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捐驱的首位占地记者(传奇故事)
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一个人引起内蒙古和江苏两地的共同关注,他就是陈子实。
陈子实是一名记者,抗战中走在采访的路上,他与日寇遭遇,惨遭杀害。
在徐州,媒体追忆陈子实不惜笔墨;在赤峰,人们怀着敬仰之情,捐建陈子实纪念园。拂去历史的尘埃,陈子实的形象渐渐清晰,逐渐鲜活起来……
湮没的战地记者事迹
时光荏荏,几乎没有人记得陈子实。即便是他的后人,也只是珍藏在心底。
但陈子实还是“重生”了!这与懂尧有关。
1981年,懂尧调任徐州市铜山县政协专职常委。
在徐州市政协召开的文史工作座谈会上,懂尧听睢宁县的同行王行思说,他手中有一份关于铜山人的材料,是牺牲在抗日前线的。懂尧便向他请求看一下。不久,懂尧接收到王行思邮寄来的文章《陈子实先生千古》。这篇文章原载于民国二十三年6月4日的《新闻报》上,作者署名“非非”。
“我看到材料之后犯了愁,材料只说陈子实是铜山人,再无别的。此时,离陈子实牺牲将近50年了,去哪里找他的籍贯和身世呢?”懂尧回忆,“但是,我却没有放弃这个材料,刊发在1986年5月出版的《铜山文史资料》第六辑上。”
“非非”即陈子实的好友姚尔觉,曾经担任睢宁县长,“非非”是他在抗战时期使用的笔名。《陈子实千古》一文,是姚尔觉听说陈子实在赴热河前线采访途中被日寇残忍杀害的消息后,而撰写的纪念文章。在姚尔觉的笔下陈子实“为文真挚质直,对人对事,无不披肝沥胆”,而且具有高尚的品格“为公忘私、不慕世利、不自营谋”。
《铜山文史资料》被邮寄到徐州市等地政协进行交流。两个月后,铜山县政协接到安徽省淮北市政协的一封信,写信人是陈子实的儿子――淮北市委统战部部长、政协副主席兼秘书长陈松涛。
陈松涛的老家即是铜山县,在他小时候,只知道父亲陈子实“到南洋去了”。
多年来,陈松涛为什么没有查找父亲陈子实的下落呢?现任宿州日报社新闻研究室主任的陈松涛之子陈高潮说:“关于爷爷,我们小时知之甚少。家父很少言及,只是说很早就不知去向。现在想来是和当时的政治环境有关。1941年,家父陈松涛21岁的时候在吕梁参加地下党,解放前曾任邳睢县联络部长、宣传部长,解放后一直在安徽工作,但政治生活坎坷跌宕,那时要再有个‘海外关系’可就麻烦大了。所以,问及爷爷事儿,父亲只能是含糊其辞,语焉不详。”
陈松涛的女儿陈忠侠生活在徐州。她说:“爷爷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开家乡了,爷爷还有一个女儿,在铜山张集居住,多年前已经去世了。听家人说,爷爷牺牲后,刘少奇曾经来过信,后来这封信被一个婶子拿走,剪鞋样子去了。”
徐州民俗学会陈月霞,是陈子实烈士的侄孙女。她回忆:“听家里老人说,1933年春季的一天,家里接到东北义勇军旅长翰凌阁的来信说,陈子实先生在宁城县老局子被日军杀害,全家悲痛万分。作为长兄的我爷爷,是一个从未出过门、目不识丁的农民,他上有老人,下有年仅13岁的大伯和12岁的我父亲,去找他弟弟的遗骨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后来,由于战争,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中断,二爷爷真正的死因成了谜,他真实的身份、回国干什么等等,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是日本鬼子杀害了他怀着对日军的仇恨,大伯和我父亲先后参加了革命。”
追寻抗战中的足迹
一篇回忆文章,让陈松涛走上追寻父亲足迹的路……
根据“新加坡《星洲日报》记者”这一线索,陈松涛给星洲日报社写信,以期获得父亲当年的情况。星洲日报社工作人员寄来一些资料,其中有《星洲日报》在陈子实牺牲后刊发纪念专刊复印件,上面详细记述了陈子实的生平、事迹、牺牲经过。
陈子实曾经在新加坡南洋华侨中学任教,校长杜辉生来信:“有关查找刊登在《星洲日报》有关陈烈士牺牲和开追悼会资料一事,因为《星洲日报》报址在日军占领新加坡时,被日军《晤南日报》征用为报址,所有《星洲日报》战前到战后资料已当然无存。现只有新加坡国立图书馆保存有战前《星洲日报》的显微影片,现附上一张复印的有关《陈子实追悼专号》,就是从该馆所保存的1933年5月7日‘星洲日报期刊’第十及第十一版‘文艺周刊’的显微影片放大复印而得。虽然复印品不很清晰,但希望这能作为证明陈先生抗日牺牲的资料。”
与此同时,陈松涛又致信赤峰市宁城县县委统战部,请求寻找父亲的遗骨。当年,陈子实牺牲在宁城县。1986年10月7日,时任宁城县县委统战部部长的刘志阁亲自带人到三座店乡老局子村调查。宁城县委统战部还专门召集陈子实牺牲地六旬以上老人举行了座谈会。53年过去,当年曾亲手参与埋葬陈子实的高秀山家的小牛馆崔振起,已从10岁的娃娃变成了62岁的老汉。崔振起、杜天祥等人回忆:民国二十二年旧历二月(1933年3月),他们那时都是十几岁,一天下午,北风裹着小雪,远处有枪炮响,有一个人从河边摇摇晃晃走过来走到南沟口高秀山家树林子边上就倒下了。人们到跟前一看,这个人中等身材,高颚骨,清瘦脸,30岁上下,两只眼已被剜去,鼻子被割掉。他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在宁城县文史资料中的《老局子河惨案与陈子实》一文,描写了陈子实牺牲时的惨状:“从老局子河畔离溜歪斜走下一个人来,走到南沟口就打起转儿来。到眼前一看,他的双眼被挖去,鼻子被砍掉,全身血肉模糊,喉咙里还能发出‘吼喽吼喽’的声音,身体时而打转儿,时而坐下,时而站起,使人惨不忍睹……懔冽的寒风刺着活着人们的肌骨,它又加速受害者的死亡。受残害者一动不动地躺在高秀山的树林里。在日军的铁蹄下,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死人是司空见怪了的,但没见过像这个人死得这么惨!”
