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睡眠的一些话,想说给懂的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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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春节了。
先给大家说声过年好。假期里希望大家都好好放松一下好好休息。
我的公号从2018年新年开始就没再更新了,这一个多月来,很多朋友在好友消息或是微博评论里问我怎么了。
嗯,这段时间我带潼潼外出滑雪,又回了趟我的老家,潼潼还染上一次不算严重的肺炎,再加上一些意外的生活和工作的变故,自己的身体和情绪都有些吃不消,所以停更了,谢谢你们的惦记。
当然,在这期间还有一件比较不愉快也闹得不小的事儿,是又遇到一次针对婴儿睡眠领域的网络攻击。本来不想耗费时间去回应一些莫须有的人身攻击,但陆续还是有网友给我发来一些观点比较极端的帖子,询问我的意见。
看着那些忐忑的疑问,我想想还是在年前简单跟大家聊聊吧,把这件事情能彻底留在过去的一年里,新年让我们都有更好的状态,来认真面对我们更愉快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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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很早就看见过发起这轮对婴儿睡眠抨击炮火的作者J某写的一篇流传还不小的文章,当时我看了只是一笑而过,因为在我看来里面很多逻辑经不起认真推敲,所以也没太当回事。
只是在后来的时间里,我开始陆续收到一些妈妈发来的消息,我这才发现这篇用词非常极端并且言之凿凿的文章引起了不少对孩子进行过睡眠调整的妈妈的焦虑,甚至成为了她们被旁人抨击的理由。
那我们就来简单聊聊这篇文章里我并不认同的地方吧,看看它的实际论据,是不是足够支撑住这耸人听闻的观点。
这篇文章列举了三项论据,来得出作者J某自己的极端化观点:“睡眠训练会诱发儿童、青少年乃至成人的心理疾病病发”。
其一《Asynchorony of mother-infant hypothalamic-pituitary-adrenal axis activity following extinction of infant crying responses induced during the transition to sleep》是一篇发表于2012年的文章,文章里记录了一次测试,测试的内容是在对婴儿进行睡眠训练时,婴儿与母亲的皮质醇浓度的变化。
从测试内容来看,训练第一天,婴儿和母亲的体内皮质醇浓度都非常高,而到了第三天,婴儿入睡已经不哭了,但皮质醇浓度仍然高,而母亲因为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所以母亲体内的皮质醇浓度并没有升高。
根据这一测试结论,作者J某认为睡眠训练会造成妈妈“严重的认知偏差”,从而以此来作为自己“睡眠训练会导致亲子情绪失联”论点的佐证。
然而,这一测试的具体前提、睡眠训练的方法与条件、以及测试得出的真实结论究竟如何呢?
我们先来看看这一实验的背景。
先从论文的数据来看,它本身是有一定的不足的。这个实验的样本是25个孩子,从科研实验上来说,它是非常少的样本,因此代表性其实是极其有限的。
另外,5天的实验,论文中只提到了3天的实验数据,那么第4天、第5天,婴儿的皮质醇是否会和母亲一样开始降低?我们并不清楚。
再者,从数据来看,这一实验中很多数据的标准差(SD)比平均值(M)还大,这其实说明了这一实验的差异性是非常大的,并且每一批数据的采集样本数都不一样(n=24, n=17, n=12…)。
从这些角度来看,实验本身是一些有不可避免的缺陷的。
我们再来看看实验中采取的睡眠训练的方式。
这是一组在新西兰进行的实验,婴儿们被放置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妈妈并不被允许在婴儿睡眠时出现在婴儿面前,当婴儿哭闹时,会由陌生的护士前去安抚婴儿,采用的应该是法伯法。
这一特殊条件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作为妈妈我们或许都会清楚,将一个4-10个月的小婴儿突然放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改变,尤其是环境的变化同时伴随着妈妈也不在身边、自己的入睡方式又要得到改变。这几者相加在一起,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自然不用我们多说。
如果说在这样的环境里,孩子的皮质醇浓度升高(意味着紧张和压力),那几乎是肯定会出现的。
事实上,我们并不否认,在婴儿睡眠调整的过程中,一定会伴随短暂的压力与紧张,这个是无法避免的。既然是要改变以往形成已久的习惯,不经历一些挫折肯定也是做不到的,云淡风轻谈笑间改变顽固习惯怎么可能呢?
