司的巴士。图源:F W York)

虽说三轮车属于小市民的,但那其实也算是小市民的一点点奢侈,因为一碗鱼丸面才三角钱,一碗牛肉粿条才四角钱,巴士车费也就五分或一角,买张两角浅绿色的票那是可以去很远了,巴士那时最贵也就四角钱,我小时很少见过四角钱的票,也不清楚是什么颜色。

五六十年代,怕晒的师奶想到附近不远串门、购物、逛街,三轮车是很方便的选择;也见过有送货的,抱住捆着的大盒子颠颠巍巍停在交通灯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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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载满纸皮的三轮车。图源:Ronni Pinsler)

叫人侧目的是夫妻两人坐着,前面还有两个小孩蹲着,一车载四人。戏院上映的悲情电影散场,门口就停满了三轮车,美女们哭到两只眼睛肿如青蛙,当然需要三轮车了。

我坐三轮车,有三个情形;一是随祖母到剑桥路进行突击检查;二是发烧生病了,要去劳明达街的重庆药房看阿斌医生,或到大坡车牌馆看林卫民医师;三是狂风暴雨,为了照顾我这个国家未来栋樑,让我坐三轮车上学。

不过坐三轮车其实也很难避到风雨的。上车之前,冒着雨,就已经被浇湿了一些。见你坐好,车夫就连忙挂上防雨帘子。那帘子有个我至今熟悉的气味,那是雷雨迎面扫过来的热带潮湿味,我很怀念的。

美国水兵搂着“她们”穿街过巷,是黑街没落前的最疯狂时光

(图源:东南亚研究所)

风雨里坐三轮,帘子就只能挡住前面身子,雨水会从旁边进来,还会从背后那片被大风吹起的后帘那里喷进来。

我很难忘这个风雨里颠颠摇摇的感觉,尤其当我眼睛不其然地看到身边其实还有一双如同就在暴雨里涉水的脚,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周而复始地踩着,马路上毫不间断的雨水淹来,车轮子也毫不气馁地划水而过。

有时我就偷偷拉下一点帘子,看看路途已经到了哪?一个仍不谙世事的初中生,虽想不出所以然,但心里却把这情景一直地记住。

在三轮车最盛行时期,它们绝对也有自己一片风景的;绿色的车身配着银白色的铁架,帐篷是卡其斜纹布的黄褐色。车夫的着装在初始时也有固定的颜色;蓝布工人装上衣,戴一顶越南狩猎帽。

但每辆三轮车又是不同的,就在座位下方的木板上,每辆车都绘有不同图案:春到人间、富贵花开、金玉满堂,后来大概觉得繁琐,后来的就没有再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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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轮车现在已是旅游观光项目。图源:Trishaw Uncle)

三轮车后来变成一种旅客的游街车队,大概也是为了力图生存吧,原因我不清楚。

只记得在七十年代,黑街在它没落前的最疯狂时光,就有水兵抱着变性人一边坐车一边呼啸来回于黑街与柔佛街之间,那时三轮车也是一连串的车队式,现在这种形式的车队是否就从那时开始?真的不清楚。

美国水兵搂着“她们”穿街过巷,是黑街没落前的最疯狂时光美国水兵搂着“她们”穿街过巷,是黑街没落前的最疯狂时光

(在Bugis活动的变性人与顾客。图源:Groyn88)

我最清楚记得还是耳朵里全是嘈杂的雨,然后眼睛看着身边那个雨水里的轮子。

《仔鱼时光》

本文取自《仔鱼时光》一书,原篇名为《离枱三尺》,感谢作者吴伟才授权转载。

美国水兵搂着“她们”穿街过巷,是黑街没落前的最疯狂时光

吴伟才(1951年-),新加坡本地作家、画家,曾背包旅游多年,目前专注绘画。

在他年纪很小时候,父母便离异,吴伟才由祖父母和姑姐们带大。他祖父开金铺,店屋二楼住着一批打金师傅,吴伟才小时候爱吃鱼,又像鱼一样在大金师傅身边游来游去,得了“仔鱼”这个外号。

(童年时代的吴伟才)

吴伟才《仔鱼时光》用说书人通俗的手法,书写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童年日常,侧写新加坡的历史和那个年代人们的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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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鱼时光》签售会)

吴伟才1979年开始专业写作,曾在《明报周刊》写专栏“泥土手记”,在香港结识金庸、倪匡、亦舒、林振强等人。

《联合早报》报道,金庸从前每年要到新加坡住几天,吴伟才帮忙张罗机票住宿。吴伟才曾经请教:“查先生,小说怎么写才好看?”金庸就用他带有上海口音的广东话说:“很简单的嘛,最重要是好看。”怎么个好看却没说清楚。后来再问,金庸让吴伟才好好思考“怎样才好看”,最后吴伟才翻了翻金庸小说才想通:原来是章回小说里说书人的传统!其实就是他自小爱看的中国古代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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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鱼时光》分享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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