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台湾老兵回乡,对苦守37年的妻子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所有人听着!17岁到55岁的男人,全部在祠堂里集中,查户口了!”
1950年5月10日晚,在中国福建省东山岛的铜钵村里,一群穿着黄色军装的军官,拿着大喇叭在村口大喊。同时,还有不少士兵在挨家挨户地敲门。
村里有一个捕鱼技术精湛的渔夫,名叫黄亚嵩。此时他正在睡觉,结果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给吵醒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不耐烦地问:“谁啊?这么晚不睡觉了!”
“查户口,快开门!”一个粗暴的男声回答道。
黄亚嵩打开了大门,只见外面,是一群黑压压的士兵。其中一个打头的用手电照了一下黄亚嵩,然后喊了一声:“带走!”
“别呀!老总,我们没犯法啊,为啥要抓人呢?”
此时,黄亚嵩的妻子陈巧云月走出了房间,看见对方要抓人,赶紧上前阻止。
“滚!捣什么乱!”一个士兵用枪一横,把陈巧云拦了下来,同时大声喝道:“回屋睡觉去!”
“巧云,别害怕,就是查户口,一会儿我就回来。”黄亚嵩一看当兵的穷凶极恶,怕妻子吃亏,赶紧劝解。
陈巧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被带走,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当时的黄亚嵩,也没觉得有什么。当他在军人的押送中进入祠堂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而且,他们都是男人,都是各自家里的顶梁柱。
很快,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开始点数。他数得并不仔细,但是最后还是数清楚了人数:一共147人。对于铜钵村这么一个仅有二百多户人的小村来说,这几乎是全部的壮劳力了。
“数清楚了吗?数清楚走!”另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说道。
此时,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连拉带拽地将这147人赶出了祠堂,进而赶出了村庄,赶上了一条大船。
到了此时,这些老实巴交的渔民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了,自己这是被抓壮丁了。然而事已至此,他们想要逃跑,也已经不可能了。
这一夜,类似的事情还在别处发生,很多村子的壮劳力,都被带上了大船,总数达到了五千人。
原来,自解放军渡过长江以来,一路势如破竹,蒋军根本无法抵挡,只能往台湾撤退。
为了他们“反攻”的美梦,这种撤退早在1948年就开始了,撤退的总兵力达到了17个军。
但是,真实上岛的兵力却并没有达到预期。他们的军队纪律性太差,不少人早就跑了,还有大量的将领阵前起义,真正上到台湾岛的兵力,仅仅是计划中的三分之二。
随着解放军脚步的前进,类似的撤退也在加速进行。
那些军官们,将部队当作了自己的筹码,唯恐带上去的人少,于是在那些他们仍然控制的土地上,随时可以见到抓壮丁的人。
他们抓丁的目标,是17岁到55岁之间的成年男子。
这些人是各自家庭的顶梁柱,一旦离开,可能就意味着一个家庭的破碎。
但是,那些高官们却并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一点:带上岛的人越多,自己的官职也就越大。
在他们疯狂地抓丁行为下,很多成年男子糊里糊涂地就上了船。
一旦到了这里,他们就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士兵。
时间回到1950年5月11日。这一天,那些壮丁的家人,都赶来给自己的亲人送行。
有的女人送上了一包干粮,有的则带来几件换洗的衣服,即使真有穷得揭不开锅的,也想方设法送来了一些刚刚打捞的海货。
一时间,海岸边大人哭孩子叫,很多苍苍白发的老人,呼唤着自己的儿子,场面让人心酸。
陈巧云带来的,是一大段甘蔗,这是丈夫黄亚嵩最喜欢吃的东西。
黄亚嵩看着甘蔗,心里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了,只能简单地说了一句:“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你放心吧。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保重自己。”
不一会儿,汽笛声响起,到了该离别的时候了。
站在岸上的军人,不断地用枪驱赶着人群,很快就分割出一条明显的“鸿沟”。而这艘大船,也缓缓地驶离了岸边。
从此以后,这些壮丁和自己的亲人天各一方。有的人经历了37年的分别,有的更长,有的则永远没有再相见。
从这一天后,铜钵村的成年男子就全都没有了,留下的91个已婚妇女,只能开始无奈地守活寡。
她们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每天失魂落魄地挣扎着,时不时还会痛哭一场。
陈巧云也是一样,她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心里总觉得像长了草一样。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她也总是难以入眠。
但是,生活总要继续,黄亚嵩虽然走了,但是留下了一对年幼的儿女,还有年迈的父母,这些人,都要靠陈巧云生活。
这个柔弱的妇女,只能扛起了家庭的一切负担,用辛勤的劳动养活亲人。
不久后,福建全境解放,铜钵村也迎来了新生,再也没有人来压迫他们了。
但是,对于渔民家庭来讲,没有了壮劳力,又能如何生活呢?
