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前的救市之作，见证了港产片的最后辉煌
2002年12月12日，《无间道》在香港上映。
《无间道》
至暗时刻
回头看，那是香港影坛的至暗时刻。香港电影票房从1997年后逐年下滑，1999年更是低破三千万，回滚到1984年水平；即便有2001年《少林足球》和《瘦身男女》分别以六千万和四千万票房短暂回暖，但到02年《无间道》上映前，票房惨不忍睹，还没有一部电影过三千万。而且只有42部香港电影公映，创历年新低。
影坛外，是第二年2月开始的SARS疫潮。短短数月 ，香港被列为疫区，所有学校停课、疫发楼座全幢被封并隔离、公共场所沦为死城，前后四个月里共计1755人染病、299人死亡、包括8名医护。
对影坛雪上加霜的是，2003年4月1日，苦受抑郁症之患的张国荣从香港文华东方酒店24楼坠下，终年46岁。
一片艰难困苦中，《无间道》成为当年香港影人的强心剂。不仅在香港本地拿下5504万港币票房，勇夺票房冠军；在中国台湾、韩国、新加坡等地也票房兴旺；更在第2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大放异彩，拿下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男主、最佳导演、最佳编剧在内的7项大奖，成为最大赢家。
第2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梁朝伟荣膺最佳男主角
《无间道》的成功不仅催生了《无间道2》和《无间道3终极无间》，更获得好莱坞青睐，马丁·斯科塞斯06年翻拍成《无间行者》，帮助自己拿下第一座奥斯卡最佳导演奖、影片也荣获奥斯卡最佳影片。
《无间行者》主创马丁斯科塞斯、莱昂纳多、马特达蒙
救市之作
结果的成功，不能掩盖上市前的忐忑。多年的票房不振伴随着的是产量的锐减，香港电影年产量从92年代巅峰期的175部到02年前后的不到50部，找人投资已经是一件相当难的事。事实上，早在两三年前，麦、庄就已经写好了剧本，但一直没有电影公司肯注资。
寰亚老板林建岳通过刘德华了解了整个故事的概念，很感兴趣；做过编剧、出品人、监制的寰亚董事庄澄也敏锐感觉到这是一个高概念的故事，“有的做”。
林建岳和刘德华
卧底题材在香港警匪电影领域其实是个老梗。自章国明的《边缘人》启蒙、林岭东《龙虎风云》发扬光大，到90年代，已经是警匪片一用再用的标准配备。吴宇森的《辣手神探》、成龙的《警察故事3》、霍耀良的《龙在边缘》都以卧底为主线，连周星驰的《逃学威龙》都忍不住参与一番。
林岭东《龙虎风云》孙越、周润发、李修贤
但像《无间道》一样，警匪互为卧底的却是头一遭。刘德华饰演的刘建明，和梁朝伟所演的陈永仁这对黑白卧底，标志着双生兄弟般的同质与迥异。这一对“命无间，受苦无间”的悲剧英雄，在无间的世界里寻找自己的身份，刘建明在追求一个好人身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陈永仁也因为自己的卧底身份的纠结而陷入一个无间地狱，成就一个悲剧故事。
导演没有保守地将故事拍成动作片或枪战片，而是以双雄斗智为主，透过澎湃的剧力，来牵引观众跟着剧情走。
寰亚也不惜工本，斥资2000万港币拍摄，并邀请刘德华、梁朝伟、陈慧琳、曾志伟、郑秀文等明星出演，不仅是当时刘伟强执导以来成本最高的影片，也是寰亚公司创业以来最高的电影投资。
首映时，刘德华说预计票房会比自己当年《暗战》的2000万多一点；刘伟强想的是这部戏不卖座就考虑转行，最终，票房给了他们正面回馈。在《英雄》和《哈利·波特与密室》的双重夹击下，《无间道》拿下5500多万票房，成为当年票房冠军，远超《哈利·波特与密室》的325万和《英雄》的2665万。
2002年香港票房纪录 数据来源：HKBO.COM.HK
落日余晖
