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小舍得
文 | miki粥
全文6192字，阅读时长大约17分钟。
@ 腾讯育儿 @ Miki粥 联合出品
Miki粥说
这是一个系列访谈，主要是和朋友圈里那些 # 神仙爸妈 # 聊聊他们怎么养娃。
第五期嘉宾 @阿莲老师 很特殊，因为职业关系她接触了很多超常儿童，并为这些家庭答疑解惑，提供教育规划。
我知道她见多识广，接触的家长多数从幼升小开始拼名校，配得上是全世界最鸡血的称号。就想了解一下，是不是越鸡血的家长越焦虑？
她认真地看着我，说真不是这样。名校菜小各有个的焦虑，有的家长，就算送进了大学也很难放松。
以下就是 @阿莲老师 的故事。
总有家长说，自己原来很佛系的，是加入家长群才开始焦虑。
那，如果有个人每天都在中国最鸡血、最焦虑的家长群里扎着，那大脑杏仁核和下丘脑等#情绪中枢#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焦虑or平静？我很好奇。
于是，和阿莲老师聊了聊。
PART 01
我和焦虑的家长们
/ 西城爸爸：我就是要让小孩去衡水 /
我认识一个西城的爸爸。他见我第一面就说，老师，我是衡水出来的，完胜你们这帮北京高考的。我们刷题我承认，但成绩你们谁比得了？
作为一个高考成功者，他想让小孩去衡水读书。理由挺奇葩的。
西城学校太差了，老师都不负责，一年级居然给家长留作业，让家长帮着听写单词、听写生字…你说现在的父母，为什么要操那么多心？
我上学的时候，高中从ABC开始学，也不影响高考成绩进了清北。而且，进了学校所有的事儿老师都管了，哪里需要过父母啊。反正我不想管，等高中直接送他去衡水拼三年。甚至小学不行我小学就送。
阿莲老师问，在衡水，从早晨到晚上，所有的学习都是规定好的，你直接执行就可以。那进了大学没人管，你是不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办？适应不了？
他说，是啊。
阿莲老师接着问，你没有发现你的北京同学在那个时候，从见识上、眼界上，视野上都会比你要好一些？
他说，是啊。但还是要送到衡水去。
作为一个家长，他就觉得“送衡水”才能把孩子教育好，没有第二条路。这样唯成绩论的家长，找我来聊不是为了找解决方案的，心里早就定了，就是想晒晒观点。
/ 海淀妈妈：她信命，但命运之神没光顾 /
鸡血的家长有执念，劝了半天他说老师你说得对，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小升初很重要，经常有的家长咨询志愿怎么报，都想削尖脑袋进名校。
我跟他说，第一志愿别报这么高，这个招生特别少，轮不上的。你要是不想掉，第一志愿报个稍微次一点，但比较稳的。
尖校一共就招40个，哪能轮上你们家孩子呢？家长不信，说我们家闺女命好、运气好，我们第一志愿就报市重点，经常就掉了。
有一个家长的孩子是真的很好，三年三好，班干部大队长，校内成绩也很好。我就劝她，我说要不然你去华夏女中？都是女生。家长说，不去。
要不然试试海淀的民办？民办我也不去，我就要派位。派位学区有点悬，容易掉坑。妈妈觉得我的孩子这么好，不信会调到差的学校去。
结果派完了，当天下午就来跟我说，老师，我现在后悔了，她被派到特别差的学校。现在去华夏女中来得及吗？
这怎么可能啊？去海淀民办，都不可能了。择校没有回头路。
什么时候的家长最焦虑，就是小升初的时候，大面积的失眠心悸，每天都担心小孩万一派位去了不好的学校，这家里就塌房了。
曾经有个特别鸡血的家长，孩子六年级，要小升初了特别忙，就有一个无关痛痒的比赛没参加，结果其他家长和机构老师知道了，责怪她，家长内疚得不行。
我说，你都六年级了，少参加一个比赛没什么，不重要了。
不行。好像觉得自己亏欠了小孩一个清北。
经常有家长说，哎哟，我就怕选择错了，耽误了孩子一生。我跟他说不至于，就小学这点事，就算去了一个普校，天也塌不下来。
但在他们的眼里，上什么学校，那是天大的事儿。家长都是要面子的嘛
此外，都无关紧要。
那，教育这事儿就分裂了。
/ 游学团里的熊孩子：爸妈都有错 /