而妈妈的皮质醇浓度在第三天没有同步升高也不难理解,因为在这个实验中,妈妈是看不到孩子的,她们只能通过隔壁孩子发出的哭闹声音来猜测孩子的情绪,如果孩子完全没有哭闹,她们的皮质醇浓度本身也没有一定会显著升高的充分理由。
事实上,一般妈妈们对孩子进行的睡眠调整,都是会由妈妈全程陪伴,并且选择在孩子熟悉的环境里进行的,而妈妈也会进行适当的安抚(只是程度会略低于以往),因此这一现实条件与实验中的条件从本质上就会有所区别。
而这篇论文真正的核心在于:
“Considered more broadly, this asynchrony in habituation of behavioral and physiological synchrony is not static or traitlike. That is, as novel and unfamiliar experiences are introduced into children's lives there may be periods or episodes of asynchrony punctuated by longer periods of synchrony. Perhaps the developmentally significant aspect of physiological synchrony will be revealed in the patterns of its continuity and change. Clearly, research focused on the developmental trajectory of physiological synchrony across early childhood would be a worthwhile next step”.
简单翻译过来就是说:“从更广泛的角度来看,这种行为和生理同步习惯的不同步并不是静止的或特定的。也就是说,随着新的和陌生的经历被引入到儿童的生活中,可能会有行为和生理不同步的时期,交织在较长时间的同步中。也许,生理同步的连续性和变化的模式将揭示其是如何发展的。显然,未来值得研究的重点在于幼儿时期生理同步的发展轨迹。”
所以,这样看来,这篇文章的主题主要是放在孩子的行为和生理同步方面的,论文作者并没有对“睡眠训练是否对孩子造成决定性影响”提出任何观点。
而作者J某通过这个5天的睡眠实验中第三天孩子母亲的行为和生理反应都较为平静,就推出“妈妈情绪异常平静导致的认知偏差,如果出现代际累积,即被训练的孩子长大后就更倾向于训练自己的孩子,三五代之后,孩子出现心理疾病,就是大概率的必然”,这样的假设推论其实是不可思议的。
按照这种逻辑,孩子在成长中的一切经历都无关紧要,仅仅是睡眠训练中一天产生的母亲和婴儿可能出现的行为和生理不同步,就会影响孩子,甚至孩子的孩子的孩子的心理健康。这一奇怪的逻辑,是真的可以被读者们认可么?
想看原文的朋友可以在后台回复“论文”二字,我将把这篇以及后续提及的几篇论文的链接附上,大家自己仔细全面看看,可能才能够更客观真实。
接下来,我们再来聊聊作者提出的第二个吓人的“论据”。
按这个逻辑,自闭症的发病率升高,与睡眠训练有直接关系。当然,这个带着强烈恐吓意味的观点想必很多读者都已经“免疫“了,因为早几年间就已经出现过类似的极端言论,并且早就被真正靠谱的医生和心理学家打过脸了。
目前尚没见过任何权威的相关专家说过“睡眠训练会导致自闭症“这样不负责任的观点,更别提有可靠的实验论证了。之前曾经有人提出过“冰箱妈妈”的理论,认为是妈妈的冷漠造成孩子患上自闭症,但这一理论早已被学界推翻。
关于自闭症方面,推荐大家看看发展心理学医学双硕士、美国爱荷华大学在读博士徐桂凤医生最新的一篇写自闭症成因的文章《是“冰箱妈妈”导致孩子患上自闭症吗?》,我在这里经过徐医生授权后简单总结一下她文中的观点。
1. 自闭症与遗传因素有关系:
大范围的人群学调查发现,孤独症在世界各国都发现男孩的患病率远远高于女孩,大概有4~5:1,如果单纯从养育和社交,这个差异是无从解释的。
然后是同胞兄弟姐妹的研究。人群统计研究发现如果一个孩子是孤独症,另一个孩子是自闭症的概率要大很多倍。此外,同卵双胞胎都是孤独症发病率达到90%,而异卵双胞胎都是孤独症的发病率却是20%。也就是说都是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养育环境,但是不同类型的双胞胎会出现同患孤独症的概率不同。
再然后是研究发现,孤独症和某些有特地遗传疾病的非常高度的共患性,比如脆性染色体综合征、天使人综合征等,这类孤独症被称为“综合症式孤独症”(syndromic autism)。
2. 自闭症与后天环境也有关系:
一些研究发现了孤独症和一些环境因素的关联。之所以说关联,是统计学研究发现两者有显著的统计相关性,但是这种相关性并不能严格判断因果关系。
目前,这些因素包括:妊娠糖尿病、父母亲的生育年龄、孩子出生时的损伤或者缺血并发症等。这些因素是有追踪研究以及meta分析进行综合分析后的结果,并不是单一研究。
当然,之前大肆流传的疫苗、水杨乙汞、妈妈吸烟已经被重复性研究证实和孤独症没有相关性。
3. 自闭症的患病率为何在全球快速上升:
过去的二三十年里,全世界的孤独症发病率全面快速上升,很多人都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孤独症的遗传因素可以解释的。要知道,因为我们人类的基因是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是相对稳定的,突变和变异不会如此短时间内大规模发生。
但是我们要知道的是:孤独症患病率的快速提高还有几个明显的因素。比如,社会认知的改变。我们可以想想在咱们中国,10年前知道自闭症的人和现在知道自闭症的人,数目会相差多大?
