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16日 星期六

许振义专栏:谈新加坡华社时代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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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点义见 / 许振义

这半年来,接触了许多早年华社文献,对当年的互助会和同乡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些群体在弱肉强食的早期本地社会起了维护成员利益的重要作用。成员对群体的归属感和向心力也很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但是,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开始转型,这些组织慢慢失去原本的功能和地位,如果本身无法转型的话往往就是走向消亡。

二战前金门榜林村人在大坡合租宿舍,取名“侨友”。寄宿诸人多以来往轮船起卸货物为生,俗称“钩海底”。1958年正式注册成立,易名为“金侨友公会”。到了2003年8月,“钩海底”这个行当已经在新加坡彻底消失,公会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和资源,遂结束会务活动。

欧阳公会则是转型成功的例子。欧阳公会本为金门欧厝村乡亲所组社团,前身为“金狮屿估俚间”,后因财力人力短缺而自动解散,一直到1991年才再度筹组。这时金狮屿毅然突破乡籍限制,改为全国性的欧阳宗亲组织,至今仍在活动。

人的身份依照社会关系的需要而进行各种类别划分,比如:国籍、种族、籍贯、行业、年龄、教育、职业、嗜好,不胜枚举。根据这些类别,人们进一步把自己归入国家、族群组织、乡亲组织、行业协会、校友会、宗教团体等各种正式和非正式的组织和群体。

所属的社会群体往往能够给其成员带来或实质或无形的利益,在不同程度上满足马斯洛五个层次需求。成员因此也对群体产生向心力和认同感,大到公民的爱国情操,小到学生对所属的课外活动团体的归属感和荣誉感,皆是如此。反之,如果对所属的群体不再有需要了,或是该群体不再能够满足某个体需求,往往就会自愿退出。

另一方面,如果某个受成员热爱的特定社会关系群体消亡了,失去了精神寄托和情感依附,往往会对成员产生很大的挫折感,以致感到失落甚至沮丧。远者如宋亡于元,明亡于清,近者如本地许多早年社群的没落,都是例子。历史学界普遍认为百姓在清初的生活远比明末时好,但是,哪怕到了康乾盛世仍时有反清复明运动,主要还是情感上接受不了满清,而非清不如明。

无论情感有多强烈,时间会改变一切。到了晚清,镇压太平天国等起义军的主力就是绿营汉军。到了今日中国,已把满族列为中华民族的成分之一。今日的汉人不会敌视满族人,满族人也不会因为清朝的灭亡而感到多大的失落。时间和环境改变了现实,现实则促成了融合。

新加坡华人的籍贯按方言和籍贯文化区分,分为福建(漳泉一带)、潮州、广东、客家、海南、福州、兴化(莆田)、福清、上海等几个大类。在早年新加坡,籍贯分类十分重要。实的如聚居地,虚的如寄托精神的神灵崇拜和祖先冢山,很多都以籍贯划分。中华总商会董事会选举有个阶段还是专门为方言族群代表而设的。

但是,随着时代变迁,这个现象发生了很大转变。新加坡七八十年代迅速城市化之后,组屋取代了以籍贯和方言聚居的传统乡村,打散了方言社群。加上讲华语运动的推行,方言式微。由于年轻人大多不懂方言,许多以方言为载体的民间宗教和艺术开始失去市场。以上种种,导致各方言社群之间的差异逐渐缩小。

可以想象,再过一两代人的时间,当同堂的三代都不懂方言的时候,方言社群分类除了有助于追根溯源之外,对自己不会有任何实质意义。中华总商会几年前撤消了方言社群代表选举,就是个重要脚印。想来将来出生证中的“Dialect”一栏,也许就会象当年的“钩海底”一样,在历史舞台上谢幕。再大胆一点推测,是否有一天连“Race”一栏也会走下历史舞台?

历史上多少文明兴起,强盛,而后衰亡。在这些文明衰亡之时,又有新的萌芽,成长,辉煌。我们总是希望可以保存多元文化,包括种族内部的籍贯文化。多元总能带来碰撞的火花,彼此互补养料,增添辉煌。但是,碰撞多了,往往也不可逆转地融合为一体。所以《三国演义》开篇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追求和努力。尽管过了这个时代,这些努力和追求也许显得多么无力,但是,在后人看来,这些努力和追求仍不失其时代意义。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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