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张钦
编辑 | 江敏
意大利艺术家Valerio Adami不会想到，一瓶由自己手绘的1926年麦卡伦能在拍卖场上拍出860万港币的天价。
2018年5月，这瓶麦卡伦为苏格兰威士忌创造一个奇迹。然而，历史纪录仅仅维持5个月，就被另一瓶同类酒打破。2018年11月，爱尔兰艺术家迈克尔·狄龙(Michael Dillon)手绘的一瓶1926年麦卡伦，由英国佳士得以150万美元售出。
苏格兰威士忌在2018年的拍卖场上表现亮眼，成为过去一年最热门的另类投资品。在英国咨询公司莱坊国际的年度《财富报告》中，威士忌在富裕人群中的热度超越古董车与红酒。报告称，2018年是珍稀单一麦芽苏格兰威士忌的转型之年，这一特殊品类的烈酒逐渐被高净值收藏家视为兴趣投资， 在亚洲也热度不减。
在盖尔古语中，威士忌是“生命之水“，生活在北寒带的苏格兰人靠烈酒挨过凛冽长冬，而今天，它成为富商权贵追捧的“黄金之水”。亚洲买家在这场捕猎游戏中，兴致勃勃，甘心一掷千金。《纽约时报》称，2018年10月在香港邦瀚斯拍卖行以110万美元拍下苏格兰威士忌的买家是一名亚裔。
从酒桌到拍卖场
在成为拍卖场上的宠儿之前，苏格兰威士忌在全球已是热销品。根据HMRC的数据，2017年苏格兰威士忌出口总值达43.6亿英镑，环比上升8.9%，打破2012年42.7亿的历史记录。美国是最大进口国，法国、新加坡、德国与西班牙位列其后。
在2015年上映的《王牌特工1》里，演员们端着各式各样的杯子从头喝到尾。影片开场，剧中人道出：“1962年的达摩，这么好的酒，洒出来一滴都是罪过啊！”
打破人们刻板印象的是，威士忌不仅在美国和欧洲市场持续繁荣，它在亚洲市场也表现不俗。
2013年，正在寻找投资新机会的周腾发现，威士忌正在迎来市场风口，他所在的诺莱仕集团顺势在50多个城市的200多家自有酒吧铺开威士忌市场。当年数据显示，单一麦芽威士忌在2013年的消费量达到5,017瓶。两年后，销量直线上升，该品类在自有酒吧的销售量达到94,762瓶。
苏格兰威士忌能在亚洲消费市场成功，有其独到的致富经。该产业有着法律明文规定的行业标准，作为出口品，其“自我修养”很高。1988年“苏格兰威士忌法案”正式颁布，法规声明，纯正血统的苏格兰威士忌必须在位于苏格兰的蒸馏厂里制造，只能使用水与发芽的大麦作为原料，且对橡木桶的规格、陈放时间，以及蒸馏前后的酒精度数都做了细致规范。该法案也规定，苏格兰只制造苏格兰威士忌这唯一品类。
生产商在新兴市场所做的品牌铺陈，也给销量增长夯实基础。有英国媒体分析，在中国，苏格兰威士忌仍被视作是成功者饮料，甚至被视作比白酒更高端的礼品。例如麦卡伦这样的高档威士忌品牌也正往“奢侈品”定位上靠拢。佳士得名酒部专家张萌认为，在亚洲买家考虑收藏威士忌时，他们已经对品牌有深入研究。
但苏格兰威士忌最为成功之处是，它黏住一批颇有消费力的富裕人群。周腾在主营酒品生意之外，也创办酒类教育学院——中国威士忌国度（俱乐部）。这个酒友组织常常举办盲品会，办威士忌展览。聚集在一起的酒友圈日渐形成了某种社交模式。讲究的行家培养起一种特殊习惯：一次买三瓶，一瓶用来收藏，一瓶自己喝，一瓶用来分享。
消费市场的成功，最终为苏格兰威士忌走入拍卖场埋好伏笔。被甄选进入拍卖场酒品，有着“高品质、产量少、稀缺性”的共性。像是1926年麦卡伦，早在收藏界享有传奇地位。拿下拍卖记录的这瓶酒已有60年历史，它虽然也是批量生产，但当年该品种仅有40瓶的产量。酒厂为保品质奉行的“限量供应”，却偶然制造一个新的投资市场。
兴致勃勃的亚洲买家