在美国也是如此,奥巴马医疗福利实施之前,大家发现很奇怪的现象:美国白人种族的孤独症发病率比其他种族要高3-4倍,最近这些年这种种族差距还存在,却在逐年缩小。这同样一方面是认知的改变,同时还因为由于保险福利的实施,更多的人能够去看到专科医生,给孩子准确的诊断。
除了社会认知,诊断标准的变化也起着一定的作用。比如,以前多动症和孤独症是不允许同时诊断的,但是DSM-5改变了这个规定,孤独症可以和其它诊断同时存在。这也纳入了一大批的孤独症病例。
同样,社会福利政策的改变。以前很多父母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孩子是孤独症,或者孤独症的孩子经常被认为隔离,甚少进入公众视野。但是现在各国针对孤独症儿童及其家庭的福利政策,让很多的父母更加愿意带孩子去做评估,以使孩子得到更好的干预。
最后,我们还需要考虑的是,生育年龄的全面拉后,早产儿高危儿的存活率也大幅度上升,这些是社会文化价值变化以及生物医学进步所带来的影响,他们也是孤独症发病率增高的危险因素。
以上内容来自徐医生的文章。有需要了解更多的朋友去可以点击文章最下方的“阅读原文”去看看徐医生原文,里面提了更多遗传学研究。
那下面我们再来说说J某文中所说“睡眠专家教你把孩子从出生就推到小床上"独立"。"独立"走向极端,不正是自闭症的表现么?”
从出生开始,让婴儿睡自己的婴儿床,并不是“睡眠专家”的“鼓吹”,而是欧美等发达国家的权威儿科指南的建议,主要是为了婴儿的安全考虑。
美国儿科学会建议:为了降低婴儿猝死综合征的发生,父母应该至少在婴儿出生的前6个月里,与孩子“同房不同床”。
Room share—keep baby's sleep area in the same room where you sleep for the first 6 months or, ideally, for the first year. Place your baby's crib, bassinet, portable crib, or play yard in your bedroom, close to your bed. The AAP recommends room sharing because it can decrease the risk of SIDS by as much as 50% and is much safer than bed sharing. In addition, room sharing will make it easier for you to feed, comfort, and watch your baby.
