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那个名人说:郑启梅,我恨你!但你千万别死,你一定要活到99岁

那个名人说:郑启梅,我恨你!但你千万别死,你一定要活到99岁

隋晓方/口述 红树/整理

五岁时杀出个郑启梅

5岁时,我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尚在人间,她叫郑启梅。因为精神问题与我隔绝了近五年,后来病情好转,幼儿园阿姨才将我送回到她身边。

我于1960年12月21日出生在大连的一家医院里,母亲刚生下我,就急忙穿上裤子跑去了急救室。因为我的父亲、她亲爱的丈夫,正在这家医院的急救室里抢救。她想赶去见他最后一面,也想赶在他离世前亲自告诉这个一直想要女儿的父亲,他真有个女儿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到来让父亲精神一振,那次,病危的父亲没有离世,而是又顽强地活了10个月,才恋恋不舍地去了。爱极了父亲的母亲随之精神失常。

工作狂,是母亲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没日没夜地下乡,很少管我和大我三岁的哥哥。每月,她会给哥哥25元钱来安排一家的生活。每到夜幕降临时,我和哥哥就趴在窗前听脚步声,我们多希望能听到妈妈的脚步声,希望她能和我们一起吃饭,可是能和妈妈一起吃饭的日子在我的童年里真的很少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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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快到10岁时,母亲对我和哥哥说,想给我们找个父亲,我高兴极了,因为从我会说话起,就没说过“爸爸”两个字。

于是,一辆大卡车把我们拉到了庄河市光明山公社胜利大队的一个小山村,大卡车走了一天,天快黑时才到,下了车我才知道,继父原来就是那个常给我们送海鲜的管叔叔,他妻子在生下第6个孩子时去世了,管叔叔有4个女儿2个儿子,只有最小的那个男孩和我同岁。

在农村的两间土屋里,母亲和继父搬到一起,就算结婚了。我和哥哥也算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你到底是谁的亲妈

母亲从未对我和哥哥表现过母爱的慈祥和宠溺,我一度以为她原本就是个不善表达的母亲。可自从她与继父结婚后,我才发现自己“错怪”她了!再婚后,她对子女无微不至的母爱忽然全涌了出来,可惜这幸福的孩子不是我和哥哥,而是继父家的六个孩子。我甚至怀疑,他们才是她的亲生骨肉。

两个母亲所生的孩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没有矛盾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有了矛盾,母亲肯定向着继父家的孩子,然后狠狠批评我和哥哥。渐渐地,我们放弃了向母亲求援的念头,每次跟他们发生矛盾,我们就躲到山上,任他们得意庆功。

在乡村的那些岁月,吃饭是个大问题,我常被饿得肚子咕咕叫。有次,我见继父家的大哥早饭吃玉米面饼子,而我和哥哥只能喝点稀稀的玉米面糊糊,就央求母亲也能给我们一点饼子,母亲却冷漠地将我一把推开。那一刻,我整颗心都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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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全家要搬回大连,可继父家的大哥因为是下乡知识青年无法和我们一起回城,这让母亲寝食难安,几乎成了她的心病。回到大连后,她拼了全力托人找各种理由,终于将继父家的大哥调回到大连房产公司工作。

继父家的四姑娘有哮喘病,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偏方,虽然那时家里很穷,但每天早晨母亲都会给四姑娘用香油煎一个鸡蛋,粘着蜂蜜吃,从一九天开始,整整吃了九九八十一天,四姑娘的哮喘病真被她的诚心给治好了。

躲在石柱后的不舍

母亲的偏心刺激着我拼命想逃离这个冰冷的家。从17岁开始,我便在外干零活、挖树坑挣钱,然后一次次去北京报考艺术院校,终于在1981年5月如愿考入中国音乐学院歌剧系。

我记得那个中秋节晚上,吃过母亲包的饺子后,我就要启程去北京上学了。母亲看着屋里的挂钟催促道:“晓方,到点了,你走吧!”言语里没有一丝不舍。

多年来的委屈在我心中决堤似地往外涌:在我四年三次考学的过程中,我的母亲,从没关心过考试失败的我心里有多难受,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鼓励安慰的话,更从没给过我一分钱的支持,所有的考试费用都是我挖树坑挣来的。就连给我准备的行装也是能省则省:,被子还是原来盖的那床被子,只是洗洗,又缝上了。而继父家的小儿子去当兵时,母亲特意为他买了斩新的行装。

想到这些,我冷冷地对准备送我去火车站的母亲说:“妈,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去!”母亲愕然:“不用我去送了?”我决绝地说:“不用了!”