各大拍卖行也嗅到了亚洲新贵对苏格兰威士忌的热情。5月24日和25日，佳士得香港名酒部春拍，首次举办威士忌专场，现场成交额远超预估价，其中一组10瓶的1960-1969年麦卡伦单一麦芽垂直套装竞得最高价。张萌认为这不足为奇。“物以稀为贵，喝一瓶少一瓶。”
在莱坊国际2019年的财富报告中，“珍稀威士忌100指数”同比上涨580%。这直接推动爱丁堡和北京之间的直飞航线，而印度和中国的威士忌年销售量增长四成。
周腾认为，亚洲买家虽然对威士忌兴趣上升，但排在第一梯队的消费者仍然是美国和欧洲，第二阶梯是亚洲四小龙，中国和印度作为新兴市场还未完全发力。“这是由经济体量和增速决定的。”周腾告诉界面新闻。在他看来，如果事物发展有四个阶段，威士忌拍卖市场仍处于初级到成熟阶段的过渡。
现阶段的消费者年龄层相对年轻，大概35到45岁，很难分清爱好者和投资客的区别。但从地区来看，华南是威士忌的市场重点。张萌认为，作为品牌着陆点，华南市场渗透率高。“这群买家对威士忌吃得透透的，关注度很高，只要有一瓶珍稀款流入市场，他们一定会都追着去买。”张萌评价道。
蹿红的日本威士忌
如果说市场渗透让威士忌从酒桌走到拍卖场，它的另一层影响则是吸引资本玩出新花样。日本威士忌就是其中一则典型。
Jim Murray在威士忌天书《Whisky Bible》中提到，当年（2015年）最佳威士忌被日本山崎单一麦芽威士忌2013夺得，将苏格兰威士忌挤下神坛。尽管十年前，日本威士忌市场仍处于低迷状态，但在随后四年里，日本威士忌凭借其甘甜柔和的口感，渐渐飘红。周腾认为，日本威士忌之所以成为新贵，拜投资者所赐。
一瓶山崎50年在2005年上市时，售价为9000美元，先现在却高价落标34.3万美元，投资回报率达到3800%。
日本威士忌的进阶之路是从2001年开始，当年，它获得世界最佳调和麦芽和世界最佳威士忌奖，之后长期居于榜首位置，直到2015年后，日本威士忌一扫洛阳纸贵的阴霾，成为威士忌拍卖场上的新宠，竞标价飞涨，速度远超苏格兰威士忌。 仅在两年里，山崎50年以将近7倍的价格差成交。
追捧者对珍藏版格外看重。上世纪九十年代，日本经济大萧条，包括轻井泽蒸馏所在内的大批蒸馏所倒闭，不少酒厂最终被收购，再也没有复产。轻井泽蒸馏所关闭时，库存为364桶，每桶可装250瓶，总共大约91000瓶，按张萌的话说，“买一瓶少一瓶，价格无论如何攀升都有可能”。
但绝版酒是否值得追捧，业内人却表示怀疑。绝版酒大多是由独立瓶装商购买酒厂单桶，再自行灌装与发售。相比之下，苏格兰威士忌大多是OB（Official Bottle）威士忌蒸馏厂家官方装瓶，所有生产流程在酒厂完成。在周腾看来，后者价值更高，独立瓶装会导致年份相同的酒品产生风味偏差，而官方装瓶则不会有这种偏差。
日本威士忌的蹿红，在日本国内也搅动了舆论场。很多专家对“稀缺”概念存疑，认为只是噱头，而另一些人则质疑“越老越好喝”的传统观念。当酒业形势低迷，陈酿成了噱头，而酒业形势大好，人们开始在乎酿造工艺和口感。
作为另类投资，威士忌投资也逃不开风险。莱坊珍稀威士忌100指数（KFR100）追踪100种珍稀苏格兰威士忌在英国的拍卖价格，这一指数在2018年增长近40%，但其中21种也确实有所贬值。
而作为投资圈里的“黄金之水”，威士忌也引发质疑：天价竞得威士忌的买家真的会饮用拍品吗？Vox称，很少有威士忌爱好者愿意花大价钱去竞拍，反而大部分买家将威士忌拍卖看作是艺术品投资。艺术品的价值在于展览与收藏，而天价的威士忌开封后必然贬值，这似乎是威士忌作为艺术品投资最为吊诡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