“按当地习俗,讨饭、遇难等人死在谁家的土地上,就应该由谁家负责安葬。”于是,当地绅士高秀山派了三名小牛馆将其尸体埋葬在双叉子沟对面的老局子河东岸一个崖头上。第二年发洪水,河岸坍塌,坟就被冲走了,烈士遗骨未能保存下来。
崔振起回忆,在安葬过程中,长工从陈子实的身上发现一封介绍信,交给了高秀山。事后,高秀山将陈子实之遗物交给路过当地的热河地区抗日义勇军旅长韩凌阁。韩凌阁进关后,写信给北平的朱子侨等人,介绍他所了解到的陈子实的情况。因此,才使一些人知道了陈子实的下落。
历史永远铭记先烈
随着调查不断深入,陈子实的故事清晰起来。
陈子实出生在1902年,祖居铜山县吕梁乡凤冠山前陈家村。他自幼聪明好学,刚毅勇敢。
1925年经友人介绍,陈子实只身下南洋。“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新加坡华侨派人回国考察,准备组织物资支援祖国,陈子实被推选为回国考察代表。
1932年夏,陈子实以星洲日报社记者身份,带着新加坡商会的介绍信回到南京。当年冬,陈子实回徐州故乡,与妻儿相聚一周后,即去北平,受到义勇军后方总部朱子侨的热情接待。在此期间,陈子实报道了义勇军艰苦抗战的事迹,邮寄回《星洲日报》刊发,使南洋侨胞了解当时义勇军的抗战实况。他在致《星洲日报》经理的信中写道:“……自投虎口危则危矣;然为我三千万同胞计,杀身救国,义不容辞。”
1933年1月,日寇侵占山海关,威胁京津,同时集中兵力于锦西,占领朝阳,准备进攻热河。在山海关失守后的一个晚上,陈子实在北平采访张学良。张说:“日本帝国主义贪而不厌、危及华北,我军尽力抵抗,以尽军人天职。”
陈子实决定提前去东北边城朝阳。1月中旬,由朱子侨选派10余人的武装卫队乘车护送他到承德,次日继续向朝阳方向前进。
当陈子实抵前线时,形势已改,行至宁城县老局子时,遇日寇数十人。当时,正值日寇沿朝阳公路向西进犯。陈子实一行与日寇展开战斗,因敌我众寡悬殊,被迫撤向公路旁边,敌跟踪追击不放。陈子实负轻伤,被敌抓获,于是惨案发生了……
东尧说:“陈子实当时是被打伤了,日本人从他身上翻出来一个新闻记者证,这时候日本人对记者很痛恨,生怕被揭露暴行,就把他两个眼睛先挖了去了,而后又把他的鼻子割了去……”
1986年夏天,陈松涛在老家铜山县吕梁乡凤冠山村,为父亲举行了追悼会,将父亲安葬在凤冠山脚下。经历半个世纪后,陈子实先生终于魂归故里。
1989年出版的《中国新闻年鉴》将陈子实的事迹收录,并认定他是“九一八”事变后,“第一位在抗战前线牺牲的新闻记者”。
1992年,经铜山县人民政府呈报,江苏省人民政府批准,陈子实先生被追认为革命烈士。而申报烈士的过程,也是一波三折的。
“在申报烈士问题上也颇费周折。时任宁城县委统战部部长的刘志阁很是帮忙,县委汇报给赤峰市再报自治区,但结论是牺牲地不能申报。”陈高潮说,“爷爷是位海外华侨,且烈士授予还要人证、物证等等条件,半个世纪过去了,找全这些东西何其难。”
为陈子实申报烈士最后还是有了转机。“此事后来得到安徽省民政厅厅长李宏塔的帮助,他是党的创始人之一李大钊的孙子。也许是革命的渊源,也许是烈士后代的情感,他于1998年3月特别报批了爷爷为革命烈士。”李高潮说。
1992年,在陈子实家乡徐州凤冠山下,当地举行了隆重的陈子实烈士纪念碑立碑仪式。
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爱心人士在宁城县捐建了陈子实烈士纪念园。陈松涛于2005年去世,他没能看到这感人的一幕。
“建园捐款的本身,就是一个爱国主义教育的过程。赤峰人为一个陌生的外乡人,为一个为抗战而死的记者表现出的爱国情怀着实令人动容。”陈高潮动情地说,“在爷爷这件事上,许多人给予了很多的帮助,才使这封存了半个多世纪的谜案揭开了面纱。说大点,这对国家来说,是又多了一个英雄;说小点,也是为我们家族正名,对我们家族也是个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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