陈巧云养鸡、种菜、磨豆腐,不断在岁月里苦熬,心里不断地想着,等到儿女大了,自己就轻松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八年。
等到儿女终于能帮她分担家务的时候,陈巧云也已经三十多岁了。
岁月的痕迹,已经过早地爬上了她的脸,现在的陈巧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
每当陈巧云忙出了一个头绪时,就喜欢坐在海边,静静地看着海面。在她的旁边,总是有几个同村的姐妹过来陪着。
此时虽然没人说话,但是大家都知道,她们都在盼望着有一艘大船,载着她们已经失散的亲人回来。
但是一次次的盼望,迎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渐渐地,有些女人熬不住了,她们听从了别人的建议,往前走了一步,改嫁他人去寻找新的幸福了。
也有不止一次,媒婆到陈巧云家提亲,可都被她愤怒地给轰了出去。
陈巧云深爱着自己的男人,虽然她可能并不知道这是一种爱,但是爱就是爱。
她觉得,自己从嫁给黄亚嵩那天起,生命里就再也容不下另一个男人了。就算是丈夫死了,她也立志要守节。
当有人说,让她不要再等了,陈巧云总是回答:“我怎么可能改嫁呢?如果真有一天,阿嵩回来了,我有什么脸面见他?就算是有一天死了,我都不会嫁给别人。我是一定要等着他回来的!”
其实,就在距离陈巧云不远的地方,丈夫黄亚嵩也在不停地回望家乡。
原来,被抓走之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简单训练,他们就被送到了金门、马祖一带驻防。
几乎每一天,黄亚嵩都可以在海面上看到家乡,但就是过不去,这种煎熬,如同百抓挠心一般折磨着他。
自从上了台湾岛,他们就被严密地看管了起来。
说是士兵,其实更像是囚徒,根本没有行动自由。
他们不但不可以和家人通信,甚至连和同乡聊起家乡都不可以。
有的人实在熬不住了,尝试逃跑,结果逮回来都是直接枪毙。
慢慢地,这些兵也就“皮”了。他们把内心封闭起来,不再提往事和家庭。
但是,在他们的内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自己的亲人。
黄亚嵩几乎在每个夜里都能梦到妻子。
他无法想象,没有了自己这根顶梁柱,妻子和父母、孩子会怎样生活?父母还在世吗?儿女长高了吗?
当然,他的心里还有一个非常矛盾的念头:妻子改嫁了吗?
