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道智库：“脱北者”与中朝关系

朝鲜作为最早和中国建交的国家之一，与中国的关系总体上看是非常友好的。从两国建交以来高层的频繁互访交流看，中国和朝鲜对彼此的重要性有着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地位。虽然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中韩建交，中朝关系一度进入冷淡期，但随着朝核危机以及苏联解体的发生，朝鲜在经济和国际政治上对中国的依赖越来越大。虽然朝核问题一直未能得到妥善解决，但中朝之间基本仍维持着特殊而紧密的关系，两国高层领导人也时有互动。

然而自金正恩上台以来，这位朝鲜年轻领袖的举动却令北京政府感到困扰。同时，随着朝鲜经济对中国越来越依赖，两国边境经贸往来越来越频繁，中朝边境问题也渐渐凸显。尤其非法入境的朝鲜人民数量不小，给中国边境安全以及两国关系造成了严重威胁和影响，成为近年来中朝关系的另一麻烦。这些非法入境者就是我们常说的“脱北者”。

脱北者一词最初来源于韩国官方对通过非正常手段离开朝鲜到达他国的朝鲜国民的称呼。该词后来被中国媒体广泛沿用。学界对脱北者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但通常是采用广义上的定义，即无论定居在他国还是最后返回了朝鲜，他们都属于脱北者。自1953年韩战结束后，就陆续有脱北者从朝鲜进入中国境内，但中国对脱北者的关注是从近20年才逐渐开始的事。1995年末，一些朝鲜居民因经济困难而前往中国投亲靠友，这使那些同样生活困难却没有中国亲朋的朝鲜人看到了一条求生之道，他们通过非法越境也来到中国独自谋生。这些人就是最初的“脱北者”，他们大多居住在中国东北地区。也有很大一部分脱北者将中国当做跳板，经中国最后抵达韩国或其他国家。

脱北者以生活贫困潦倒，走投无路的人居多，但也不乏朝鲜方面身居要职的高官。其中，原朝鲜最高人民会议议长、朝鲜劳动党书记以及金日成综合大学校长黄长烨，是迄今为止出走官员中级别最高的。他于1997年在北京转机时投奔韩国驻中国大使馆。这名朝鲜高官的出走原因至今扑朔迷离，但随后他在韩国的社会活动中十分活跃，还参与了反金日成主义的组织，从照片上看起来衣食基本无忧。但对于其他大多数因生计而奔走异国的人来说，脱北的生活却比想象中艰难。

根据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统计，截至2011年底，以难民身份在世界各国生活的脱北者人数为1052人，其中英国603人、德国193人，其他欧美国家各有几十人；另外还有正在申请难民身份的脱北者为490人。但实际上，据韩国人权数据中心2012年发布的数字，仅在中国就预计有20万藏匿着的脱北者。也就是说，散布在世界各地的脱北者，有相当大一部分是以非法身份存活。和世界上其他无法得到身份认可的难民一样，因为缺乏法律文件和社会福利来支持正常生活，也因为语言和文化的差异难以融入社会，他们不得不从事最低贱也最没保障的工作。同时，脱北者还要担心被举报，一旦被送回朝鲜，等待他们的将是比现在处境更糟糕的惩罚。

造成脱北者艰难生存现状的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如前文所述，由于文化和语言的差异，这些长期在体制内生活的脱北者无法适应外部社会环境，这并非是在中国的脱北者才有的现象。即使是在“同根同源”的韩国，脱北者们也会遇到类似的生活屏障。据统计，目前有约3.2万脱北者在韩国生活，然而，一方面因为朝鲜间谍的存在，韩国人对脱北者心存戒备，并无好感；另一方面，长期在朝鲜生活的脱北者在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无法适应，没有人际关系，生活举步维艰。同时，由于中朝之间“唇亡齿寒”的特殊关系，中国政府一直拒绝承认脱北者的难民身份，而将他们视为“因经济原因”非法入境者，即使受到国际人权社会的压力，也依然把他们遣送回朝鲜，这使得在中国的脱北者处境更加危险。