我们出门，难免在公共场所会遇到熊孩子：有的破坏公物，有的大声喧哗，有的撒泼打滚…淘的方式千奇百怪，唯一的共性就是家长不管还得哄。
之前我见过一个小孩，去新加坡游学，妈妈随团。
一天突然跟他妈妈吵起来了，又哭又闹的。问了才知道，是因为这个团里有一个比他年纪小的孩子，被其它家长称赞了一句“又小又可爱”，他就怪妈妈。
你知道怪什么吗？妈妈你把我生早了。妈妈不仅不生气，还在边上一直哄，哄得老师都没眼看了。
她觉得孩子小不懂事就容忍了一切，忽略了这样没有责任感的教育，会让推卸成为一种习惯。
果然，这个小孩在海洋馆丢了一顶帽子，又再次大哭大闹。
老师看不下去了，把小孩叫过来问，咱们先说说这丢了帽子是谁的责任？你自己的帽子，老师每次都会提醒大家收拾，自己照看好自己的，谁的责任？
这个小孩琢磨了半天，想出来了一个神逻辑——
他说，怪我爸。
为什么怪爸爸？他明明知道我记性不好，还给我戴帽子。
但家长觉得，我孩子真聪明，这都能想出来，以后肯定能养出个光宗耀祖的学霸。这也是神逻辑。
家长在幼升小、小升初的时候特别焦虑，觉得只要进不了理想的学校，就毁了孩子的一生，影响了家里文曲星的施展。所以，择校不如意，就到处找人托关系，甚至闹罢课。
最近一次的小升初就上演了这样的剧情，小升初报的明明是分校，不是本部，一开学挑剔分校是民办的，操场不好、老师不好，一伙人就跑到教委投诉。
还到学校门口闹，甚至说小孩少上一两天学不重要，先解决这个事儿，我们就要去本部上课。本部上不了？不行。
家长对自己要求很高，卧底家长群、做简历、重金买学区房。他们觉得学不好，只怪自己没给他找个好学校，就会特焦虑。久而久之，连小孩都会这么想，成绩差都怪我妈不努力；爸爸知道我记性不好，还给我戴帽子…
/ 家长攀比，眼高手低 /
不是进了所谓的好学校，彰显了家长的择校能力，孩子就一定会成功。
而且，别人的孩子跟你的没有可比性，不是一个复印的关系，每个孩子都有他自己的特点，你的孩子能力到哪儿，你就要求他到哪儿。他跳脚能够到的，你非要让他跳脚够不上那个，然后看别人还焦虑，没有用。
总有家长说我，说话太扎心。就像有一次有个妈妈问我说，市重点要什么样的孩子？
我回答说，一般我看到被录取的孩子，是数学很强，语文阅读丰富，知识面广的那种。逻辑思维能力又强，英语基本上经常是PET都完成了。
而且篮球、游泳是校队的，音乐还有一项特长。
这个妈妈听完问很焦虑，说我们没时间。学校作业都做不完。人家小孩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学校要的就是学得过来的。学不过来，不是学校的目标对象，你也不用非得跟自己焦虑。
/ 还有一种极端心态也伤小孩，那就是“躺赢”。 /
家长想逃避焦虑就信仰佛系，孩子要散养自己能成才，速算和练字都舍不得练，看见别人学还讥讽，你让孩子这么累有必要吗？
无论佛系还是鸡娃，小孩读书，三年级都要过坎儿。
原因也比较简单，一二年级现在课程简单，不留作业，还不让口算。到了三年级进四则运算，计算速度就是慢，准确率就是不高。
你说，一天练十道二十道口算题有多难？日积月累，速度和准确率提升了，等孩子再念到三年级，四则运算能省多少事？
然后还有写字。
一二年级不留作业，老师布置作业，还去教委投诉。那课后生字都是给谁留的？你好歹得会写吧。家长觉得，你着什么急，还在还小。
转眼五年级要准备小升初了，突然焦虑了。
翻开一年级的书，光溜溜的，课后的生字都没写。写作文大片的拼音。家长急得跑来问，小孩还有好多字不会写，可怎么办？我能报个班吗？
别报，这个班没有用。我们有办法给你派个老师再专门教你写字，你的钱花得也得值啊。
家长从来没有在家给孩子听写过，因为学校没要求，他想当然地认为“教育自然发生”（未来可能这样的情况会越来越多）。
小孩去学校都不是上课，是植入芯片，天天拷贝数据信息。完了，就可以上985、211…再不济，一本也是可以的。凭什么呢？
郎朗已经是一个家喻户晓的钢琴家，天赋异禀，还需要每天努力练琴至少8个小时。家长凭什么觉得，自己的普娃在“天才还努力”的竞争中，躺着成功。
/ 大学家长的焦虑在内卷 /
择校焦虑，读书不急，升学焦虑，人品不急。
