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口的观鸟人：在广东用镜头记录近300种珍贵鸟类的故事

4月，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鸟类、被誉为“鸟中熊猫”的黑脸琵鹭集体造访珠海。69岁的陈春庆已经跟拍这一鸟类多年。他从小在广州的珠江口长大，一直记得小时候候鸟“铺天盖地”飞回的场景，这也让他对鸟类产生了很深的记忆和情感。

南都记者了解到，截至2021年底，广东记录分布有野生鸟类577种，其中国家重点136种，省重点107种。拍摄鸟类20多年，陈春庆已经与其中近300种鸟类“面对面”，用照片记录它们的故事。

近日，陈春庆接受了南都、N视频记者的采访。他说，见证了近年来偷猎行为减少，鸟类重新往广东飞，“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现在情况已经好很多了，花鸟虫鱼树，生态丰富。”

陈春庆。

从全球濒危物种黑脸琶鹭开始的拍摄之路

陈春庆的父母是上世纪50年代从马来亚（现为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归国的华侨，回来后定居于广州市南沙区万顷沙镇二涌的珠江华侨农场。

万顷沙镇地处珠江出海口，是鸟类越冬的重要栖息地，鸟类资源十分丰富。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一到国庆节前后，北风一起，候鸟就回来了，降落在稻田里，“铺天盖地的感觉”。夏天，这里有非常多的留鸟，旁边的树丛里、竹林中，甚至菜地上，都会发现鸟窝的踪迹。

广州南沙湿地鸟群。陈春庆 摄

陈春庆向南都记者回忆，读小学的时候，每到春天天转暖吹南风时，野鸭、鸿雁便会北飞。他和小伙伴会一起冲到操场去，看着他们在天空中等待族群到齐。等到野鸭、鸿雁们全部到齐了，便会盘旋几圈，就像记下了这里的坐标一样，为秋天再南下“设置导航定位”。然后，各“家族”组队，排成人字形或一字形队伍往北迁徙。“它们会花一两个月的时间，一路飞往出生地生育。入秋，这些鸟儿就再带上自己的孩子，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地顺着季候风飞回南方越冬地。”

从小，陈春庆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对于鸟类，他有着很深的记忆和情感。

上世纪90年代，他从报纸上获悉，万顷沙镇出现了全球濒危物种黑脸琵鹭，随即赶往现场拍摄。这也激起了他对鸟类拍摄和鸟类保护的兴趣。陈春庆向南都记者坦言，野生动物是一个较难拍摄的主题。

据2021年出版的《中国鸟类观察手册》显示，中国有野外记录的鸟类数量共有1491种。截至2021年底，广东记录分布有野生鸟类577种，其中国家重点136种，省重点107种。广东的鸟类种类多，拍摄伊始，陈春庆就给自己确定了目标：“用10年的时间，看我能不能拍300种鸟”。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脸琵鹭。陈春庆摄于广州麓湖

他把黑脸琵鹭作为自己观察追踪目标，除此之外，还有黄胸鹀——也就是很多广东人俗称的“禾花雀”中一个极为珍稀的品种。2017年，这种鸟类的评级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宣布从“濒危”升为“极危”。2021年2月《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调整后，黄胸鹀成为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

见证环境改善更多鸟类飞回广东

20多年里，陈春庆拍摄了近300种鸟类。但有几年他发现，能观察到的鸟类变少了：“之前有段时间珠江口水质较差，对鸟类、特别是水鸟的影响特别大。再加上城市发展、人类活动，鸟类活动面积急剧缩小，很多鸟选择去了别的地方，我就很难观测到了。”

他向南都记者回忆道，以前还会有人偷猎，并将这些偷猎来的鸟类卖掉，“听说一只野鸭可以卖到100元至120元”。

陈春庆也注意到，近十年来，人们渐渐意识到了环境保护的重要性，政府也对鸟类保护越来越重视。2018年，广东省政府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野生动物保护管理工作的通知》（下称《通知》），要求从2019年1月1日起至2023年12月31日止，全省全面禁猎野生鸟类，全面加强野生动物野外种群保护，禁止猎捕国家和省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禁猎期满后，省政府将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否延长禁猎期限。

陈春庆亲眼见证，偷猎少了，鸟类也开始重新往广东飞，再加上各类湿地公园的建设，“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现在情况已经好很多了，花鸟虫鱼树，生态丰富”。

彩鹬巢。陈春庆摄于广州黄埔大吉沙岛

2021年1月，在广州市黄埔区大吉沙岛的稻田里，陈春庆发现了几窝正在孵蛋的彩鹬。这种鸟广泛分布在长江以南地区，一般喜欢生活在丘陵、平原、沼泽、水田等浅水区域。由于沼泽地减少以及环境变化，2016年，已被列入IUCN濒危物种红色名录。