母亲就站在屋门口,看着我走出了家门。

那夜,火车站台上站满了送我的人,唯独没有我的母亲,火车启动的一瞬间,我在一个石柱后面突然看到了母亲探出来的脸,那一脸我从未见过的在乎与不舍,一下子触碰到我内心最柔弱的地方,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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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来听一场演唱会

毕业前夕,我开了个人独唱音乐会。早在筹备时,我就向母亲发出邀请,希望她能来观看演出。作为女儿,我真的很想与她一起分享人生中这个重要的时刻。

但就在音乐会举行的前一天,母亲却打来电话,告诉我她没时间来参加我的音乐会了。不管我在电话里如何恳求,她都冰冷回绝。我原以为母亲是在乎我的,不然她怎会躲在石柱后送我上学。但此时这一如既往的冷冰,却把我打回原形。我拿着电话,浑身颤抖,泪水夺眶而出。

音乐会很成功,可我心中却充满凄凉。谢幕的时候,我望着演出大厅的天棚,恍惚中觉得父亲一直在那里看着我,而母亲仿佛也坐在观众中默默看着我。在之后的每场演出谢幕时,我都习惯地看看顶棚再看看观众席,感觉父母都在。遗憾的是,30多年来,我在国内外举行了无数场演出,从年轻姑娘等成了50多岁的老太太,母亲却一次也没为我捧过场。

最珍贵的蓝宝石戒指

为了与继父及他的孩子们争夺属于我的母爱,我主动包下了母亲的一切穿戴费用,内心深处有个恨恨的想法——我要让她知道,虽然她没时间,不愿意分出一点精力来关心她的亲生女儿,但我仍是世上最关心她的人。

母亲喜欢金银首饰,每次出国演出,我都费尽心思为她寻找各种款式的项链和戒指,只为博得她的一点重视,或者说是让她能对此感到一点愧疚。

可在她心里,再贵重的首饰都比不上继父送她的那枚蓝宝石戒指。她一直将它戴在手上舍不得摘下。

母亲身体不好,加上年轻时下乡曾被狼撵而摔瘸了腿,这么多年来依然扶着墙,精心料理继父的生活。可继父从未给母亲买过像样的礼物。那年我回大连过年,要他送我妈一枚订婚戒指当作生日礼物。继父花了860元为母亲买了那枚带蓝宝石的戒指,那也是继父一生中给母亲买的最贵重的礼物。那年,母亲已经78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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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隋晓芳在一起

突然理解了她的一生

也是那一年,母亲在家里摔倒,从此再也没能站起来,母亲患上了多发性脑血栓,医生多次下了病危通知书。

为了让吞咽困难的母亲进食,医生建议切开喉管,但我拒绝。母亲一生要强,我怎忍心看她被切开喉管躺在床上在病痛中挣扎。我用棉签沾水,一点点喂给母亲,从最初一天只能咽下一口水到后来能喝下三勺粥……就这样,母亲坚强地度过了危险期,活了下来。

这时的母亲,眼神里没了从前的冷漠,说话也不再平淡坚决。面对我,她的眼里全是感激,还有我渴望多年的内疚。“方方,我老了,也许从今往后都得麻烦你来照顾我了。”母亲口齿不清地对我说出这句话时,老泪纵横。

与母亲较了这么多年的劲,这一刻,内心的憋屈和不满全都烟消云散。我躲到角落,任由眼泪落下。其实,母亲这一生过得很拧巴!她出生在一个资本家家庭,名誉对她来说比一切都重要。所以做了继母后,为了名誉,她不敢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好,怕别人说她是恶毒的后妈。她那么年轻就失去丈夫,有了继父后,她倍加珍惜。也因这般珍惜,才会对继父的孩子们那么好,以此向继父讨要珍惜与爱护。她就这样逆着母性活了一辈子,活得很拧巴,那这些苦只有她自己清楚。第一次从母亲的角度替她想,突然就理解了她的一生。

后来,继父和我的哥哥相继先母亲而去,母亲大受打击而失语,几乎成了植物人。只能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了我,每当我脸贴着脸跟她说:“郑启梅,你一定要活到99岁”时,87岁的母亲脸上会露出温和慈祥的神情,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欣慰和激动。

母亲曾说:“早晚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但愿这天还不算迟。

隋晓方,中央歌剧院女中音歌唱家,国家一级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1986年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歌剧系,成功举办了个人独唱音乐会,同年进入中央歌剧院。曾出演歌剧《詹尼•斯基奇》、《歌仙—小野小町》、《茶花女》、《绣花女》、《乡村骑士》、《杜十娘》、《白毛女》、《江姐》、《刘胡兰》、《芳草心》等作品中扮演重要角色。积极参与歌剧普及工作,在音乐会中多次担任独唱、重唱、领唱。曾赴美国、芬兰、日本、新加坡,欧洲,埃及、叙利亚,台湾、香港、澳门等地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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