Miki总觉得，中国家长的焦虑都是结束在高考，穿着旗袍和黄马褂在考场门口争奇斗艳一下，之后小孩就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清华每年有7%的辍学生，北大也并没有少几个。有些小孩被父母送进了南加大，一年没有进学校被吊销了签证，家长都不知道。
阿莲老师说，那是你不知道现在的大学家长群有多恐怖。
那天看大学家长聊天，都在说四级什么时候考、六级老师在哪儿，考研辅导班是什么。甚至今天团个水果，明天买个台灯，不断地给孩子快递到学校去。
更可怕的是，五湖四海的家长凑一起，每个月坐火车来洗一次被单…
前两天有一个笑话：
有家长问，我这辈子要孩子干嘛呢？要了一个孩子，我供他学习，最后还得管他结婚，还得给他买房子，还得带娃。结果有一个人说，你说错了，回头他的孩子也都归你，就是你死了，他还烧香求你保佑他。
家长很多时候的焦虑都是自找的。
他们希望小孩进清北，却不知道现在进清北有多难。哪怕是清北毕业的家长。
原来经常有很多家长说，我们在老家的时候，我觉得北京考大学可容易了。
对啊，那不是因为你来了吗？每年留京的有多少对吧？
有一次我跟一个北大的老师聊天，他说你看我们有幼儿园、小学、初中，一直可以上到初中，高中。
我为什么要鸡娃？我想让他上北大。
但想一想，北大附小一年有多少子弟？高考北大全北京才招几个小孩？招生名额都给子弟都不够，怎么可能你读了北大，小孩就一定能上北大呢？
你会发现，学历越高，家长越焦虑。这种普遍焦虑和文化水平成正比。
我经常跟家长说，你要降低期望值是为什么？
以前家长的愿望是孩子比我强就行。但现在孩子很难比你强了，你读了一个985，在老家很风光算学霸，但在北京清北留京的一大把，中科院一水的都是博士生，最不济进了公司，发现周围全是985。
你的终点（也有家长自鸡升级），是小孩的起点，能不焦虑吗？
PART 02
我和女儿
我很好奇。
一个每天面对中国最焦虑家长的人，会怎么教育自己的小孩？是会因为看过太多焦虑佛系了呢，还是被焦虑刺激得更焦虑？
结果非常意外，两样都不沾。
阿莲老师的家长标签是实打实的互联网第一代996打工人。她这个曾经在大厂工作的妈妈，因为忙，把两岁半的女儿送去了整托幼儿园。
整托，你没理解错，全天24小时托管寄宿。不过不是整周都住，周三、周五接小孩回家。
阿莲老师说，一开始虽然知道可以寄宿，但我们也一直没住。选的幼儿园在我的公司附近，就是想离单位近一点，可以方便接送。
后来为什么住了？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年的11月份特别冷，有一天6点多钟我接了她从幼儿园出来。公交车挤不上去，打车打不着，大冷天的，我在外面带着她站了30分钟，后来想想，觉得孩子也受不了，算了，就住校吧。
很多家长都怕一开学孩子哭，大概是我们也顾不上，就觉得小孩少受罪了。等到女儿真寄宿的那天，自己就提心吊胆的，毕竟班里只有六个孩子住校。
结果，接女儿的时候老师说，你们家女儿在那儿安慰别的小朋友，别哭、别哭。爸爸妈妈真的是因为忙，他们不是不要咱们了，他们过两天就来接咱们了。
阿莲老师一边说，一边眼圈泛了红。她说自己会坚持跟女儿沟通，说真实的情况，妈妈也会面临问题和困境，没想到女儿都听进去了。
后来，她读书、留学，经历了青春期的问题，现在生活的问题，也都会跟自己聊聊。
有一次凌晨3点打回电话，那时候她还在海外留学，把阿莲老师吓了一条。接起电话来女儿说，正在和朋友聊写作，朋友夸自己思路很好。
突然就想起来，其实就是妈妈潜移默化一点点教的。你原来随意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对的，我当时可能反对，我没听进去。但对我都产生了影响。
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应该是对等的。是很多时候并非如此。
家长常常问孩子一句话，你今天上完课吃什么？孩子说随便，家长说你怎么能随便呢？然后小孩就开始说自己的意见。
吃肯德基吧，垃圾食品；麻辣烫，那多不卫生呀；那就吃烤鸭吧，太油腻了。