如果条件所限需要同床睡眠,需要注意以下几点:
父母不能抽烟,无论你们是在哪里或什么时候抽烟都不可以,即使不在床上抽烟也不行。父母不能酗酒、不能服用药物、不能体重过重、没有过度疲劳,不使用过厚的床品,不能让宠物或是稍大一点的孩子与婴儿睡在同一张床上,如果要同床,建议让宝宝睡在妈妈一侧,而不是父母中间。
这些大原则,都是我们在平时传播睡眠观点时非常常见到的。
此外,我们通常建议的睡眠调整或引导,是在妈妈的陪伴下让孩子习惯低强度的安抚方式,而不是一直依赖高强度的安抚方式,并不是对孩子的一切需求完全置之不理,这样偷换概念来抨击睡眠调整,并以此来提出“独立走向极端,就是自闭症的表现”,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了。
我们再来看作者文中提到的第三个“论据”。
这篇被引用的论文就更加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了。作者J某说它“间接证明睡眠训练的危害:独立睡小床,睡眠训练引发的精神压力”。然而,大家如果去看看全文,就会发现根本没有提到任何关于睡眠训练的语句。
整篇论文的关注点都是在整个生命周期中(包括白天和夜晚)护理人员和孩子之间的接触(包括醒着,心满意足,哭闹,哭泣,无法安慰的哭泣,进食,睡觉),对孩子4-5年之后表观遗传学特征的影响。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的神经生物学博士后、睡眠咨询师ruby之前也有写过一篇文章来专门分析这一论文,全文太长就不贴了,获授权后引用她文中的几个结论吧。
1、整个题目中完全没有出现“睡眠训练”有关的词。
文章的主题是早期接触水平跟表观遗传学的关系。注意,作者用的词是“correlates”,这是一个中性词,并没有正相关或者负相关的暗示,另外这里是“早期接触”、不是“母婴接触”,因为作者特别注明了实验过程中其他照顾者(caregiver)对孩子的照顾和接触也算在内了。
2、这篇文章完全没有提到睡训。
这篇文章其实根本跟睡训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人家做的根本不是这个研究。在我看来J某这都不算是乱解读实验数据,已经是在编故事了。
3、作者分析全部显示大人孩子身体接触对孩子的表观遗传学没有影响。
J某说睡眠训练引发的精神压力会“影响基因正常表达”完全跟论文结论相反,事实上论文研究的几个表观遗传学位点在高低早期接触水平组都没有差异。
4、早期接触水平跟婴儿压力显示负相关关系。
早期接触水平越高,婴儿越焦虑。早期接触水平越低,婴儿越不焦虑。作者无法很好的解释这个结果。在我看来因为样本量太少(只有94个孩子,每个孩子只观察四天),不能断定早期接触和婴儿焦虑水平有关系。
如果硬要解读,我认为这个数据作者看反了因果关系,并不是接触水平高造成了婴儿焦虑水平高,而是因为婴儿焦虑水平高导致大人更经常的抱着孩子进行安抚。
5、表观遗传学年龄和早期接触没有直接关系。
如果将婴儿压力的因素一起考虑进来,表观遗传学年龄和早期接触有关系,但在不同情况下呈正相关和负相关两种情况:在低水平早期接触组,压力大的婴儿在四五岁时表观遗传学年龄较低;在高水平早期接触组,压力大的婴儿在四五岁时表观遗传学年龄高,但是差异不具备统计学意义。
J某说睡眠训练引发的精神压力会“降低表观基因年龄”、“至少持续到儿童期,并可能延续终生”这个论断完全是对数据的误读和过分发挥。这篇论文显示的是早期接触水平跟表观遗传学年龄的关系正反相关都有,她却只提到反相关的部分。她认为表观遗传学年龄低的意思就是发育不完全的意思,实际这个指标完全没这个含义,另外文章完全没有提到“可能延续终生”。表观遗传学年龄的研究也从来没有从幼年去预测整个生命过程的发展状况的做法。
6、通过误读(甚至是歪曲)论文内容来贩卖焦虑博取眼球的人最简单的做法就是一下子丢一堆论文出来,然后按照自己想要的结论简单解释一下对自己有利的资料就下结论。反正最后有一个博眼球的结论,很少有人会有时间去一篇一篇查证那些论文是不是真的像作者讲的是这个意思。所以如果大家看到引文很多又不详细解释加上结论惊悚的文章一定要格外小心,不要轻易买帐。要么自己去读一下论文原文,要么等专家解析辟谣都是更好的做法。
嗯,三个“论据”的分析也到此结束了。
如果你有耐心看到这里,应该也会明白为什么之前我不愿意浪费时间来做回应的原因了,因为真的这里面的逻辑说不通,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读者都不会被轻易带节奏。