那次，陈春庆发现了约5巢彩鹬，其中两窝的蛋已经孵化，开始育雏。但因为稻田需要进行沟渠疏通等工作，当时拖拉机已准备下田施工，让他十分担心，“如果拖拉机下去，这些彩鹬的窝就没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负责该工作的水利工程公司老板，与对方沟通。“我说才1月份，春耕还早，这里有1000多亩地，你可以先到其他田地施工，一个月后彩鹬崽都孵化出来，再来这里施工。当时工程负责人过来了，听我说完之后很爽快，马上通知机械撤场了”。

陈春庆向南都记者解释，彩鹬崽孵出壳后几小时就能跟亲鸟离巢觅食，且不会再回巢，远离出生地生活。

南都记者注意到，4月7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还联合发布了《关于办理破坏野生动物资源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以下简称为《解释》）。《解释》对破坏野生动物资源犯罪不再唯数量论，而改以价值作为基本定罪量刑标准，以更好体现罪责刑相适应原则的要求。

至于罚金标准，则是按照国家2017年发布的《野生动物及其制品价值评估方法》确定。例如黑脸琵鹭为1.5万元/只。因为是一级保护动物，还会按10倍进行处罚，即15万元/只。画眉一千元/只，属二级保护动物，按5倍处罚即五千元/只。除了罚款，还有刑期处罚。

发烧友专程从外地甚至外国来广东拍摄

生态好了，鸟类多了，观鸟、拍鸟的人也变多了。

陈春庆告诉南都记者，近几年拍鸟十分盛行，各大公园里经常能看见拿着“长枪短炮”的拍鸟人和胸前挂着望远镜观察的爱鸟人。观鸟拍鸟群体，已成为各地生态附带的“亮丽风景线”。

陈春庆有几个推荐的拍鸟地点。“首先就是南沙湿地，还有粤北山林，珠三角、粤东、粤西海岸滩涂。每年10月到来年3月，足足有五六个月的时间，北方的候鸟会回到广东过冬，这段时间天天出去野外观鸟拍鸟总会有收获。”

除此之外，在广州市区，白云山周围是拍鸟人的好选择。陈春庆解释，白云山公园森林茂密，鸟类品种多，但因为山高树多，观鸟和拍鸟比较困难。很多爱好者会选择白云山周边的公园，如越秀山、雕塑公园、翠竹园、麓湖等。在广州市东郊火炉山的溪涧，鸟种也极为丰富和活跃。

棕腹大仙鹟。陈春庆摄于中山大学校园

广州海珠国家湿地公园也是陈春庆拍鸟常去的地方。“因为湿地中的湖水会涨潮、退潮，水鸟在此觅食十分方便，吸引了大量鸟类入住。公园里有一个小岛，是苍鹭、夜鹭、小白鹭的孵化地。”

2022年3月，陈春庆曾做过一个粗略统计，在这小小的岛上，大约有六十三窝苍鹭和上百窝夜鹭。这里还有白鹭、鸿雁等鸟类，每年都会吸引大批市民和观鸟爱好者前来。

苍鹭巢。陈春庆摄于广州海珠湖鹭岛

“说到鹭鸟，广州的流花湖公园也是不得不提的拍摄好去处。”陈春庆向南都记者介绍，流花湖公园里有个拥有几十年历史的鹭岛，鹭岛上有一棵巨大的榕树。“那里起码有三五千只鹭鸟”，陈春庆说。这些鹭鸟早上会飞到西边觅食，傍晚再回来。晚霞红日，百鸟归巢，画意景象，随便拍摄都能拍出风景大片。

这几年，不少拍鸟发烧友专程从外地甚至外国来到广东拍摄。

陈春庆告诉南都记者，他认识的北京观鸟发烧友曾专程飞来拍摄红耳鹎。这种红耳朵、红臀、头上有凤冠的漂亮鸟儿，是广东常见鸟种，但北京没有。还有美国、加拿大的华人组团“打飞的”回来，到深圳湾拍白鹭和黑脸琵鹭。

他还举例称，2020月1日，广州大吉沙岛出现了一只斑胸田鸡，马上吸引了上海、湖北、广东，甚至港澳台的“鸟友”来观赏。

多年的观鸟经历，也让陈春庆对鸟类保护十分重视。他希望广东的公园能给鸟类留有一席不被打扰的空间，“就像流花湖、海珠湖的鹭岛一样，留有一个小小的、合适的地方给它们繁育及生活。而在花草树木种植方面，也可以考虑鸟类的生活需要”。

陈春庆说，珠江三角洲和广东海岸，是鸟类越冬的重要栖息地。他建议在有重点保护动物出现的地方，设立警戒线，在一定期限内（如越冬期）禁渔、禁赶海、禁人员进入，避免鸟类受到打扰。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杨天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