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花蚀 四个月他走遍中国56家动物园

花蚀 四个月他走遍中国56家动物园

摄影/豆桑

花蚀 四个月他走遍中国56家动物园

新加坡动物园的长鼻猴

花蚀 四个月他走遍中国56家动物园

仰光动物园的野生白唇树蜥

花蚀 四个月他走遍中国56家动物园

黄山野生动物园的中华鬣羚

花蚀 四个月他走遍中国56家动物园

金边他茅山动物园的跛象,左前肢是一个昂贵的义肢

花蚀 四个月他走遍中国56家动物园

黄山野生动物园的扬子鳄

花蚀 四个月他走遍中国56家动物园

花蚀是动物园的狂热爱好者,年岁不大,却在圈里收获了花老师的名号,很多网友热衷于跟着花老师发布的帖子逛动物园、学习动物保护知识。 花蚀最近做了一件大事,他自费一个人上路,用四个月的时间走遍了中国各大省市的动物园,除了停业重修的太原动物园,所有的直辖市、省会、副省级城市他都走到了,共有56家。

他以游客视角观察动物园的现状,并不断地通过网络发布出来,吸引了众多网友的讨论,一些热点问题更引起了动物园的重视,得到了回应和改变,这让花蚀感到不虚此行,“大众的关注真的能推动动物园进步”。他希望再提到动物园时,大多数人眼中“不过是遛娃圣地”“动物园有什么可逛的?我们看动物上网看视频看纪录片就行了,为什么要去逛动物园呢?”诸如此类的认知能得到改变。

在北三环的一家咖啡厅里见到花蚀,休闲帽衫牛仔裤,双肩包,一副典型理工男的装扮,日光晒出来的深肤色颇为打眼。他思辨清晰,讨论问题“不会让别人一推就倒”,能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形成材料,一条又一条材料累积起来,形成了自己的资料库。花蚀最近刚刚从老挝回来,就算身处偏远交通不便的老挝动物园,他还是想方设法去逛得挺舒心,“穷是特别穷,但是良心啊!”动物园狂热爱好者的花蚀也是“神庙爱好者”,“这次在琅勃拉邦的时候,进有门票的庙经常没人找我要,刚上飞机空姐跟我讲老挝语,看了票突然发现,咦你是中国人啊?”他窃喜,“我的东南亚本地人属性又增加了”。

用自己的眼睛、耳朵甚至是鼻子来感受动物

1989年,花蚀出生在武汉,从小他就喜欢动物,“我喜欢出去玩,武汉的城里面还有黄鼠狼,生态环境挺好。”从小学到初中,他不是自然课代表就是生物课代表,“我妈在中学负责阅览室,我能看到很多书。从小喜欢看各种动物的书,喜欢逛动物园。”只要是他觉得有意思的事,父母一直很支持他,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更多是“对个人喜好和追求的尊重”。

一直以来,花蚀总有自己特别优秀的地方,“我读高中的时候,因为偏科总成绩排在后面,但是不偏科的几门功课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在市里是排得上号的。”他记得特清楚,“高中时参加生物奥赛,分省决赛的卷子我5分钟做完、5分钟检查,10分钟就交卷了,拿了省一。”他转而惋惜,“主要是因为那天拉肚子,我不太满意这个结果。”事实上,“我从初中开始拿大学的生物教材当闲书看,另一部分闲书是史记。学生物对我来说就是玩。”

在武汉的地质大学读生物学期间,他形容自己“是严重偏科的人,语文、理综特别好,英语、数学不太行。数学因为初中的时候一学期换了8个老师,从此一落千丈。英语属于不会考试型,四级大三期末才过。”号称不会考试型的他后来翻译了三本书,“我喜欢研究神庙的流变,国外的网站能找到很多资料,英文也应用得多了,每次看特别过瘾。至于口语就厚着脸皮找人家聊呗,这事还是挺简单的。”

在花蚀看来,四年大学学习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如何控制在不被剥夺自己的情况下更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学期间,他跟着老师研究了三年的鸟类叫声,“刚上动物学的课我就觉得很有意思,蹭上那位老师了。”花蚀笑道,“当时研究的是白头翁的鸟类方言,鸣禽一般都是公鸟叫,吸引母鸟或是赶走公鸟。但是这群鸟和那群鸟的语言是不一样的。巧的是,那种白头翁特别喜欢在人待着的地方待着,它们在大学城里来回窜,我们学校就很多,小区里也有。那时的研究,更多是在城市里就可以完成。”喜欢生物的他觉得就应该跟着老师多做一些,加上从小积累的观察动物的体验,他养成了用自己的眼睛、耳朵甚至是鼻子来感受动物的习惯。

以前都会比哪家动物多,现在是比谁的动物养得好

受益于做过的鸟类研究,花蚀成为果壳网最早一批的创始人,专攻了七年的野生动物保护方向,“我比较在意自然保护,尤其是野生动物保护。”这也成为他重要的七年,“一个是我从小就喜欢写,另一个是我当时的领导很厉害,使我受到非常重要的媒体训练,面对受众我摸索出自己的方法论。”