如果以后遇到这种让你看完了就特别焦虑特别恐慌的文章,就多留一个心眼就好了。
最后再提一下,J某这篇文章的开头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大数据统计显示,睡眠训练的确没有用。”我不太清楚作者所说的这个大数据出处在哪里,因为从我这几年接触的不计其数的睡眠案例来看,合理的恰当的睡眠引导的效果是非常直接而明确的,有过经历的家长们应该感受会更深刻。
说到睡眠引导的效果,这里提供另一篇论文给大家参考。
这是2016年发表在美国《儿科》杂志的一篇论文,这一研究试图通过干预手段来改变婴儿的睡眠行为。受测家庭为279组,护士分别在婴儿3周、6周、28周、40周时对婴儿进行家访,并提供一些关于婴儿睡眠的处理方法。
而它的结论是:这一干预行为会对婴儿的睡眠习惯、睡眠行为和睡眠时间产生积极影响。
文中认为:“目前许多婴幼儿的睡眠时间比他们实际需求的少,今天的孩子比前几代的孩子睡得少。睡眠不足是有问题的,因为睡眠与认知、精神运动、身体和社会情绪的发展,包括情绪调节、心情,以及婴儿期和童年期的行为有关。此外,与婴儿睡眠相关的行为与母亲的敏感性、关系质量、父母的情感健康以及养育方式有关。睡眠不足也成为导致肥胖的一个重要风险因素,睡眠和体重之间的联系始于婴儿期。婴儿期的睡眠问题也与日后儿童时期睡眠不足有关,因此改善与睡眠相关的行为和延长婴儿的睡眠时间很有可能影响儿童和家庭的长期幸福。”
“改善婴儿期的睡眠时间和与睡眠有关的行为可能会影响婴幼儿以后短期和长期的幸福感。 婴儿的睡眠时间与幼儿的睡眠时间以及许多其他的健康结果有关。例如,Mindell和Lee报告中提到,婴儿夜间睡眠时间的延长与婴儿情绪的改善有关,睡眠困难和睡眠时间短会影响前两年及以后的社会情感发育。”
而这一干预措施“通过提供与睡眠相关的育儿行为指导,尤其是建立一致的睡前仪式,鼓励婴儿自我安抚和安排更早的入睡时间,处理夜间醒来时的恰当策略,以此来巩固睡眠并延长夜间睡眠持续的时间。”“RP组婴儿不太可能被抱起,或被喂食后重新入睡,我们的目标是减少喂食这类应对夜间醒来的不恰当反应。”
在最终的结论部分,作者表示:“这些研究结果表明,与睡眠相关的行为在婴儿期是可以改变的,而且在RP干预下的婴儿夜间的持续睡眠时间较长。临床医生可以告知父母一些简单的策略,包括保持晚上8点的就寝时间,允许婴儿自己安睡而不必抱着、轻摇或喂食,能够显著延长婴幼儿夜间的持续睡眠时间,减少夜醒和喂食的次数,以及夜间醒来的时间。与其他积极的发展结果相关的RP措施,显示出促进良好睡眠的前景和改善睡眠问题的预防举措,而这些问题可能会影响婴儿和家庭的相关健康和保健结果。”
论文当中并没有明确说明他们采用的睡眠干预手段究竟是哪种具体的方法,但从文中可以得知的信息是,他们在告知家长合理安排婴儿作息以外,鼓励婴儿自我安抚入睡,在夜醒时减少用抱哄或喂奶来让婴儿重新入睡。
而这些方法,对于改善婴儿的睡眠以及情绪,是有效的。
事实上,我们日常传递的睡眠理念当中,与其说着重在“推荐睡眠训练”,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在跟大家说小婴儿的睡眠规律、睡眠时间、作息安排、睡前仪式、环境排查之类的基础知识,而这些的确是改善婴儿睡眠的基础。
以上,是关于那篇文章的回应。
其实在一开始,对方挂出一些莫须有的说法时,我还本着可以沟通试试的态度想去聊聊。
后来,对方微博里的评论和观点越来越走样,当越来越多的类似“人渣”“应该下地狱”之类对我们进行人身攻击的言语出现之后,我已经失去了任何沟通的兴趣。
怎么说呢,每个人可能都自己的三观,这些东西很难被人说服,尤其是如果一开始就带着预设的目的和立场,那就更不可能改变了。不用白费功夫。所以,这篇文章其实也不是写给对方看的,只是给很多给我发消息的网友们的回应。
如果是可以懂的人,应该已经不需要再多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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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很多家长也非常关心,在这次针对婴儿睡眠的攻击中,对方提出的另一个观点,“睡眠训练破坏婴儿大脑发育”。
那么,睡眠训练对婴儿到底会不会有损害?
