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谁的红牛:一场500亿资产争夺战!

近日,红牛的泰国“生父”和中国“养父”再度隔空交锋。

这是中国商标归属之争后,二者之间的第二个争议点。此次争议的核心,是红牛维他命饮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红牛中国”)的经营期限。工商资料显示,这家公司营业期限于2018年9月29日到期。

截止日期当天清晨,红牛中国官方微信发布了一则声明,称已递交营业期限延长申请,此前达成的有约束力法律文件中约定,红牛中国的经营期限为50年,在这期间,红牛中国是唯一有权在中国境内生产、销售红牛饮料产品的公司。


谁的红牛:一场500亿资产争夺战!


来源:红牛中国官方网站


9月30日,红牛中国董事长严彬以红牛中国和泰王国华彬国际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泰国华彬”)的名义发布声明称,红牛商标的所有者泰国天丝医药集团不能单方面代表泰国红牛的真实意愿。

随后,10月1日,红牛的泰国“生父”、红牛维他命饮料(泰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红牛泰国”)予以反击,称从未在任何情况下同意过延长红牛中国的经营期限,其经营期限已经届满,应当立即进行清算,并停止一切与清算无关的经营活动。

红牛,这个在中国境内品牌资产达到506.80亿元的小金罐,实则是个归属暧昧不清的混血儿。泰国“生父”许氏家族把控着它的法律身份,掌握着商标授权;而它在中国从无到有,则仰仗着中国“养父”严彬。

logo恰好是它今日境况的写照:两个颇具财力的家族,如同两头既有力量,又有耐力的公牛,犄角相抵,持久对战。

预谋、妥协、翻脸、反击,这场博弈持续了四年,还将继续。未来将会怎样?这两头牛最终将握手言和,还是分道扬镳?周旋于它的泰国“生父”和中国“养父”之间,红牛能避开两败俱伤的命运吗?


01.“牵牛人”


它们曾经有过甜蜜的时光。

1995年,为了买下北京一处烂尾12年的楼盘,严彬找到一位商业银行行长贷款,这位行长揶揄道:“谁要是还能把它建起来,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这座烂尾楼就是今天的华彬大厦,坐落在北京CBD的高级商务办公楼。在这里,严彬创立了自己的王国,华彬集团。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为了让这座烂尾楼“起死回生”,严彬曾一步一步地爬上23层楼,一天上去20多次。

发现价值洼地的嗅觉、执行力和人脉,这些能力让严彬发现了另一座金矿——红牛。

1995年,海南红牛工厂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这是红牛在中国设立的第一家工厂,选址在红牛创始人、泰籍华人许书标的老家海南,但是在政府审批上却频频受阻——中国商品分类目录中没有功能饮料。

1995年3月27日,许书标与严彬合作成立红牛泰国。3年后,在这家公司的基础上,红牛中国终于在北京注册成立。这是一家中外合资公司,从天眼查显示的注册股份上来看,泰国红牛占88%,许氏家族独资公司英特生物占7%,严彬所属的独资公司环球市场控股有限公司占4%。另外1%的股份,属于北京怀柔乡镇企业总公司。折算下来,许氏家族和严彬的持股比例分别是66.84%和32.16%。

虽然仅有1%的股份,但怀柔乡镇企业总公司的加入却展示了严彬的人脉运营能力:国资的加入,让红牛获得了中国市场准入资格。

20多年来,伴随着“渴了、累了,就喝红牛”、“你的能量,超乎你想象”等广告词,红牛中国占据着国内饮料单品销量冠军,巅峰期间,年收入达230.7亿。

也是在这20年间,它造就了三个富豪家族:在2017年胡润全球富豪榜上,红牛中国的灵魂人物严彬以110亿美金的身家,排名第107位;它的泰国发明者许氏家族的资产达到了93亿美金,世界排名第145位;另一个受益者,奥地利红牛老板、如今已73岁的迪克·梅特舒兹则以120亿美金的资产排名第98位。