事业风生水起时,想自己做些事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我是个感受不到压力的人,压力对我来说不是个事。”行动派的花蚀离开果壳,独自行走在生态环保、动物保护的路上,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走出来这一步是有价值的。

只要有时间,国内外的动物园花蚀必去打卡,积累了自己的经验,“亚洲我最喜欢新加坡的动物园,很多模式都是从那玩起来的,比如夜间动物园,全世界第一个做的。欧洲的莫斯科动物园和伦敦动物园都是比较好的。莫斯科动物园的动物养得好,北京动物园最早学的就是莫斯科动物园,比如早期的熊山、坑的展示,就学的莫斯科动物园。人在上面看很难拦住投喂,现在都是平视的观看,已经没有这种坑的展示了,这是一种理念的进步。”

有积累之后,他有了一个计划:从北到南,自费走完全部国内的动物园,“从游客的视角去看,国内的动物园就在身边,比较好推动”,能达到教给“一般人怎么去看动物园”的目的就算完成计划。“我一出去就是这种状态,早上七八点起来,逛回来再写成文章发布,要到夜里一两点才睡觉。”

从2018年8月到12月,这一趟走下来和几年前相比,他觉得国内动物园的整体状态有了很大改观。“以前都会比哪家动物多,现在是比谁的动物养得好。值得高兴的是,现在很多动物园在往这个方向走,比如上海动物园,南京红山动物园。”他认为,“城市动物园的教育性质更浓一些,野生动物园看起来更像是游乐场,无论是教育性还是娱乐性,守住动物自然状态是底线。”

不要投喂,尊重动物,接近它们去看就好了

花蚀经常被问到的是怎么逛动物园?“最主要就是看动物的自然行为。什么叫自然行为?简单说就是动物在自然环境里面会展示出来的行为,比如求偶,觅食。我在香港海洋公园里面拍到的巴布亚企鹅,它们在筑巢时会从自己邻居家里偷石头,这就是一种自然行为。”花蚀认为,“一个好的动物园不只是展示某一动物长什么样,从哪里来,更重要的要展示这样的行为。只有看到这样的行为,我们去动物园才是有意义的。毕竟如果我们只是想知道它们长什么样从网上就可以查到,但只有动物园可以给我们带来这样的独特体验。”

那什么样的行为是不自然的?“有两种情况就是特别不自然的行为,第一种是刻板行为,第二种是乞食行为。刻板行为的出现简单讲就是动物养得实在太差,它太无聊了,所以不停重复某一行为,比如不停摇头或不停来回走动,以此来发泄它无聊的状态。这种状态对动物来说极为不好。第二种不自然行为是乞食行为,在动物园里经常看到熊在笼舍里坐着,直起上半身把自己的爪子伸出来向大家要吃的,这就是乞食行为。乞食行为是一个非常糟糕的状态,它说明这个动物园里有很多游客在投喂。”其实,饲养员每天给动物提供的食物是充足有营养的,这时候如果再去提供更多的食物很有可能给动物带来营养负担。“有些人甚至会提供一些特别糟糕的食物,这样可能把动物喂死。之前在泉州动物园就出现过游客往小羊驼的笼舍里投喂夹竹桃,结果把一头小羊驼喂死的事情。”

现在的动物园为了阻拦投喂现象,会用笼舍去挡,“目前看到的防投喂设施做得比较好的动物园是贵阳的黔灵山动物园,几乎所有的笼舍下面都有一个两米多高的玻璃幕墙,上面又有防护网,可有效防止游客的投喂。”他此行也看到很多投喂行为屡禁不止,“经常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投喂状态。有的人通过通风口喂挂面,还有拿烧烤签子插着喂的,‘北动’有一批人长期来投喂,比较恶劣,园方需要花很多精力斗智斗勇。”看到这些投喂经常让花蚀很无奈,他最不能忍的是给熊倒可乐,“动物懂什么啊,就特别想揍人。”

也有让他哭笑不得的时候,“有的动物园会卖食满足游人的投喂,你一边不让投喂,一边又卖自己的食,这就太分裂了。”在他看来,人和动物最好的状态是互不干涉,“你干你的事,我干我的事。”比如奈良的鹿虽然吸引了很多人去旅游,但“这就不是好的现象,奈良的鹿伤人的事还少吗?”那怎么满足亲近动物的亲子需求呢?花蚀认为应该更多地向动物园呼吁,“在国外很多动物园会建一块场所,养一些家畜,把控得好一些,通过定向的一般的投喂来教育儿童。”他认为逛动物园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投喂,尊重动物,接近它们去看就好了。”

“你多说我们不好的,我们想改”

让花蚀特别感慨的是,此行他认识了几位动物园园长,良好的信息流动是让他非常高兴的事情,“我这趟逛动物园的行程里,其实有很多动物园都在提防着我去‘捣乱’,而南京动物园完全不一样。南京动物园的园长当时是通过‘二哥’杨毅老师来递话的。别的动物园也有递话,他们会说‘你来了别乱说’。但南京动物园不一样,南京动物园的园长递的话是,‘你来了不要说我们这儿好的,好的我们都知道,你多说我们不好的,我们想改。’”花蚀也确实给南京动物园提了几个建议,后来有朋友反馈,提的那几个意见动物园全部采纳了,立即整改了。“越好的动物园越愿意来跟我交流。他们更愿意让动物园变好,上海动物园和南京动物园的园长真是非常坦荡。”