我的公号里曾经推过一篇文章《睡眠训练是否会造成孩子心理创伤?》,作者是英国心理学博士“爱莲莘麻麻”,文中提到一篇论文:
精疲力竭的父母们特别想知道是否可以给他们不安宁的孩子进行睡眠训练。美国儿科学会出版的《儿科》学术期刊(网站:http://pediatrics.aappublications.org)的一项最新研究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好消息:
让婴儿有限制地哭的睡眠训练法可以在短期内帮助婴儿学会自主睡眠,不会造成长期的心理损伤,也不会伤害孩子和父母之间的亲密关系。
这项由澳大利亚研究人员进行的研究涉及了326个婴儿,7个月的时候有睡眠问题。一半的小孩在睡眠训练小组内,他们的父母了解了如何给婴儿培养睡前仪式的习惯,同时也了解了有限哭泣法或逐渐远离法的技巧(父母可以选择他们使用哪种对策),另外一半小孩在对照组中,不使用任何睡眠训练方法。研究人员追踪了这些参与者及其父母们五年。(到研究结束,大约30%的家庭放弃了。)
到那些孩子6岁的时候,研究人员并没有发现这两组孩子在情绪健康,行为或是睡眠问题方面存在重大的差异。事实上,没有被训练的孩子的对照小组里,拥有情绪或行为问题比睡眠训练组中的孩子稍微多一些。
研究人员发现使用睡眠训练的家庭与未使用睡眠训练的家庭相比,其母亲抑郁或焦虑水平以及亲子关系并没有什么不同。
与此同时,这项研究的早期数据显示睡眠训练确实是起作用的:婴儿学会了在睡觉时更容易地入睡并且在晚上能够熟睡得更久。基于这些发现,作者认为睡眠训练是既安全又有效的,呼吁更多的家长接受这些方法的教育,并希望健康专家能够提供更多的培训来推荐这些方法。
不过这一实验也有它固有的局限性,比如它的研究对象是7个月以上的宝宝,有31%的家庭没有参与后续调查,哭泣控制法与逐渐远离法也是两种不同的方式等。
然而,另一篇来自澳洲AAIMHI(Australian Association for Infant Mental Health Inc.)的文章对法伯法(哭泣控制法)持保留意见。
文章引用了前文我们说过的那个关于母婴皮质醇的测试,从而担心“哭声控制法尽管可能会阻止婴幼儿哭闹,但也可能会让孩子不去寻求支持”。因此他们的看法是:
“哭声控制法在婴儿真正理解父母话的意思之前就使用是不合适的”,最终他们的结论是:“哭泣控制法对婴儿的情感发育所带来的影响没有受到严格的评估,除了哭泣控制法以外的其他睡眠调整的方式,应该被当作更优先的选择。”
我们应该能够注意到,即使在这篇被某些人用来“认定”作为“睡眠训练会对婴儿大脑产生损害”证据的文章中,官方的说法其实也是相对中立的。它的结论是说:
父母应该优先考虑选择其它方式来做睡眠调整,而不是必须要用哭泣控制法。
所以,如果说法伯法这类哭泣法的睡眠训练方式目前尚有争议,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言之凿凿说睡眠训练整体已经被主流意见认为“有害”,就不靠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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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上面说到的结论与我们一贯的建议也是一致的。
我微博多次公开提醒不要随便使用法伯或哭免这类的哭泣法,应该从温和方式开始。私下里只要我看到了有人要用哭泣法的评论或私信,我也都会当时提醒。
而在这一年付费咨询开始我自己经手的一对一调整案例中,我也没主动对任何孩子正式系统地使用过法伯或是哭免,而都是在妈妈陪伴方式下进行的温和引导调整(当然温和不代表无泪)。
我认为,睡眠改善的功夫很多不在“训练”上,而即使要用“训练”,温和的方式也永远是首选,并且也完全可以解决问题。再次提醒,首选温和陪伴的方式,不建议轻易使用哭泣法。
虽说我不轻易推荐给别人,但对于我个人来说,四年前,我对我的女儿使用的是法伯法,原因我在置顶帖子里有详细说过。
当时崇尚亲密育儿的我,习惯用抱哄和喂奶来帮助孩子入睡和夜醒接觉,持续数月每晚十几次的夜醒让我几乎接近抑郁边缘。