他非常希望陈巧云已经改嫁,与其像现在这样苦熬守活寡,她不如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让后半生有个依靠。
但是,他又不希望妻子改嫁,自己是多么的爱她,这是分开之后,黄亚嵩才感受到的。他无法想象,看到妻子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自己会是如何一个心情。
后来,有不少同乡在台湾另外组建了家庭。他们不是不想家,而是觉得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头,自己不想就这样终老一生。他们的寂寞,终究是需要排遣的。
黄亚嵩衷心地祝福他们,但是他自己,却始终没有再娶。正如妻子一样,他的心里,也已经容不下第二个女人了。
在当兵几年之后,台湾迎来了第一次退伍潮。
曾几何时,小小的台湾岛拥兵百万,是世界上士兵密度最大的地区。
但是,这个岛屿太小了,粮食也太少了,根本负担不起那么庞大的军费。
而同时,蒋氏父子也将非黄埔系的官兵,看成了潜在的不安定因素,决定大规模裁撤。
就这样,几十万士兵放下了武器,开始在社会上自谋生路。
这些士兵和台湾本土人争抢饭碗,争抢机会,争抢婚姻权利,引起了巨大的社会性问题。
蒋氏父子为了平息这些问题,在台湾大搞戒严,弄得岛内人心惶惶。
这真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黄亚嵩也是在这次退伍潮之中,脱下了身上那身发白的军衣,成了一个苦哈哈的社会底层人士。
他不觉得苦,凭着自己的捕鱼技术,他能活得不错。
相反,黄亚嵩是非常高兴的,因为总算是没有长官的高压控制了,他可以给家里写信了。
但是,当时的台湾还没有恢复和大陆的通信。想要写信回家,只能通过一个他们认识的本地人。此人在新加坡有亲戚,可以帮助他们中转家书。
看到不少人都给家里写了信,黄亚嵩也想写,但是提起笔来却不知如何说起。
他无法想象,如果写信之后,“打扰”到了陈巧云,会是个什么情况。
最后他决定,暂时不写,看家乡的风声来定。
靠着那个热心的本地人,台湾老兵的家书,经过了大半年的周折,总算来到了福建,来到了铜钵村。
当一大包信件出现在那些在家苦守的妇女们面前的时候,平静的小村沸腾了。
断绝了几十年的音讯,在这一天终于重新连接。
但是,拿到信之后,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的人收到的是丈夫报平安的信件,有的人则接到了丈夫另组家庭的消息。
而一旁的陈巧云,则是异常失望的。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没有来信。
是丈夫去世了?还是他另结新欢,不再理会旧人了呢?陈巧云不知道,也难以想象。
有一天,村里的一个叫黄镇国的小伙子,和陈巧云说了一件事:
当初和黄亚嵩一起被抓走的,还有个叫黄建忠的人。
此人当时年纪刚刚达到下限17岁,因此被抓,只能说是太倒霉了。
黄建忠的家里,有一个童养媳。虽然已经共同生活了十年,但是一直没有完婚。
黄建忠一走,音信全无。于是,黄建忠的母亲为了不耽误姑娘,就认她做了干闺女,然后招了一个上门女婿。
后来,黄建忠的母亲得了重病,眼看时日无多。于是她就求黄镇国,给儿子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如果另组家庭了,也要想办法回来一下,哪怕上自己的坟前烧一点纸也行。
后来,黄建忠回信了。他表示自己也想回来,但是两岸没有通航,他回不来。
再后来,老太太撒手人寰,最终也没再见过儿子一眼。
黄镇国说这个故事的意思,就是告诉陈巧云,亲人就是亲人,哪怕他们已经另组家庭,毕竟也是心中所念。
这么多年过去了,最重要的,就是说上一句话,通一点消息,见一次面。
只有如此,才对得起心中的牵挂。
陈巧云豁然开朗,于是便请黄镇国代笔,给丈夫写去了家书。
她告诉黄亚嵩,现在父母已经去世,儿女也都已经长大成家。如果黄亚嵩已经在台湾另组家庭,她不会怪罪,只是希望有生之年,两人还能再见一面。
另一方面,在台湾的黄亚嵩,在得到妻子的信之后,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他的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妻子说。
但是,他却有顾虑:万一妻子已经再婚,自己说一些想念的话,会不会引起什么误会?