那你说啊，到底吃什么？小孩说，随便。
貌似征求意见，给了小孩选择，但父母只想让他们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是阿莲和女儿在复盘出来的。
她和女儿经常复盘，还把每次复盘都是一次作为家长的课业。
之前在互联网公司运营社区，阿莲老师经常周末要做活动，就带着女儿一起加班。
加班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她，女儿就自己参加各种活动，有时候会赢点小奖品。但总有小朋友拿不到奖品在一旁哭，阿莲看不下去，就把女儿的奖品先给他。
大人眼里这点小奖品不值什么，多大点事儿嘛。
女儿在十来年后提起这件事，和妈妈复盘的时候还是耿耿于怀，说你不能够理解，奖品是我通过努力得来的，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让给了别人。即使你改天再给我拿回来同样的，也不是我的，对我没有意义。
阿莲觉得，女儿是对的。父母应该有界限感。
后来所有事儿都先问她，她同意，那你拿走。包括现在有些朋友想咨询她一些日本留学的事情，想跟她聊一聊艺术的事，都会先问女儿。女儿同意，那妈妈再跟朋友约，如果女儿拒绝说没空，现在不要给我找事，妈妈就婉拒对方，原来是不好意思拒绝的。
女儿上中学了。朋友说，你换个地儿吧，去培训机构，起码上辅导班省事儿了。
阿莲想，有道理。然后就换了公司。
不过，小孩也并没有因为上辅导班就努力，提升了多少考分。
她就是对美术感兴趣，上课不是很在意。这还是别的同学家长发现的。是因为人家都陪读，我从来不陪读。
工作量并没有换了个行业减轻，到家还是9、10点钟。小学女儿还住校，到了初中坚决不住了。
小升初进了一个仅次于海淀六小强的学校。学习抓得紧，老师几乎天天给妈妈打电话，要求她管小孩。阿莲觉得也不能不关心女儿，于是选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关心，
每天要写一篇升学日记。
写了三年。
那个时候挺认真的，觉得以后可能会忘了，每天有点好玩的事写一下，所以晚上回来总是会主动追着女儿聊两句，女儿这时候就会问妈妈，你跟我聊就是为了给你明天凑素材吧？
初中读得确实很坎坷，青春的小孩在寻找自己的道路上，难免会遇到一些磋磨。哪怕是很好的学校里，也会有一些伤心事儿。
那时候老师还会在课外自己办班，你要是不上还不行，因为课内不讲了。阿莲觉得自己在机构不需要花那份儿钱了，女儿就没送去，结果在班级里承受了巨大压力，三年内胖了100斤。
那时候你看她的眼神，都没有那么善良了。阿莲意识到了女儿的变化，但是没有想明白问题的根源。只是感觉到，女儿可能会面临学校的面谈，劝她别读高考了，因为高中都可能读不上。
妈妈非常焦虑，为了让她好好读完初中，特意在学校门口租了一套房子。她对女儿说，好好学你的就好了，不要有学习压力，考多少分都没有关系。
所以，为什么拼顶尖学校？再好的学校里也会有这样的坑洼。
高中，妈妈给女儿选了美术特长的高中。
在沙土里扑腾了三年之后，热爱画画的她，才好像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壤。体重减下去了，情绪也好了。
高考之后留学，到日本学了设计。
如今回国，已经是一个充满自信、阳光积极的年轻人了。
PART 03
阿莲说，有时候自我也会反思，当妈路上有太多瑕疵。但有两件事自己是做对了：
第一，对自己的要求，给孩子做了一个榜样。
第二，能跟她很好的交流沟通，而且在亲子关系上经常反思。
她说，如果把培养小孩成为学霸作为衡量家长成功的标准，那她早就败了。但好像现在对家长的考核也越来越多元化。
看过了那么多别人家优秀的小孩，会焦虑自己的小孩为什么不够优秀。
后来想开了，把这当成命中注定的一种挽救。毕竟有哪个妈妈可以有机会在中国最焦虑的家长群里，摸爬滚打一遭，还能保持平静呢？
很显然，中国家长都需要平静。
只是，现在他们还没有从“筑梦名校圈”的桥段里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