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案悬而未决，张一鸣需要时间

全球CEO离职、沃尔玛加入竞购、中国更新技术出口目录……新的变数不断出现，TikTok命运依然悬而未决。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赵东山

编辑｜李薇

头图摄影｜王家乐

离特朗普提出的9月15日这一最后期限还剩15天，TikTok的命运依然悬而未决。

CNBC此前预言的48小时已经过去，但TikTok目前仍在张一鸣手中。之前，美国媒体的报道细节让大家一度感觉，TikTok下一步的命运已经差不离，48小时内必见分晓。

8月27日，美国零售巨头沃尔玛发声明确认，正与微软联手洽谈收购TikTok的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以及新西兰业务。当时沃尔玛提到，“我们相信，沃尔玛和微软的合作，将满足美国TikTok用户的期望以及美国政府监管机构的关切。”

让一切更加值得可信的是，微软和沃尔玛与特朗普政府关系都很密切，尤其是微软，在处理政府公共事务关系方面做了工作。而沃尔玛CEO迈克米伦还曾在新冠疫情初期去白宫参加由特朗普主持的记者会，特朗普当时称赞了包括沃尔玛在内的企业在疫情期间的努力。

公布消息当天，沃尔玛公司的股价也毫无意外地开始大涨，盘中一度涨超6%。截至收盘，沃尔玛上涨4.54%，市值上升168亿美元，约合1160亿人民币。

不过，张一鸣深知命运现在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此前，字节跳动已经启动应急预案以应对一切可能。

路透社援引消息人士称，字节跳动近期在备忘录中要求TikTok的工程师制定应急预案以应对关闭美国业务的情况。据报道，字节跳动还针对TikTok美国员工与供应商制定了单独的计划，以在业务关闭时仍能获得相关报酬。

果然，新的变数不断出现。

8月28日晚间，中国商务部会同科技部更新了《中国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术目录》，新增了第21条关于“基于数据分析的个性化信息推送服务技术”、第18条关于“人工智能交互界面技术”等控制要点。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技术进出口管理条例》，凡是涉及向境外转移技术，无论是采用贸易还是投资等其他方式，均要遵守该条例的规定，字节跳动剥离TikTok业务的操作适用该情况。

8月30日，字节跳动回应称，“公司将严格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技术进出口管理条例》和《中国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术目录》，处理关于技术出口的相关业务。”

这一切让TikTok案变得更加复杂。

一方面是特朗普政府45天的时间限制，另一方面则是中国商务部和科技部的政策限制。在两国关系之外，还有无数投资者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他们各自有不同的利益诉求，更不要提员工、用户的资产和情绪安置。

不过，新的变数也可能是新的转机。

新浪科技报道，知情人士称，根据中国对人工智能技术出售实施的新限制，字节跳动需要获得中国政府的批准才能出售TikTok美国业务。由于中国的审批需要时间，所以TikTok的交易可能会拖到11月美国选举之后。

救兵“脱逃”

不得不说，TikTok目前的状况的确“生死未卜”，就连张一鸣搬来的美国救兵凯文·梅耶尔也在前几天“临阵脱逃”。

美国东部时间8月27日，TikTok全球CEO凯文·梅耶尔向TikTok员工群发了内部辞职邮件称，“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想告诉大家，我决定离开公司。”这距离他上任不足三个月。就在这封辞职邮件发出两天前，字节跳动起诉了特朗普政府。

作为TikTok全球CEO，这样的工作确实充满挑战。在辞职邮件中，凯文·梅耶尔称，地缘政治环境发生巨变的背景下，TikTok如果被出售给一家美国公司，自己的职位会“变得很不一样”。

回想3个月前，张一鸣对未来充满信心。他在凯文·梅耶尔入职的邮件中写道，“Kevin的加入，将给我们带来他在全球业务方面的成功经验，帮助我们继续打造世界级的管理团队。我期待与Kevin一起工作，继续推进公司全球化发展。”

上任后，凯文·梅耶尔主要负责TikTok、Helo、音乐、游戏等业务，同时负责字节跳动全球一些职能部门（不含中国），包括企业发展、销售、市场、公共事务、安全、法务等。

《金融时报》获得的消息称，凯文·梅耶尔完全没有预料自己会被卷入到如此复杂的境况中，在8月初特朗普总统令出来后就已萌生去意。不过，在辞职信最后，他强调：“我的决定与公司无关，与我如何看待公司的未来和现在无关。一鸣理解我的决定，我对他的支持表示感谢。”

凯文·梅耶尔辞职信发出后6分钟，张一鸣在回复凯文·梅耶尔的邮件中表示：“我完全理解我们遇到的政治状况会对他的工作造成巨大挑战，特别是他身在美国还要负责全球业务。”与此同时，张一鸣任命了新的TikTok临时全球负责人瓦妮莎。

