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冬天，他发明口罩拯救了中国！（上）
2020年2月13日晚间16时30分，哈尔滨太平机场。320名医生、护士整装出发。这批医护人员全部来自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第二附属医院，以呼吸科、感染性疾病科、重症医学科专业为主。他们的任务，是整建制接管武汉市第一医院的两个重症病区。而他们，已经是黑龙江派出的第四批医疗队。
这四批共892人支援湖北武汉和孝感的医疗救治队伍，其中大部分成员，来自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医院。他们说，“应对疫情，哈尔滨医科大学可算是有百年传统了，毕竟，我们都是老校长伍连德的学生。”
这“哈医大”的老校长伍连德是谁？应对疫情的百年传统，又该从何说起呢？
伍连德，字星联，祖籍广东新宁，也就是今天的台山市。1879年3月10日，伍连德出生在马来西亚槟榔屿一个华侨家庭中，父亲伍祺学早年到南洋谋生，后来成为了槟榔屿著名的金饰商人，母亲则是当地第二代华侨。
作为著名物理学家爱因斯坦的同龄人，伍连德的人生，同样可以用“开挂了”来形容：
天资极为聪颖的伍连德。7岁考入当地槟榔屿英国公学，接受10年制教育，在校期间成绩优异，获奖无数；1896年，在新加坡举行的英国女皇奖学金考试中，伍连德考取了第一名，赴英国剑桥大学伊曼纽尔学院学习医学，5年后通过医学士的考试。1903年，伍连德又先后赴德国和法国从事医学研究，并提交了博士论文，通过了剑桥大学医学博士学位答辩。随后他返回吉隆坡，从事医学研究，并开设了一家私人诊所。
再后来呢，伍连德在中国实施了第一次西医学意义上的人体解剖，在世界上第一次提出了“肺鼠疫”的概念，他第一个让中国人使用口罩预防传染病，他头一回通过隔离的办法应对传染疫情，伍连德还首创了中国国家防疫制度，主持了史上首个在中国境内举行的国际学术会议，创建了中国第一个海港检疫所，撰写了第一部英文版的中国医学史……无数多个“第一”，最后凝聚成这句话：伍连德成为了中国第一位诺贝尔奖候选人。
一家远在吉隆坡的私人诊所医生，是如何完成这一系列壮举的呢？这一切要从1907年说起。
1907年的中国，还在清政府的统治之下，面临内忧外患的境地。一边是孙中山领导的潮州黄冈起义以失败告终，另一边日俄签订密约，将中国东北三省划分为南满和北满两部分，分属日本和俄国势力范围；实际上瓜分了中国东北及外蒙古和朝鲜。
而就在那一年，远在吉隆坡的伍连德接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英国伦敦，邀请他出席国际抗鸦片会议，一封则来自中国天津，一位清政府官员邀请他担任当时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副监督，这位官员正是后来推翻了清朝统治的北洋军阀、临时大总统袁世凯，不过在当时，他还只是清朝政府的直隶总督。
那么袁世凯为何会邀请伍连德来天津呢？历史总是充满了机缘巧合，伍连德的舅舅们几乎都加入福建船政学堂，在甲午海战中，舅舅林国裕殉国，另一位舅舅林国祥先后担任广乙舰、济远舰管带。袁世凯正是从伍连德舅舅部下那里听说了伍连德。这北洋，正是袁世凯的势力范围，在他看来，两个舅舅都为北洋水师官兵的伍连德，虽远在吉隆坡，却算不得外人。
而另一头的伍连德，却在犹豫，是留在这衣食富足的南洋宝地，还是远赴风雨飘摇的大清？他思考了许久，终于，胸中那远方青年游子久存内心的报国之情，压倒了对眼前安逸的眷恋。