北京对脱北者的态度面临着人道主义和外交政策的困境。众所周知，中朝之间一直保持着“友好”的伙伴关系，虽然中国民间对朝鲜的态度已经转为中立甚至冷淡，但官方仍期望维持目前的“和平”局面，也就意味着北京对脱北者的态度不能纵容。然而另一方面，如上文提到的来自国际社会的压力，近几年每遣送脱北者回朝鲜一次，就会遭到人道主义的谴责，对中国日渐树立的负责任的大国形象极为不利。北京不得不在这两者之间权衡思量。然而，或许情况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加复杂棘手。兰德智库的资深政治学者施道安（Andrew Scobell）以及Mark R. Cozad在他们的文章中提到，中国更担心的是，一旦朝鲜政权出现瓦解，那么难民潮就不可避免地涌入中国，这是中国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基于这最坏的打算，中国目前不能也不想把朝鲜逼到绝境。

外界对中国对待脱北者的态度解读多出于外交政策考量。虽然从金正恩执政以后，中朝之间关系不如以往热络，但中国对朝鲜仍试图保持友好关系，毕竟，还没有其他国家比中国对朝鲜更有影响力。中国有意将这样的影响力维持下去，就必须在脱北者的问题上让朝鲜“满意”。除了外交政策的考量，两国边境的安全隐患问题也越来越突出。去年12月，一名朝鲜逃兵在中国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非法越境枪杀4名中国居民，将边境安全问题再次带到人们面前。而过去十年，类似的案件一直在发生。

中方目前仍然坚定地将“脱北者”视做“非法入境者”。2000年根据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UNHCR）的统计，被中国政府强行遣送回国的“脱北者”至少有6000人。作为朝鲜的边境邻国，中国的顾虑要比其他国家更多，尤其是难民身份问题的处理，需要多方面的考量。

眼下中国与朝鲜的关系处于微妙的阶段。金正恩上台后屡次做出出乎北京意料的决定。据悉，朝鲜单方面进行核试验以及处决了“亲中”代表张成泽，都让北京感到震怒。去年8月12日中国破例释放了11名脱北者去韩国。有分析指出，这是中国对金正恩表示不满，给他一个“警告”；也有人猜测这是否会影响将来的中国外交政策，以及是否会对朝鲜民众产生重要影响。邓聿文在英国《金融时报》中认为这“不会引发朝鲜大规模的脱北潮，因为在朝鲜当局严密的信息封锁下，朝鲜民众不太可能知道有人成功地逃出朝鲜”，同时他也悲观的认为中国此举只能视为“个案”，而“不代表中国政府在脱北者问题上已转向”。

据华尔街日报7月1日报道，中国已经正式邀请金正恩参加今年9月在北京举行的纪念二战胜利七十周年纪念阅兵仪式。由于金正恩此前已经连续“爽约”了4月在印尼举行的万隆会议六十周年纪念以及5月在莫斯科举行的二战胜利七十周年纪念活动，这次是否能如期出席中国方面的邀请，还存在很大变数。按照外媒的说法，金正恩前两次爽约很可能是因为对自己不够自信，但若金正恩此次仍不参加，无疑会使中朝关系更加僵硬，加深中朝之间的鸿沟，对中国来说，也会是极为尴尬而头疼的局面。

感谢作者刘柳授权新加坡眼分享本文。本文出自政策分析类刊物《隆道观察》。隆道智库充分利用新加坡在东西方之间的独特地位和开放自由的舆论学术环境，关注中国和平崛起和亚太地区发展带来的地缘政治和社会经济的变化，针对相关问题及世界热点、难点问题进行独立的学术研究和交流，从东方视角提出相关政策建议和战略构想，以形成政策影响力，帮助国家和地方政府实现可持续发展和社会和谐，造福普罗大众，惠及人类福祉。在独立研究的基础之上，智库对外提供高端培训和咨询顾问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