于是在女儿4个月时我尝试用抱起放下,因为她的个性敏感容易被激怒,因此方法尝试了一天之后放弃了。
我继续规律作息和处理其它的环境等问题,直到她6个月后采用法伯法解决了夜醒。
人的知识和视野在不同时期都是有边界和限制的,如果换了现在的有充分知识储备的我,可能根本也用不到法伯法,而完全可以通过其它温和改良的方式来解决。
但对于当时的那个我来说,那样的选择,已经是那时候的我能找到的最佳方案了,再回头去看,我自己其实一点儿遗憾也没留下。
我很清楚我当时的努力和选择,把那个临界在深渊前的自己以及家庭都拉了回来,而这一段经历,也成为了我这几年一直专注在婴儿睡眠领域的动力。想要帮助更多的跟我当初一样面临崩溃的妈妈,这份初心,一直没变。
而之所以在做了几年的公益咨询之后,拿了睡眠咨询师认证也过去了一年之后,我才选择从媒体辞职并正式做付费咨询,也是因为我希望当我把咨询当作工作以后,提供给大家的建议是更经得起推敲和可靠的,是不断在更新的。
我接受并感谢一切学术上的正常讨论以及争论,就像前面我所说,人的知识总是有边界和要更新的,不同时期的医学建议指南都会有变化,我们也会一直跟随着这些有科学论证的理论来更新自己的知识体系并运用到咨询中去。
但是,正常的观点讨论与带着偏颇的立场来极端化解读甚至刻意误导是不一样的,对于后者,我以后的态度可能会更加忽略它,避免因为这些无谓的原因而影响自己的状态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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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我“人为制造睡眠训练需求,造成家长不必要的恐慌。”可看完通篇,究竟是谁在制造恐慌,有思考能力的人应该都能分辨。
说“制造睡眠训练需求”,实在是没道理。
一来,孩子的睡眠问题是实际存在的,对妈妈和家庭的困扰也是非常明显的。
我记得之前公号曾经征集过一次讲孩子睡眠对自己的影响的,里面算是字字血泪:《作为一个睡渣娃的妈,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惧怕每个夜晚的到来”,“放弃了生二胎的念头”,“好绝望”,“漫漫长夜,不知道怎么熬下去才能天亮”,“想打死自己”,“觉得被全世界抛弃”,“崩溃到躲到别的屋子用头撞墙”,“觉得活着太累没意思,又害怕自己死了孩子没人爱”,“真有想跳楼”,“曾经想一了百了”……
难道你要说,这样的感受都不是实际存在的,都是被我们“创造”出来的?
我自己也体会过那种无助的绝望的感受,我太清楚那根本不是说“妈妈自己放松心情别焦虑”这样的安抚可以解决问题的。
对于我自己而言,我一直以来对睡眠调整的态度都是:“你觉得有困扰就调整,没困扰就继续。”很多妈妈来问我,我家孩子这样是不是睡不好,我要不要做调整,我的回答都是看看你自己内心怎么想,别跟风。
很多时候在微博上发一些案例,的确是因为很多家长对婴儿睡眠了解太不够,很多家长的意识还停留在婴儿一定要奶睡抱睡上,而另一些想要做改善的家长又过度放大了调整的难度,其实大多数宝宝的变化是会很快的。
我见过不少孩子只是规律了作息,掌握了孩子的睡眠信号,就马上变身睡眠天使的。
有人说,你发这些改善的例子,就是成心去刺激那些睡不好的家庭。那如果按照这个说法,连说说睡眠改善了之后孩子和妈妈状态都更好了都不能说,就应该一味地去灌鸡汤劝大家说“熬熬就好了”,才是正确的做法?
像我爱说的,静待花开没问题,但前提是你也要浇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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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再来说说一些针对睡眠咨询师的误解和抨击。
有人认为睡眠咨询师就是“让孩子哭”。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选择做一对一咨询的家长都智商感人了,要真是简单粗暴的让孩子哭,那自己在家也能做,还要花钱请人来看着你让孩子哭么?
