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投行到户户送，英国版饿了么的另类创业｜魏城看英伦

英国政府非常看重户户送的IPO，将其视为英国退欧后伦敦股市仍然能够吸引著名科技公司上市的一个信号

文｜《财经》特约撰稿人 魏城 发自伦敦

编辑｜郝洲

新冠疫情封锁期间，如果在空空荡荡的伦敦街头漫步，你可能会发现，常常会有年轻人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般地从你背后掠过，骑车的年轻人都背着一个方包，包上写着Deliveroo。

这些年轻骑手，就是疫情封锁期间给遵守居家令的英国吃客们送餐的。

图说：户户送是英国新冠疫情期间不多的赢家之一

新冠疫情中的大赢家

Deliveroo有个中文译名，叫户户送，就是英国版的饿了么。

户户送是英国新冠疫情期间不多的赢家之一：餐馆、酒吧被勒令关门，但允许提供餐饮外卖，于是靠外卖维持生存的商家，和不满足于天天自己做饭的吃客，就由户户送的送餐小哥大军连接起来了。

2020年，户户送全球的净收入（主要包括向餐厅和消费者收取的费用）为12亿英镑，同比增长54%，其中在英国和爱尔兰的净收入增长65%，至5.99亿英镑。

这表明，户户送在本土市场的份额增长速度超过了它的竞争对手——欧洲领先的外卖公司Just Eat。

户户送还表示，从2021年年初开始的最近这一轮疫情封锁，又使其1月份在英国和爱尔兰的交易总额同比增长了130%，在其他市场同比增长了112%。

户户送的送餐业务如此获益于疫情封锁，以至于这家2013年创立的英国送餐服务公司，将于3月31日在伦敦证券交易所首次挂牌交易。

据称这将是伦敦股市10年来最大的IPO。

据报道，英国政府也非常看重户户送的IPO，将其视为英国退欧后伦敦股市仍然能够吸引著名科技公司上市的一个信号，因为伦敦金融业在英国退欧后被欧陆国家抢走许多生意，最近又把欧洲最大金融交易中心的桂冠拱手让给了荷兰的阿姆斯特丹。

英国财政大臣苏纳克还称赞户户送，说它决定在伦敦上市是一个真正成功的英国科技公司的故事，并希望这将为更多快速增长的科技公司上市奠定基础。

但更为有趣的是，户户送的故事，本身就是一个微缩版的全球化故事：一个父母来自中国台湾的美籍华人，在英国创立了一个送餐服务公司，然后从英国起步，扩展到全球，目前已经在荷兰、法国、比利时、爱尔兰、西班牙、意大利、澳大利亚、新加坡、阿联酋、中国香港等13个国家和地区展开了业务。

户户送目前在这13个国家和地区总共拥有逾11.5万家食品商家、逾10万家餐厅以及数以百万计的消费者。其IPO文件显示，它每个月有600万份订单。

华裔投资银行家改行

户户送的创始人是美籍华人许子祥，英文名字是Will Shu，朋友们都叫他威尔（Will）。

1979年12月生于美国康涅狄格州的许子祥，大概是70后中最年轻的那一拨人，父母来自中国台湾，他自己却是美国生、美国长的ABC（American Born Chinese的缩写，意思是生于美国的华人）。不过，他在美国长大时应该没有想到，后来他却成了一个英国企业家，创立了一个在英国起步的公司，最后在伦敦股市进行IPO。

图说：户户送创始人许子祥曾经是公司初创时的第一个送餐员

20年前，许子祥毕业于美国西北大学，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纽约的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担任分析师。2010年至2012年，他重返校园，在沃顿商学院获得了MBA学位。后来，他曾在华尔街对冲基金巨头赛克资本顾问公司（SAC Capital Advisors）等金融公司担任过分析师，又在摩根士丹利当过投资银行家。

关于他创业的最有名的故事是这么一个“桥段”：许子祥曾被雇主摩根士丹利派到伦敦办公室，工作过一段时间。经常加班的他，感觉在英国订外卖太不方便，于是便辞职做起了外卖。

创业3年后，在一次律师事务所举办的活动上，许子祥自己谈了他为什么想从投资银行家变身为送餐员的心路历程：

“我刚进入职场时，每周要工作100个小时，非常痛苦。这份工作最酷的一点是他们每天给你25美元的晚餐费用。我记得当时我想：哇，我可以在汉堡王买到25个皇堡！但大约两周后，我觉得：天哪，这太糟糕了！每天晚上我都会和其他银行分析师一起吃饭。那是在互联网出现之前，我们经常会把纸质菜单按字母顺序组合起来（然后选择吃什么）。这是一次不错的经历——我们很快就得到了充足的食物。这就是我如何知道送餐的……”

创立户户送之初，许子祥确实是这个初创公司的第一个送餐员，他如此描述他的送餐经历——

“在此后的8个月时间里，我每天送餐5个小时，不是因为我真的需要为钱而奔波，而是因为我真的想了解顾客的所思所想……有一次，一个前同事给我下了订单，我有四五年没和他说过话了，他以前和我一起在对冲基金工作。当我送到时，他打开门盯着我，问道：威尔，你在干什么？你还好吗？我回答说：挺好的，我只是来给你送披萨的。当时他认为我绝对是疯了……”