就这样，伍连德拿着袁世凯的信第一次踏上了祖国的土地，在天津见到了袁世凯，袁世凯也极力拉拢这位年轻人，“为北洋后人，当参加北洋军为国报效。”随即让伍连德先到北洋军医处进行考察并报到。上任后不久，伍连德就发现了问题。
当时，天津陆军军医学堂聘任了很多日本教师。这些人虽然能力很强，业务优秀，但是他们只用日语教学，并且仅仅培训看护、裹伤等基础技能，并不培养中国医生。伍连德意识到，如果不改变这一状况，学校根本不可能为中国军队培养优秀的医务人员，只能是做被日本利用的附庸工具。
于是，在陆军军医学堂里，伍连德开始了为国服务的第一个工作——建设中国人自己的现代化医学教育。接受过顶级西方教育的伍连德。决意改变清末只重书本的陈腐教学方式，也抛弃了那些第二流的日本教材，直接升级到全欧洲最新的教材，引进世界医学最新的成就，并且同时用中文和英文教学，重视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这样的付出很快就收到了效果，短短两年以后，伍连德就拥有了一批学术精湛，且视野非常广阔的学生。
而谁都没有想到，很快，这些学生将和伍连德本人一起，力挽狂澜、扭转国运……
1910年，中国东北地区突然爆发了一种可怕的大规模流行性传染病。染病患者先发烧、再咳嗽，继而口吐鲜血，很快死去，死后皮肤呈紫红色……这些一切的症状，都指向一种曾经令世界都为之胆寒的传染病：鼠疫。
鼠疫是由鼠疫耶尔森菌感染引起的烈性传染病，是我国法定传染病中的甲类传染病，在三十九种法定传染病中位居第一位。鼠疫原本只是在动物之间传染的一种野生动物病，但会经由叮咬过老鼠的跳蚤作为传播媒介传染给人。这种病传染性强，病死率高。在世界历史上曾有多次大流行，14世纪中叶在欧洲爆发的鼠疫，使得近3千万人在三年内失去生命，如果再算上以后300年的数次鼠疫暴发，欧洲有近一半人因鼠疫而丧生。所以，人们给这种可怕的烈性传染病起了一个形象的代称——黑死病。
那么1910年，东北地区的鼠疫，是如何爆发的呢？这得从皮毛交易说起。
当时的中国，不仅仅出口白银、丝绸和瓷器等硬通货，还出口一些其貌不扬的东西，比如产于中国东北的野生旱獭皮。
旱獭其实就是土拨鼠，20世纪初，有了一种能让土拨鼠的皮毛成色像貂皮一样的染色工艺，自打那以后，这东北的土拨鼠摇身一变，变成了皮革市场里的紧俏货。1907年到1910年，从满洲里出口的土拨鼠皮毛从70万张增加到250万张。以当时单张均价1.241两银子计算，足有310万两白银的进项，差不多可以买4艘“致远号”巡洋舰。在巨额利润的刺激下，许多闯关东的人便加入了狩猎土拨鼠的队伍，埋下了鼠疫爆发的种子。
原本，感染上鼠疫杆菌的土拨鼠会失明、失声，健康的同类则将它们驱逐出洞穴。正常时期，东北猎人能分辨出染病的土拨鼠，他们避之不及，更不会捕杀。但在高额利润的刺激下，从山东、河北闯关东的人们匆匆加入捕杀土拨鼠的队伍，他们自然不会区分眼前的猎物是否染病，统统剥取了它们的皮毛，甚至烤食土拨鼠，导致鼠疫病毒开始向人传播。
这一次，最先发生鼠疫的地方在俄罗斯境内，很快沿铁路传入我国。1910年，东北已经有了四条铁路，铁路成了闯关东人的重要交通方式，鼠疫也在铁路线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中间进一步爆发。
按理说，既然认识到鼠疫是沿着铁路线传播，直接封路停运，就地防疫不就行了？可惜，无能的清政府当时只控制着一条京奉铁路，其它几条铁路全由日俄共管。日本人和俄国人为了保护当地本国侨民人身安全，硬是把中国人通过铁路往南送，造成旅途中相当多的交叉感染事故，南下受感染的人们又造成了疫情在整个东北的扩散。