但它随后又搅起其中两大家族的争斗。


02.筹码


2012年,许书标去世,其子许馨雄接任了泰国天丝医药董事长。许氏家族开始重新打量自己的这位中国合作者。

2014年,许氏家族委托环球律师事务所调查红牛中国。据《财经》杂志报道,许馨雄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中国红牛在2015年之前、长达20年时间内从未开过一次董事会,作为第一大股东,许氏家族至今未拿到过一分钱分红。在红牛中国占比1%的怀柔区乡镇企业总公司的负责人也表示,他们仅在2002年~2003年收到过60万元人民币的分红。

红牛在中国市场获取的财富显然不止这些。2015年7月25日,北京名牌资产评估有限公司出具了红牛品牌市场价值评估咨询报告。报告显示,评估基准日2015年6月30日,红牛品牌在中国境内的品牌资产达到506.80亿元。

一个关键时间节点正在逼近,这也是许氏家族最大的筹码:根据2009年6月1日签署的商标许可合同,中国红牛的商标许可将在2016年10月6日到期。

商标许可需要十年授权一次,这也是悬在严彬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相比后知后觉的许氏家族,严彬一直有危机感。他曾在《中国新闻周刊》专访中称自己属马,一直是“站着睡觉”,每天5点钟起床看很多报纸和电视新闻。此前,凭借这份危机感,他在1997年席卷泰国的亚洲金融危机中全身而退。

留住红牛,对严彬来说太重要了。许氏家族的代理律师曾告诉《财经》杂志,“华彬中国只是表面的业务多元化,旗下的高尔夫球场、五星级酒店业务都是不盈利的,是在用红牛饮料的收入做支撑。”中国饮料工业协会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3月,中国红牛产品累计产量超800万吨,累计销售额1453亿元,上缴税金总额210亿元。

严彬一直在准备筹码。

1998年起,严彬开始抢注商标,至2014年底,除了饮料所在的32类商标外,严彬已注册了大多数其他类别的红牛商标。红牛中国还在引入之初就自创了金罐矮胖红牛,区别于此前常见的蓝瓶瘦高红牛,并对此注册了外观使用专利。

在红牛中国的产销体系中,严彬也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天眼查显示,严彬先后在湖北、广东和江苏等地成立了红牛维他命饮料有限公司,兼备生产和销售业务,这些公司均由严彬的独资公司华彬投资(中国)有限公司持股。“合资公司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小的加工基地。”许家代理律师曾对《财经》杂志感叹说。

双方各有筹码,暂时坐到了谈判桌两侧,并达成妥协:据《财经》报道,2014年12月,红牛中国新加坡会议,严彬将自己注册的多个红牛品类商标以及外观专利转让给天丝医药,并签署了商标和外观设计专利转让协议。

随后,2015年9月的董事会上,红牛泰国的股权比例发生了变更,许氏家族和严彬对红牛泰国的持股比例由之前的68%和32%更改为51%和49%,折算下来,许氏家族和严彬对红牛中国的持股比例变成了51.88%和47.12%。

但双方的矛盾并未彻底解决,据《财经》报道,许氏家族还发现严彬曾一度利用关联交易将合资公司的资金转移到自己的公司。伴随着一纸又一纸诉讼,许氏家族将这场利益之争从内部推上了台面。

先是敲山震虎。2016年8月30日,一天之内,天丝医药将红牛维他命分布在湖北、江苏、杭州、广东、珠海多地的公司和经销商同时告上了法庭,起诉侵害注册商标专用权及不正当竞争。2017年7月,泰国天丝再度起诉红牛中国的包装提供商奥瑞金及子公司,由于对中国红牛的销售占其总收入的60%以上,奥瑞金因此停牌。