最后,他只能简单地回了一封信:
“我已离开军队,现在在台湾一切都好。但是什么时候能回家,我也没有把握。希望你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
当陈巧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失望和担心。
她没想到,等候了这么多年的家书,竟然是如此的潦草。难道真的是黄亚嵩再婚了,不方便写信了?她不敢想象,于是从此也就不再写信。
时间眼看到了1979年。这一年,为了响应两岸同胞的集体愿望,中国大陆发布了《告全体台湾同胞书》,提出了恢复通邮、通航、通商的“三通”建议。
此时,老蒋已经死去,小蒋没有那么多顾虑,于是开始推进两岸关系的正常化。
台湾老兵和国内亲人的通信,慢慢地恢复了,不用再通过第三方中转了。
但是,黄亚嵩和陈巧云,仍然放不下心结,不忍心去破坏对方可能存在的家庭。
他们即使偶尔通信,也是浅尝辄止,寥寥几句就结束。
然而,就是这寥寥几句,也让他们的内心有了极大地触动。
陈巧云多次催促,让黄亚嵩尽快回家看看,而黄亚嵩也是归心似箭,于是,他和其他在台湾的老兵不断发起呼吁,希望小蒋能够尽快开放老兵探亲。
1987年,台湾当局终于签署了相关文件,准许台湾老兵申请回乡探亲。
黄亚嵩第一时间就去报了名,但是无奈回乡的人太多,相关的部门一时忙不过来,只能一批一批来。结果一直折腾到年底,黄亚嵩才踏上了故乡的土地。
1950年的那个晚上,他还是一个34岁的精壮渔夫,如今,却已经是两鬓斑驳的71岁老者了。
而他的家乡,福建东山岛的铜钵村,却早就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村子里有不少人盖了新房,海边的捕鱼船,也有不少变成了机械化船只,和当年简直是天上地下。
黄亚嵩看着这样的家乡,也已经不认得自己的家了。他开始一路走一路打听,总算是来到了家门口。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大门,黄亚嵩心情忐忑。
这扇门的背后,迎接他的到底是妻子的脸庞,还是另一个男子?他很担心。
但是,这条路自己走了37年,没有一个结果又如何心甘?于是,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呀?”门里边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黄亚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听得出来,这就是妻子的声音!
他清了清嗓子,用生疏的家乡话回答道:“是我,黄亚嵩。”
猛然之间,大门打开了。一个头发斑白、脸上尽是皱纹的女人出现在了门口,一双发红的眼睛看着门外的人。她的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37年过去了,陈巧云也曾经想过,自己会在什么情形下和丈夫重逢。然而等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仍然是不知所措。
陈巧云看了看眼前的老人,依稀看出了丈夫的轮廓。但是此时,她又迟疑了,她看向丈夫的身后,发现丈夫是只身前来,身后并没有跟着女人或者是孩子。
她的心中,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踏实,原来正如同自己守着丈夫一样,丈夫也一直守着自己。
她再也不顾得别的,一把抱住丈夫,大哭了起来。
此时的黄亚嵩,也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他同样抱住妻子,哭着说道:“你老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夫妻二人相拥良久,才泪眼婆娑地分开。此时,从屋子里又走出了几个人,他们是黄亚嵩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和重孙子。
回想当初自己走的时候,儿子还是个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半大小子,如今,也已经是儿孙满堂了,黄亚嵩无限感慨,只能感叹命运的作弄。
这一次黄亚嵩回到家乡,便没有再离开。他陪伴了陈巧云最后9年,以弥补这半生的缺憾。
相比起那些最终没能回家、或者只能以客人身份回家的台湾老兵来讲,黄亚嵩夫妇是幸运的,毕竟他们这37年的守候,最后换来了美好的结局。
但是,他们也是不幸的,如果没有战争造成的骨肉别离,没有蒋氏集团关于正统的意气之争,他们本来可以不分离或者早团聚。
可惜的是,历史没有假设,他们最终也只能面对垂老相见的尴尬结局。
如今的海峡两岸,正在人为制造的浪潮中不断颠簸。但是,共同的血脉终究是难以割舍的。希望统一的那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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