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夜粥行走江湖也得守的规矩是什么?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连李光耀都要拜托他们
跟着父亲行走江湖的那些年,体会精武、冈州、鹤山等各门各派的看家本领,也认识到,牛车水是本地舞狮武术的发源地。
1952年,邵氏机构在大世界闹元宵,鹤山会馆的醒狮采高青(箭头指处),现场挤满围观的人潮。
6月3日《联合早报》缤纷版刊登高极登的《狮城武林的一代宗师》,使我想起小时候在住家附近的国家剧场,观赏精武体育会、冈州会馆和鹤山会馆的舞狮与武术表演的场景。
国家剧场坐落在皇家山麓,五指山般的主体建筑,三面环开的巨型天篷,为古老的名山增添灵气。可能是天下武林一家亲,3420个位子座无虚席。单听空旷的山坡荡漾回旋的鼓声,已足以叫人震撼一整夜。
父亲再三嘱咐,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千万别批评人家的功夫。其实年幼看什么演出,都只有拍烂手掌的份,怎么可能评头品足呢?不过至少学会第一套防身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走江湖就必须遵照江湖规矩。
各门派看家本领模仿不来
各门派都有模仿不来的看家本领。精武的北狮造型像金毛狮王,扭头掀腰,逸趣横生;少侠耍球戏双狮,弹跳劈腿叫人激赏。冈州的狮艺多样化,有类似黄飞鸿电影系列的佛山狮,还有结合两个门派的佛鹤狮,令人目不暇给。鹤山的狮子乃本地第一头醒狮,鹤山狮的神态与脚步竟然模仿灵猫,并通过狮剧赋予舞台表演新鲜感。
武术方面,精武网罗南北派功夫和十八般武器,展现武学的大气。冈州的师傅们虽然多数传授当时流行的洪拳,并没忘记展露一手新会原创的蔡李佛拳和周家拳。鹤山以时任国术教练吕荣添的洪拳和李文忠的蔡阳大刀看家,吕荣添甚至越堤到新山广肇会馆教拳多年,广肇会馆尚保留着一瓶师傅的独门跌打酒呢!
传统武馆文武双全
父亲活跃于这些社团,年少的我专做跟班,经常往会所走动。昔日精武和鹤山在尼路90号和65号设馆,两家武馆正好面对面,隔着马路问候对方“食饱没”。冈州会馆坐落在新桥路,距离不过400米。
虽然创办精武的华商来自五湖四海,由于精武所在地属于牛车水地盘,广东话还是主要语言。精武的匾额“星洲中国精武体育会”,出自崔大地的篆体墨宝。新加坡独立后,崔大地重写匾额“新加坡精武体育会”,落款“幽燕大地”,藉以怀念河北家乡。
鹤山的匾额由乡里神眼书法家温永琛题字,我的学生时代参观过他在中华总商会举办的书画展,工整的蝇头小字必须用放大镜看,神眼可不是浪得虚名。绕过入门的屏风,大堂上迎接宾客的是孙中山肖像,左右对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横批“天下为公”,这是昔日的会馆和华校常见的景观。
冈州的洋楼最雄伟,会馆的匾额由新会乡里,也是中华民国外交官伍朝枢书写。大堂内笔走偏锋的“昭远堂”更显霸气,那是清末两广总督张之洞的墨宝。冈州会馆有附属的冈州学校,琅琅读书声从二楼传到大路旁,上世纪60年代末因华校生逐年递减而停办。
新加坡独立时,总理李光耀(面对镜头站立者)在精武体育会呼吁年轻人参加义勇军,墙上的照片为祖师爷霍元甲。(精武体育会照片)
时任总理兼丹戎巴葛区议员李光耀拜访这些武馆时,不忘号召学武的年轻人保家卫国:“我希望像精武体育会与冈州会馆这样的团体,能够踊跃参加义勇军。你们能够组织一个队伍,称为精武队或冈州队……我希望在三四年内,能够有一万名受过训练,有纪律、可靠的、效忠国家的公民参加义勇军……如果我们只会一味依赖不效忠的人,万一有事情发生,那时真的什么都完了!”
听君一席话后,父亲准备抛头颅洒热血,但因超龄而作罢。
本地舞狮武术的大本营
走入武馆听故事,认识牛车水堪称为本地舞狮武术的大本营。1951年新加坡升格为市的庆祝游行,本地的武术团体有限,只派出六支醒狮队:鹤山会馆、冈州会馆、同民联友会、闽南国术研究社、嘉伦同乡会、崇侨互助社,牛车水的鹤山会馆和冈州会馆属于老字号。
同年在快乐世界体育场举行的鹤山会馆游艺会,七千多个席位坐满人。《新加坡自由报》记者形容“一头狮子在快乐世界体育场乱窜,在强烈的华族铜乐声中,狮子凶猛地舞动着,并袭击老道士……”
几个月后,邵氏机构在大世界闹元宵,邀请狮团轮流上阵采高青,现场挤满围观的人潮。
这些大型活动经过报章图文并茂的报道,带动民间学艺的热潮。牛车水一带新成立的武术醒狮团有客栈行、杂货行、三水会馆、广东黄氏、星洲白鹤派体育会等。上世纪60年代,禅山六合体育会在恭锡街落户,转眼间跟三家老武馆度过一个甲子。
上世纪40年代,广东人的公会若有人去世,多数会聘请娱乐堂舞奠狮送殡。
较少人提起的是尼路56号的娱乐堂,专长舞奠狮,俗称“死人狮”。上世纪40年代,广东人的公会若有人去世,多数会聘请娱乐堂舞狮送殡,到了山头才将狮头焚化给先人。
家传“武林秘笈”
跟着父亲行走江湖的那些年,继承的“武林秘笈”有二:第一部是父亲在“星洲中国精武体育会”跟众理事和师兄弟的合照,见证“星洲中国”迈入“新加坡”的时代进程;第二部是《郑子太极拳十三篇》,书中有一章节叙述郑曼青应英国驻中国大使馆邀约,表演太极拳。身材高大的英军觉得老头子不过是花拳绣腿,结果多次“两脚离地,仰后翻跌于寻丈外”。郑曼青解释并非神功在世,只是善用物理学“四两拨千斤”的原理罢了。
父亲在鹤山会馆学洪拳,同时到精武体育场学郑子太极拳。洪拳出拳威猛,拳拳到肉,太极拳刚柔并济,以劲化力,两者属于不同的拳种。父亲没有武侠小说中张无忌的天分,到头来还是老老实实地学洪拳。
秘笈传到我手上,并没练成绝世武功,但还是有个梦想:本地的舞狮武术有百年基业,已经塑造成本土性的文化风情。文物局不妨考虑将它们包装打扮,申请列入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事成之日大家一起擂鼓同庆。
图/文:李国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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