随后是釜底抽薪。2016年10月,中国红牛商标到期,天丝方面表示不再续约,并发布了《关于不同意延续红牛公司合资经营期限的声明函》,宣布2018年9月29日中止中国红牛经营。根据香港《前沿时报》报道,作为最大股东,泰国红牛出具了对红牛中国的《委派及罢免函》,将委派许馨雄出任法定代表人、蔡业生为新任董事长,移除严彬的法人以及董事长职务。

严彬也以法律为武器反击。他上诉要求撤销此前签署的商标和外观专利转让协议,随后起诉许氏家族的许馨雄涉嫌操纵海南红牛公司在中国市场销售,侵占了原本属于红牛维他命的商业利益。2017年9月,红牛中国作为原告状告泰国天丝,希望拿回第32类红牛核心商标权。

到目前为止,许氏家族和华彬集团相互之间的诉讼不下20场。除了严彬和他的华彬集团外,中国红牛的包装、生产、销售悉数被推上了被告席。


03.“霸道总裁”


造成这些利益纠葛的一个关键因素,或许是严彬霸道强势的性格,他有着一段经常在香港电影中可以看到的发家史。

在经历了上个世纪70年代的贫困之后,出生于1954年的严彬体验到了“穷怕了”的感觉,他从中国逃难到泰国。当时尚不满20岁的他,初到泰国,为了果腹甚至曾卖血度日。

在陌生国度的贫穷年代,“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大概是一件最容易得到验证的真理。

据财经杂志报道,在曼谷唐人街打工时,严彬曾将自己的手作为老板的烟灰缸,即便被尚未熄灭的烟烫出了水泡,他也不曾有怨言;每天早上5点,他都会十分关注老板的动静,一旦听到咳嗽声,便在1分钟之内将痰盂放到老板面前。

这样的毅力和韧性,让严彬很快得到赏识。而这大概也是他能在1984年,年满30岁时,便能在泰国创办华彬集团的关键因素之一。

大概正是这样的经历,造就了严彬霸道强势的性格,对待下属说骂就骂,甚至曾将文件摔在下属脸上。即便是华彬集团的总裁郭杰,在讲述严彬的经历时,言语间也十分谨慎。

这样的执行力和强势的性格,也促成了红牛在中国的成功。严彬曾披露,最好的时候,红牛一年卖60亿罐,有50个工厂。

数据显示,红牛在2017年的年销售额约为196亿元,市场份额近60%。事实上,上市公司奥瑞金系红牛中国包装罐的生产商,其市值逾120亿元,2017年红牛为上市公司带来了逾40亿元的销售额。

面对这样一只现金奶牛,一路摸爬滚打才取得如此成就的严彬自然不会轻易放手。于是,在合资公司之外,严彬另创建了一套生产、销售体系,规模已经超过了合资公司。

据披露,2005年、2009年、2012年,严彬先后成立了红牛维他命饮料(湖北)有限公司、广东红牛维他命饮料有限公司、红牛维他命饮料(江苏)有限公司;2006年,还成立了北京红牛饮料销售有限公司。

手握红牛在中国的核心资产,大概也是严彬对许氏、泰国天丝“不予理会”的关键原因。

2016年9月,红牛泰国依章程罢免了严彬在红牛中国的董事长一职。但最终因公司公章、执照都掌握在严彬手中,而后者拒绝移交控制权,罢免并未奏效。

2016年底,红牛中国的商标授权到期,续约一事未能达成一致,围绕“红牛”的商标大战由此展开。

2017年8月,泰国天丝发布声明,称曾试图与严彬友好解决纠纷,但严彬一直未予理会。于是,泰国天丝方面向严彬及其拥有或控制的数家公司提起诉讼,理由涉及商标侵权、不正当竞争,以及与未经许可生产、销售红牛产品相关的其他行为。

严彬对此项指控自然毫不服气。华彬集团此后发布声明称,过去20多年,华彬集团及严彬在搭建了品牌推广渠道、广告宣传、打假维权方面付出了诸多心血,无视华彬集团及严彬通过诚信合法经营所创造的劳动成果,严重背离历史与事实,是不客观的。华彬方面表示积极应诉。