张一鸣称，瓦妮莎是我们团队里的压舱石，提供智力、共情和思想。她从2019年年初就开始帮助领导TikTok，在我们美国团队还很小的时候就加入进来。她是领导TikTok前进的正确人选，随着平台吸收新的受众、激发创造力、给用户带来快乐。

在内部信最后，张一鸣写道：“整个团队正在做一件伟大的工作，与全球最大的一些科技公司竞争，通过真正独一无二的在线体验赢得用户与品牌的心智。”

张一鸣的坚持

不管外部环境多么嘈杂和恶劣，张一鸣始终没放弃对TikTok的坚持。

在这场对TikTok的争夺中，新的竞购者不断出现。在特朗普发布禁令之后，先是微软成为主要意向竞购者；随后，8月18日甲骨文在红杉资本和泛大西洋资本集团的支持下，宣布以200亿美元竞价TikTok；8月27日，沃尔玛又发声明确认，正与微软联手洽谈收购TikTok的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以及新西兰业务。

而据《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等媒体报道，部分美国投资人还曾联络Twitter、Netflix，询问其是否有兴趣收购TikTok。

字节跳动从2012年成立至今经历了7次融资。在其一系列投资者名单中，不乏Sequoia Capital（红杉资本）、SIG（海纳亚洲）、Tiger Fund（老虎基金）、GA（泛大西洋资本）等美国金融巨头。

据《晚点LatePost》报道，当前字节跳动内部最大的问题是，张一鸣在处理TikTok美国业务这件事上，与美国投资人意见不同，甚至在近期董事会上发生过激烈的争论。

这样的争论不难理解，张一鸣从创业之初就有国际化的野心，而TikTok也在全球有着漂亮的成绩单。

在针对美国政府的诉讼文件中，TikTok首次披露了其美国市场与全球市场增长的具体数据。数据显示，TikTok在美国大约有1亿月活跃用户，比2018年1月增长了近800%，而日活跃用户数量约为5000万；此外，TikTok在全球范围内下载数量约为20亿次。

而正在成长期的TikTok，其流量生态显然还未完全实现商业价值。

一位出海代理商告诉《中国企业家》，“TikTok用了三四年的时间就在全球范围内有了不小的流量生态，并开始追赶Facebook和Google，它对于开发者在获客成本上有着明显的价格优势，它的短视频挑战赛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营销模式。对于刚刚出海的一些开发者来说，如果能跟着TikTok的发展轨迹走，还是会有很多红利的。”

此外，“相比Google和Facebook这类典型的西方公司，TikTok对于中国出海公司来说，更能理解中国公司的需求，适配公司的战略，更加没有隔阂。”该出海代理商补充道。

张一鸣在不遗余力地维护字节跳动的最大出海成果，包括不得不起诉特朗普政府。

但是，当下现实的难题是，虽然字节跳动极力强调TikTok是一家美国企业，而且TikTok的雇佣员工、数据运营、内容审核、服务器数据中心也确实是在美国和新加坡，但在某种程度上，TikTok的身上依然流淌着字节跳动这家中国生长企业的血液。

在之前的采访中，一位一线基金移动互联网投资人告诉《中国企业家》：“其实当时musical.ly也只是在美国有一些量，而从美国到全球的爆发和增长是字节跳动的功劳。TikTok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除了在各个国家和地区本地化运营做得比较好之外，还有字节跳动算法层面的能力，musical.ly可以理解为只是一个壳子。”

到现在，musical.ly和TikTok完全融合在一起，字节跳动在人工智能推荐技术、广告推荐引擎等技术已经根植于TikTok产品中。这也是TikTok案的特殊性。

在去年，《中国企业家》就曾在报道中写到，关于美国政府对TikTok的此次审查，不免让人想到数月之前的昆仑万维。

去年5月，中国游戏公司昆仑万维同样因为数据安全问题受到美方审查，因为昆仑万维之前允许其在北京的部分工程师获得数百万美国人的个人隐私信息。最终，昆仑万维与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达成协议，不得不出售其在2016年用近3亿美元收购的美国同性恋社交软件Grindr。

在某种程度上看，昆仑万维算是幸运的，起码拿到了一笔不小的现金收入。但TikTok的体量显然更大，也更复杂。

好在新的变数也在出现。8月28日晚间，中国商务部会同科技部更新了《中国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术目录》，这为字节跳动出售TikTok美国业务新增了更多变数。

有分析认为，根据中国对人工智能技术出售实施的新限制，字节跳动需要获得中国政府的批准才能出售TikTok美国业务。由于中国的审批需要时间，所以TikTok交易可能会拖到11月美国选举之后。

美国的推荐系统工程师卡尔·希格雷此前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表示，如果不能获取用户历史数据，这意味着“易主”后的TikTok可能需要从零开始，“那样的话用户体验会很不好”。

眼下的日子，对字节跳动和张一鸣来说必定是一场煎熬。不过，回到张一鸣给全体员工写的那封内部信，他在最后给全体员工写道：“尽管外界嘈杂，但你们始终专注于我们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