很快，处于整个鼠疫流行中心的东北三省，形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恶化，仅仅20多天，鼠疫就传遍了整个东三省，平均每月死亡一万人，很多家庭都是举家暴毙，直接被病菌灭门。
东三省总督锡良向朝廷呈递的奏折里，称东北疫情“如水泄地，似火燎原”。更为可怕的是，当时的东北是中国的工业中心，有着全国最为发达的铁路网络，疫情随时会沿着交通线路迅速蔓延，局势很可能在不久后失控。
就在大半个中国即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时，扭转局势的钥匙，被交到了时年31岁的伍连德手上。在外交家施肇基的推荐下，清政府急派天津陆军医学堂副校长、早年留学英国并获得剑桥大学医学博士学位的伍连德为全权总医官，来哈尔滨领导防疫。
1910年12月24日下午，伍连德带着他的一位助手抵达哈尔滨。在《鼠疫斗士——伍连德自述》一书中，第一章就是《黑死病》。他把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战役，最先展示给读者。
“到处都有人交头接耳议论。人们谈论着高烧、咳血和突然的死亡，谈论着路旁和旷野被人遗弃的尸体，还有不请自来的穿着制服的白人在那里调查这些死者的病因。”
眼前的景象，令地方官员个个束手无策，百姓民众只能听天由命。处处是惶恐不安、大祸临头的气氛。北国严冬，因为“黑死病”而变得分外凄惨。
为了弄清楚这次的传染病是不是鼠疫，伍连德和助手现场做了病理解剖，这也是中国实施的第一次西医学意义上的人体解剖，很快，伍连德通过显微镜看到，所有取自死亡患者血液、心、肺、肝和脾的标本里，都呈现成群的鼠疫杆菌。伍连德和他的助手们，根据流行病学调查，在现场追本溯源，很快发现：此次传染病，元凶是草原旱獭——土拨鼠。
鼠疫是没错，可是以往发现的鼠疫，都是以动物为媒介进行传播，比如老鼠身上的跳蚤叮咬人类。
可是哈尔滨天寒地冻，老鼠都躲在洞里不敢出来，究竟是如何大范围地传播给人类的呢？难道，这场波及东三省的鼠疫不是普通的鼠与人之间传播的疾病，而是由人传染给人的？因为患者多有发烧咳嗽，肺部感染等症状，伍连德怀疑这次鼠疫是人与人之间通过呼吸和飞沫传播开的，比以往的鼠疫可怕百倍，并首次提出“肺鼠疫”的概念，与过去的“腺鼠疫”区别开来。
然而，这一发现却没能引起缺少近代医学和科学基础知识的清政府官员们的重视，甚至就连同行，也对此产生了质疑。
1911年1月2日，法国籍的北洋医学堂首席教授梅尼到达哈尔滨。时年43岁的梅尼以前是一位军医，两年前曾在唐山参与“腺鼠疫”的防治。梅尼医师对这位年轻人的结论同样嗤之以鼻，宁愿凭借当年他在唐山取得的经验，相信依旧是老鼠对疫情的蔓延起到主要作用，人与人之间不会传染。他甚至不客气地对伍连德说，他本人的意见比一个新手所言更可靠，并决心让清政府接受他更成熟的意见。
在与年长自己十余岁的梅尼医生争论无果后，伍连德回到住所，在安静的房间里，起草了一份电报，向北京方面述说了事件的全部经过，并提交了辞呈。
生死关头，清政府会同意伍连德的辞职吗？这场传播力惊人的鼠疫，又会如何收场呢？下期节目我们继续讲述，鼠疫斗士伍连德的故事。
节目主创：任杰 张洁 赵智晖
责任编辑：赵倧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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