双方之间的争斗一度进入白热化阶段。公开信息显示,自2016年,许氏、泰国天丝方面就已经多次将红牛中国各方面告上法庭,而严彬方面也予以应对,展开“诉讼战”。不完全统计显示,仅在中国大陆,双方相关诉讼多达21个。

如今,随着“经营期限”事件的爆发,严彬与许氏家族继续你来我往,并没有任何向对方妥协的态势。

事实上,双方也早已各自准备了后手。许氏家族申请新版红牛商标,意欲推出“红牛安奈吉饮料”;而严斌也不甘示弱,推出同为功能饮料的“战马”。

只是,红牛安奈吉的问世时间一再拖延,甚至传出了团队解散的消息;而已经耕耘约两年的“战马”,却依然未能打开市场,市场份额仅约为2%。


04.后红牛时代


“让严彬继续经营中国红牛其实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中国品牌研究院食品饮料行业研究员朱丹蓬对《中国企业家》分析,严彬经营中国市场多年,积累了丰富的渠道、生产资源,而许氏家族并不熟悉中国市场。

红牛中国方面也在不断强调自己的优势所在。

2017年8月21日凌晨,中国红牛首次回应“红牛商标授权”事件,称华彬集团和严彬不仅搭建了遍布全国完善的品牌推广渠道,投入了巨额的广宣费用,还投入大量精力和费用打假维权,保护红牛商标权益。无视华彬集团及严彬先生通过诚信合法经营所创造的劳动成果,严重背离历史与事实,是不客观的。

一直未发声的严彬更是在2018年3月举办的一场公开活动上隔空斥责,“有人想要摘桃子”,“不想干实体经济,不想踏踏实实辛苦得来,只想拿点投机倒把的事儿”。

博弈双方都在为可能到来的“后红牛时代”提前布局:

许氏家族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联手广州曜能量饮料推出的红牛安奈吉饮料,外观包装与中国红牛高度相似。泰国天丝CEO许馨雄也在公开场合表达打造一个“世界级的品牌家族”的雄心,泰国天丝官方网站显示,许馨雄计划在5年内,“每年至少在一个国家开设一家新的分支机构或新工厂”。

华彬集团也启动了快消品多元化战略,先后购入美国椰子水品牌唯他可可、儿童饮料果倍爽、挪威高级瓶装水品牌VOSS的股份。

此外,华彬还在加速扶持自有品牌,企图复制红牛。2017年,一款名为“战马”的能量型维生素饮料开始沿着红牛走过的道路狂奔,重金砸广告和打通经销商网络,甚至推出了“买战马送红牛”活动。

可惜红牛的辉煌很难复制。“战马只是红牛产品的一个补充,而且红牛经过二十年的发展,有了非常深厚的品牌积淀,战马短时间内很难取代红牛。”朱丹蓬对《中国企业家》分析,从销量上来看,2018年战马营业目标为8亿元,这与红牛百亿以上销售额相差甚远。“十年之内,红牛在功能饮料界的地位无人可撼动。”朱丹蓬断言。

局势正在变得复杂。二者对垒间,一众“黄雀”正蓄积羽翼,蚕食中国功能饮料市场:东鹏特饮、乐虎、黑卡、卡拉宝、魔爪、脉动“炽能量”等品牌势头凶猛,达能、娃哈哈等国内食品饮料业巨头也着手布局;奥地利红牛更是在2014年悄然潜入中国市场,伺机而动。

红牛商标权之争与加多宝、王老吉的“红罐之争”有几分相似,加多宝此时的境遇也可视作对红牛的警示——9月初,加多宝曝出停产、缺货、减员,原因与过去几年为争夺市场份额而发动的价格战有关。

而红牛能在这场争执中得到保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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