香港电影和香港影人的信心，很多时候是票房给的。号称“救市之作”的《无间道》既叫好又叫座，无疑让经年低迷的香港影坛重燃希望。它证明了用心的制作、优秀的故事、坚挺的阵容，还是有让影迷进入剧院的可能。但内外环境的变化，终究没有给香港电影时间和空间来继续调整。
2000年，最卖座的港片是《孤男寡女》、2001年排在《少林足球》之后的是《瘦身男女》、2002年，除了《无间道》和《英雄》，上榜的港片包括《嫁个有钱人》和《我左眼见到鬼》；伴随着电影票房急剧下降的，是观影观众群的改变。原先把电影视作周末最佳娱乐的男性观众在经济不景之际，已减少电影消费；而知识女性则成为观影主力。电影的卖座类型也从之前的喜剧动作，变成爱情喜剧这类“软性”电影。
刘德华&郑秀文主演的《孤男寡女》和《瘦身男女》
与此同时，原先香港最典型的类型电影“动作片”，以及以此衍生的警匪、武侠、功夫正面临着好莱坞电影的空前挑战。97之前，本埠电影始终是市场主流。在1969年-1996年间，只有7年是港片之外的电影成为年度票房冠军，其中还有两次是台湾电影。但2003年之后，到2018年的15年间，除了2004年星爷的《功夫》外，其余14年的票房冠军全部被好莱坞大片垄断。到最近两年，甚至前十都没有港片身影。
2017年，非港片票房第十的《寻梦环游记》（即《玩转极乐园》）仍高于港片排名第一的《春娇救志明》
和票房一样惨败的是，《无间道》的那批幕前幕后的创作者，直到现在仍然是香港电影的中坚力量。本来应该藉着《无间道》接过前辈接力棒的余文乐、陈冠希不仅未能接班，后者数年后更是退出了演艺圈。
北上&偏安
《无间道》没有成为救市之作，它像一次回光返照，照亮了香港电影的昔日荣光，却没能拖住整个市场急速下坠的趋势。
2004年正式生效的CEPA（《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一方面为香港影人和影片的北上铺平了道路，一方面对香港本地的创作也是一种釜底抽薪。
香港影人成熟的制作经验、佐以内地广阔的电影市场，他们很快度过了适应期，越来越能把握内地影迷的口味和习惯。
许诚毅的《捉妖记》，成为历史上首部票房20亿+的华语电影；周星驰的《西游降魔篇》《美人鱼》拿下了两个年度华语票房冠军，《美人鱼》更是将内地电影市场带入了单片30亿时代……
《捉妖记》首破20亿
并且在传统主旋律影片领域，香港影人也在深入参与。从《智取威虎山》、《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到《中国机长》，主创都有香港影人身影。
《中国机长》导演刘伟强和主演欧豪
而与此同时，“纯港味”的影片越来越少。年产量仅有之前五分之一的香港市场，只能容纳一些文艺片和中小成本的香港本地现实题材作品。这些努力保持纯正港味的影片，很难突破地域限制，把影响力扩大到整个华人世界。
香港影人从之前的行业领袖，逐渐降位成成为整个华语电影工业体系中参与者；而所谓还有“港味”的香港电影则成为地区文化的一部分。
或许，这不仅会是之后的常态，也是正常态。
参考文献：
[1].江宇琦.虎嗅 别了，香港电影 2019-04-15
[2].梁萧.博海拾贝 我们与香港影坛终于不告而别 2018-01-16
[3].机核 | Gamecores.虎嗅 《无间道》：那个时代的巅峰 2017-12-16
[4].冯若芷.香港电影评论学会 《无间道II》──久违了的悲剧情怀 2003-10-20
[5].崔汀/王小羊.时光网 "三年之后又三年"《无间道》十五周年——港产片最后的辉煌？ 助力大师圆梦奥斯卡 2017-12-12
[5].弥生.网易娱乐 电影双周刊：出品人回首《无间道》 2003-12-12
[6].老KK影.知乎 1964-2017香港电影市场票房不完全杂谈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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