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愿望

当机舱里传来机务人员“即将起飞”的提示，他饱受病魔折磨的脸漾起了笑意。

新加坡航空公司的A380双层客机

今年，新型冠状肺炎如妖魔鬼怪，四处肆虐，堵住了新加坡人出国旅行的所有通道。

备受打击的旅游行业，纷纷本着“危机就是转机”的信念，推出全新的营业概念，希望能出奇制胜，渡过难关。

以新加坡航空公司为例，迄今为止，已经裁员数千人，几乎所有的飞机都停飞了。为了开源，最近，有关方面开放了两架世界上最大的A380双层超级客机，为国人提供了在机舱里享用午餐的机会。餐食共分成套房舱、商务舱、优选经济舱和经济舱四种，价格由每人50新币（折合人民币250元）至每位600新币（折合人民币3000元）不等。

凡报名用餐者，都必须在指定的时段里，携带护照提早到机场去办理登机手续，同时，还得通过常规的安全检查，才得以登上机舱。

这一项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立马吸引了好几百个人报名，反应热烈。正当报名者兴高采烈地讨论机舱各大系列的美食时，我却听闻了一个与食物无关的小故事，展示了暖人心脾的夫妻情。

上个星期的某一天，机场出现了一对夫妻。58岁的妻子，小心地搀扶着78岁的丈夫，拿着护照，在柜台登记，再通过多道安检之后，双双入闸。

妻子花了600新币报名，然而，她真正的目的却不是要在那好似“石鸟”一般的机舱里享受一顿美食，她是为了替结褵长达29载而相濡以沫的老伴完成最后的一个心愿。

她的丈夫四年前被诊断出结肠里长了一个瘤，由于他年事已高，手术风险过大，决定放弃治疗。他的体内因而好似潜伏着一个定时炸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雪上加霜的是，他在两年前又罹患了失智症，糊里糊涂，成天丢三落四，日子过得混混沌沌的，他甚至认不得在眼前照顾他的人；可他对马来西亚的亲人却念兹在兹，他渴望回返家乡。

近日，他食不下咽，体重直线下降。妻子知道年近八旬的他时日无多了，愈拖延，回乡的希望也就愈加渺茫，她的心，时时刻刻为焦灼煎熬着；然而，疫情不去，空路和陆路全都堵死了，寸步难移啊！

思来想去，她终于下了一个决心——她要带他坐一趟“不会飞”的飞机，为他“实现”那个最后的愿望。

这天，夫妻俩趔趔趄趄地步入了商务机舱，坐在预订的机位上，系上了安全带。

妻子在他耳边温柔地说：“我们快要乘飞机回返故乡了，亲人们都在等着你呢！”

他那张饱受病魔折磨的脸，蓦地绽放出罕见的亮光，由蜡黄变成了金黄色，像被髹上了釉彩。

他的世界很小，他的世界也很大。

小小的世界里，装着的是他返乡省亲那个卑微的愿望；大大的世界里，装着的是他源远流长的、血浓于水的乡情——那是一份他即使忘了整个世界也不可能忘记的情愫。

机舱里，传来了机务人员的提示：“飞机即将起飞了，请大家系好安全带。”笑意像是缝隙里的水，由他密密麻麻的皱纹渗出来，漾到双颊、漾到下巴，他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快乐的胡桃。家乡，就近在咫尺了呀，他能不兴奋吗？

飞机自始至终在停机坪上伫立不动，可是，他的心，却在蓝空里高高地翱翔着、翱翔着，飞向故乡、飞向亲人……（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