除了交流上的开心,在云南无量山保护区看野生动物让他特别震撼,“那天吃完早饭,突然听到长臂猿在叫,雾气笼罩整个峡谷,远处这一声、那一声,跟唱歌一样,非常好听。”如果听过长臂猿的叫声,就会感觉到它们声音里的那种幽怨,就会想到“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古代,长臂猿的分布往北可到长江流域,所以李白才能在三峡区域听到这个声音。但现在,中国的长臂猿只残存在云南和广西的一些地方,而且所有的长臂猿加起来数量还不到两千只。“这是一种非常悲惨的动物,需要我们大家一起来保护。”忧虑之外也有欣慰,无量山保护区做动物研究非常有操守,“动物习惯化做得特别好,有人出现动物不会怕人,动物该干吗干吗。有的地方的习惯化做得不好,比如人一出现动物会来要吃的,那不是正常状况的习惯化,那是招引。”

花蚀有个明显的体会,“现在我们国家正在经历一个从保护区体制向国家公园体制的转变,前者不让人进,后者让人进,如何平衡大家都在摸索。”他觉得通识教育里缺了一些尊重性的东西,“《野生动物保护法》的保护是为了利用,这是我觉得可能会带来分歧的地方。”

动物园也是他见证传奇的地方,“比如生活在南昌动物园里的大象‘糯柘’,现在已经40多岁了,正值壮年,可以看出它的象牙特别长,亚洲象能长出如此长的象牙是非常罕见的。而且不像一般大象卷曲的象牙,糯柘的象牙几乎是笔直的,看起来特别像已灭绝的古菱齿象。”

花蚀觉得,绝大多数动物园在科普标示这一点都做得非常差,顶多在场馆外面放个牌子,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动物,它有什么样的特征,没有再多的简介。“在这趟旅行中,我发现标示牌做得最好的是贵阳的黔灵山动物园。黔灵山动物园在三四年前可以说是中国省会城市动物园中最差的一个,但在2015年左右推倒重建后,虽不能说特别好,也能达到中国动物园中等偏上的水平。尤其是熊猫馆,可以说是中国最好的熊猫馆之一,门票也很便宜,只要5块。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的标示牌,整个贵州省大概要建一千个公园,有一批专业人士在设计标示牌。这个标示牌就非常有设计感,能够吸引人去看,而不像差的标示牌,让人完全没有看的欲望。”此外,花蚀觉得,沈阳动物园、大连野生动物园,给了各种动物应该有的环境,这种状态也特别好。

希望对国内的动物园状态有一些推动

每次行走都会碰到很多有意思的事,第一次去印度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两三次就熟了,“我会买书看,很多词多观察一下也就明白了,碰不到懂英文的人就画图,庙上画的什么东西多交流一下就知道了。印度的英语教育做得也好,跟司机说不通时,经常会走来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叽里呱啦解决了,特别逗。”

花蚀笑言他是信息焦虑症,“我出去玩比上班都累,每次要跑很多地方,收集很多信息,在沙发上躺着休息看山看水,对我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日程特别满、信息量特别大的奔波在他看来“特别刺激”。“带爸爸妈妈出去玩”是他关心父母的方式,“我并不认为孝顺就是接受强加在我身上的东西。我会在物质上精神上和他们有更多的交流,带他们出去玩,把节奏调得慢一点。我妈出去也喜欢到处跑,在酒店待着她觉得很亏。”

2019年是花蚀在北京待的第八个年头,婚姻对而立之年的他来说不是必选项,“我是自由主义者,还是个事业型的,未来也未必一定要定居在哪,养活自己不是问题就OK。”可能是做环保做生态保护的缘由,情绪有时也会比较低落,“眼睁睁看着一个物种一个物种地灭绝,整体上我们能做的不是很多,没有那么乐观。”好在,这种悲观不会影响热爱生活的他。

有个当厨师的爸爸,花蚀也耳濡目染了几样手艺,心情好的时候他会自己做饭,拿手菜是烧肉。他有很多朋友,在一起经常会喝喝小酒。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花蚀舍得投入,也会因此而认识一些很好的人,“不玩到一定程度还有什么意思。”从酒杯到酒的颜色,出口酒到国内酒的口感之别,侃侃而谈的他好像对待动物一般,“用五官去感受它们”。

超级喜欢动物的花蚀,却从不养动物,“我经常在外面跑,这种情况下养动物有点不负责。”顶多喝多了的时候跟朋友吹吹牛,“上手养还是算了。”他自嘲现在是失业人士、半吊子生态摄影师、狂热的神庙迷和金属党。“我做的其实挺简单,就想请大家多多关注身边的动物园,帮助他们越做越好。”2019年,他打算跑更多的国内的保护区,“很简单,去年全部走下来,我能够对国内的动物园状态有一些推动。”

文/本报记者 李喆 供图/花蚀(除署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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