首先我想说,睡眠调整中的哭闹的确是难免的,毕竟是要改变长期的睡眠习惯,没有办法“无泪”去改善,总要面对一些压力和挫折。但专业的睡眠咨询师的作用在于,他们可以尽量最小化孩子的哭闹,确保孩子在调整中出现的哭闹都是有意义的需要经历的尽量不走弯路的,而不是毫无道理和作用的让孩子去哭。
二来,行为方法上的“睡眠训练”并不是咨询师的主要工作。我们要做的,更多的是帮助孩子按照他们的年龄和个体特点制定合适的作息规律,排查他们的睡眠环境,确保亲子互动和情绪满足充分,避开一些不恰当的因素刺激等。而“改变入睡方式”,仅仅是这些睡眠因素大环境中的一环而已。
我遇到过白天睡觉拉上窗帘就能睡长觉的孩子,遇到过改变一点时间安排就马上自主入睡不哭不闹的孩子,遇到过白天缓解了出牙疼痛立马改变睡眠情况的孩子,遇到过床上放一件妈妈的轻薄睡衣就马上能睡整觉的孩子(需注意安全原则),遇到过睡前增加10分钟互动时间就可以平静入睡的孩子,遇到过脱掉一件衣服或多穿一件衣服就整夜安睡的孩子……
这些小细节说起来特别简单,但是当事的家长却没有精力或是经验来找到原因并解决问题,而依靠经验丰富的睡眠咨询师来帮忙,却往往容易找到症结。
其三,人们往往最害怕的是未知。做睡眠调整的家长们也一样,他们并不知道改变的过程会如何变化发展,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是正常的,什么样的情况要做出改变,到底哪样的发展进度算是符合应有的预期。而这些,也是专业的咨询师可以通过自己的知识与经验给出合理建议,让家长更安心。
就像其它任何形式的咨询一样,如果睡眠咨询的双方存在足够的信任,并且拥有基本的配合度和执行力,问题解决起来就会容易得多。
第四点,睡眠咨询师某种程度上是妈妈最可靠的盟友与心理支撑。
在这一年做案例的过程中,我听到过太多妈妈跟我说:“只有你才能理解我的感受”。我们可以这样理解,睡眠咨询师与家长的关系,也类似于医患双方,医生和病人共同的目标是解决病患问题,而睡眠咨询师与家长共同的目的是让孩子睡得更好,在拥有这样的共同目标前提下,彼此其实是最应当信任和支持的。
从国内的情况来看,婴幼儿睡眠知识的普及远远不够。很多家里的老人、丈夫都是完全不理解妈妈的感受和痛苦的,更不理解宝宝怎么还需要做睡眠调整。在这样的前提下,最想做调整的妈妈往往孤立无援。
而这个时候,咨询师的角色就会成为疏导妈妈情绪、帮助妈妈调节状态、陪伴妈妈经历挫折和艰难、再鼓励妈妈坚持下去的动力。
当然,好消息是,真正经历过睡眠调整之后,其它的家人往往在面对宝宝睡眠问题上会有跟以前完全不同的态度,这就造成了咨询师在案例结束后会经常收到“睡眠调整改善了我们家庭关系”的反馈。
以上只是回应关于某些将睡眠咨询师黑成是伤害孩子的始作俑者或帮凶的言论,无意“鼓吹”大家一定要选择睡眠咨询师。
事实上,如果家长有足够的精力与支持,能够充分学习那么多可靠的免费的睡眠科普资源,也一样可以解决问题。
一对一睡眠咨询,只是针对一些有特别需求的家庭而言,本身也不会是大众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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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次事件带给我的,除了是这些莫名被扣大帽子的情绪以外,也有不少的思考。
我们都不完美,人都有弱点与缺陷。谢谢能够对我提供建议意见并鼓励我们做得更好的人。
作为一个非医学出身、中途因自己的兴趣而接触睡眠领域的普通妈妈,我一直承认自己有很多限制与需要不断改善的地方,我的观点也会随着变化的视野、持续的学习、积累的经验有所改变,这些都是我们必须要经历的。
感谢这一路上所有的事件,它们也让我在不断成长。
前些天我在微博发了一段话,是在某篇文章里看到的。它说:
“对于不同的人,我们不必刻意相融,也不必试图去改变对方,只需待在各自的圈层内,结交一些气味相投、有着相同价值观的人,这样的人生,完全足矣。毕竟有些话,只该说给懂的人听,才有意义。”
而今天我们一直在说的这个话题也是如此。
选择在年前写完这篇文章,只是对自己这段时间的小结,以及对一些有这些困惑想跟我聊聊的妈妈们的回应,无意再去激发任何无意义的网络攻击事件。
我们或许竭尽全力都无法去说服别人,那就站在我们各自的圈子里,把我们的理解和感悟,说给有需要的、懂的人听,也就够了。
最后,新年快乐。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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