但就在他描述自己送餐经历的这一年，即在他创业3年后的2016年8月，户户送已获得了4.75亿美元的融资，业务扩展到英国35个城市和全球40个城市。

2021年1月17日，户户送又获得了1.8亿美元的融资，估值超过70亿美元。在过去11次融资中，这家公司共获得17亿美元融资，股东包括亚马逊公司。2019年，亚马逊牵头对户户送进行了5.75亿美元的投资，目前它拥有户户送 15.8%的股份。此外，包括指数创投（Index Ventures）、数码天空科技（DST Global）和阿塞尔伙伴（Accel Partners）在内的风险投资公司也持有该公司的股份。

多重阴云笼罩IPO

户户送上市之前，它的商业模式、它如何对待送餐员、它面临的监管和法律挑战、它的“双重股权”结构以及它的持续亏损等问题，仍然引起了相关方的担忧。

管理着逾1.3万亿英镑资产的英国最大基金管理公司法通投资管理公司（Legal & General Investment Management）表示，它不会参与户户送的上市。

法通投资管理公司的一位发言人不久前向媒体表示：“我们不太可能通过我们的主动型或指数型基金参与其IPO。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国家和政府重新审视零工经济地位的迹象，我们非常认真地对待我们作为负责任的客户资本管理者的角色。”

另外两家英国大型资产管理公司安本标准投资管理公司（Aberdeen Standard Investments）和英杰华集团（Aviva）也表示，他们对户户送如何对待送餐员这一问题感到担忧。

安本标准投资管理公司的一位发言人表示：“作为长期投资者，我们希望投资于不仅有利可图，而且是可持续的业务，员工权利和员工参与度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我们不会参与户户送的IPO，因为我们担心其商业模式的可持续性，包括但不限于其雇佣做法以及对业务的更广泛的管理。”

英杰华集团股票首席投资官大卫·卡明（David Cumming）说：“如果能保证工作时间或生活费用，许多雇主就能对工人的生活产生巨大影响，这也是公司的行为方式正变得越来越重要的原因。我们不会投资户户送，原因有很多，但这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不久前，另外两家零工经济公司或自愿或被迫地改善了雇佣合同，这也对户户送造成了一定的压力。

最近，英国法院裁决，网约车公司优步（Uber）在英国的司机不是自雇人员，而是雇员，享有假期工资、养老金和最低工资等方面的权利。

另外一家网上订餐送餐服务公司Just Eat也承诺为部分英国工人提供最低时薪、养老金补贴等福利。

但户户送一直声称，它的送餐员不是雇员，而是自雇的自由职业者，或承包商的小团队，因为这些送餐员可以在登录户户送的同时登录其他应用程序，如优步送餐（Uber Eats）；登录户户送后，他们可以拒绝一份送餐工作，或接受工作后再改变主意，而不会产生任何后果。

户户送在英国高等法院受到了两次法律挑战，法院两次都裁定户户送的送餐员具有自雇人士的灵活性，尽管英国独立工人工会正在考虑上诉。

尽管户户送因为两次胜诉维持了其送餐员的自雇身份，并节省了相关的工资和税收方面的成本，但因其在服务和管理上难以保证质量，加上法律挑战的阴云仍然没有消散，所以那些大型基金管理公司不愿意参与它的IPO。

此外，户户送还确认，它将实现双重股权架构，公司创始人兼CEO许子祥将是B类股票的唯一持有者，他的每一股股票将拥有20票投票权，而其他所有A类股票每股将拥有一票投票权。

由于上述种种问题和最近的股市动荡，3月30日，即上市的前一天，户户送证实，它把IPO首日的发行价定在其设定的发行价区间的最低点，即每股3.90英镑。

上周，户户送曾经表示，它的IPO定价区间为每股3.90至4.60英镑。如果按照这一区间的最高发行价计算，可能使该公司的估值达到88亿英镑。如今调到每股3.90英镑，那么，其市值只有76亿英镑。

3月31日的IPO将为户户送筹集10亿英镑，而包括亚马逊和许子祥在内的出售股票的股东将获益5亿英镑。

对那些打算购买户户送股票的投资者来说，他们还需要注意一点：创立8年的户户送，迄今仍然没有盈利。尽管2020年它的亏损有所收窄，但亏损规模仍然相当可观。

英国《金融时报》颇有影响的LEX专栏对这一现象评论说：“在销售增长超过50%的一年中，户户送仍然无法实现盈利，这是令人揪心的。但在许子祥仍然手握控制权的情况下，指望公司很快盈利将是一个错误。户户送希望投资者适应硅谷思维，但这一愿景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疫情期间形成的在家订外卖的热情是否会消退。”

不过，对户户送来说的一个好消息是：一些投资机构指出，即使英国解除疫情封锁、允许餐馆、酒吧开门营业，英国人也会长期保持在疫情期间培养出来的消费习惯。

估计这一趋势应该也适用于户户送开展送餐业务的其他国家和地区。

（作者曾在英国多家知名媒体担任资深记者、编辑。作者微信公众号：魏城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