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时的泰国——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文┃寒岫冷月

1941年12月8日凌晨2点钟，14艘日本运输船在暹罗（今泰国）的宋卡海滩附近抛锚，一支全副武装的日军开始登陆。虽然暹罗沿着海岸修建了防线，但也许因为自己是中立国，也许因为当晚天气恶劣，海上风浪大，所以此刻连一个防守的士兵都没有，整个防线形同虚设，日军很轻松地上了岸。

日军之所以入侵暹罗，是计划通过它的国土去进攻马来亚，英国人其实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而且完全有机会抢在日本之前侵入暹罗，阻止日军的这一计划，但他们顾忌暹罗是中立国，不肯破坏国际法，结果让日本人达成了目的。

登陆成功后，日军突击部队在当地日本领事的带领下直奔警察局，试图用钱买通暹罗警方，好让日本人化装成警察去奇袭暹罗和马来亚边境的英军防线。对于日本翻译“和我们联合攻击英军吧”的喊话，暹罗警察用猛烈的枪声作了回答，打破了日军的如意算盘。

收买警察不成，日军又奔向暹罗军队的驻地，试图与当地驻军联系合作，结果被严阵以待的暹罗军队再次粉碎了美梦，双方爆发激烈战斗。

而在曼谷城外的洞武安机场附近，正前往曼谷准备打探虚实的几个日本官兵被暹罗军民打死，参加了这次入侵行动的辻政信大佐在他的《日军新加坡作战之回顾》详细记录了这个过程：

• 选派一位既勇敢又谨慎的军官一探曼谷的虚实。竹内少佐当他们到达曼谷城外的洞武安机场附近时，一群紧张而受惊过度的泰军士兵与平民，充满敌意地挡着他们的去路。这批家伙开始先弄弄汽车然后动手攻击。这批杀手成群骑在车上，车内的人无法脱身逃避。他们企图以全速向前、突然后退、再加油前进的方法摆脱，每次虽然有些人被震跌下来，但很快又爬上更多的人来。最后甚至战斗老手竹内也不得不弃车。这群疯狂的暴徒把少佐和他的传令击毙。

尽管暹罗军民对日军的侵略进行了反抗，但日军毫不费力地粉碎了暹罗军队的抵抗，失败已成定局。几个小时之后，暹罗总理銮披汶·堪颂下令停止抵抗。

銮披汶·堪颂

命令停止抵抗后，銮披汶又与日本大使达成协定，同意日本军队通过暹罗领土。12月21日，日本与暹罗签订了同盟条约，根据这个条约，暹罗于1942年1月25日向英国和美国宣战，把自己和日本拴在了同一辆战车上。

一开始，暹罗的这个选择看起来很明智，不但躲过了战争的灾难，而且在日本人占领东南亚之后，它也从中分了一杯羹：1942年，日本让暹罗侵占了老挝和柬埔寨； 1943年，为了稳住已遭到暹罗民众不满的銮披汶的地位，东条英机不顾国会和马来亚的日本占领军的反对，把1909年英国从泰国割给马来亚的4个邦（玻璃市、吉打、吉兰丹和丁加奴)交给暹罗，不过这4个邦的马来亚人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他们信仰伊斯兰教，不愿意接受信仰佛教的暹罗人的管辖；1943年10月，暹罗在日本的同意下入侵缅甸，占领了缅甸的景栋和孟板这两个掸邦。

到了此时，暹罗已经从开始的被入侵国变成了彻底的侵略国。

日本和暹罗士兵

尽管通过日本获得了领土上的好处，但是暹罗人对日本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随着同盟条约的签订，大量日本侨民涌入暹罗，在亲日的暹罗官吏的帮助下，或者在与一些官吏的合作下，日本人控制了许多重要的国营企业，例如暹罗的主要出口物品——大米，就被日本三菱公司在暹罗的分公司所垄断。加上日本军队经常用军用票以及他们自己发行的暹罗纸币来购买食品和其他物资，导致了物价上涨，使暹罗人既惊慌又不满。

除了经济上的原因，还有文化上的原因。在1942年10月签订了日本-暹罗文化条约以后，日本除了在暹罗国内推广日语作为第二国语之外，还大力宣传它的大东亚战争，把自己美化成赶走西方殖民者的亚洲解放者，但是这些宣传并没有取得多大效果，反而让暹罗人开始担忧自己的国家会不会被日本殖民化。

另外，战俘和民工的悲惨遭遇让暹罗人看清了日本人的本性。日本除了在暹罗国内设置了大量兵营以外，还设立了许多战俘营，里面关押着英国、澳大利亚、荷兰等国的士兵。暹罗人民对这些不幸的战俘非常同情，常常给予力所能及的关心。这些战俘在1942年11月被赶到暹罗北部的丛林中，修建一条全长450公里的暹罗-缅甸铁路，也就是二战史上有名的“死亡铁路”。这条铁路要穿过一些世界上最险峻的山脉和最密集的热带丛林，而且没有修路的工程设备，完全靠人力修建，日本人就强迫他们的战俘以及大量从缅甸、爪哇、印度尼西亚、马来亚等国征发的劳工和一些华人劳工去参加。有些劳工是被日本人以高工资、高待遇诱骗来的，来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恶劣的环境、高强度的劳动、食物的缺乏、日本和朝鲜看守的残忍让这些不幸的战俘和民工们如同苍蝇一般大批死去。到铁路修建完毕的时候，死亡人数已经超过10万。6万名盟军战俘死亡12621人，而日本人征发的超过18万人的劳工，死亡人数更高达9万人，这是因为相比于劳工，战俘们更懂得自助自救。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大多也是骨瘦如柴，宛如地狱的活鬼。

这些残酷的事实让暹罗民众清楚日本人鼓吹的“大东亚共荣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加上日本军人和侨民的所作所为更加深了他们的恶感。

不过，日本和暹罗之间的官方关系表面上仍然是亲密的，至少在1942-1944年间，两国互派高级代表团进行友好访问，连东条英机也接受邀请到暹罗进行了访问，而暹罗更是在1942年6月29日派了一名公使到“满洲国”，又在7月7日承认了汪精卫政权。

事实上，由于经济原因暹罗和日本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亲密无间。尽管暹罗与日本成为盟友的目的是躲过战火，逃避损失，但他们发现，跟日本打交道没有损失是不可能的。暹罗的产品在战前除了出口日本，还有英美，但现在英美是不可能了，而日本已占领了东南亚大片富庶的地区，不像以前那样依赖暹罗的大米、橡胶和锡了，这就使暹罗的出口受到了打击。另一方面，暹罗必需的工业品以前是从英、美等国进口，现在只能依赖日本，可是日本的产量有限满足不了，尽管它很想满足。特别是当日本海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日本的海运损失越来越大，暹罗得到的工业品也就越来越少，而且非常昂贵。至于暹罗打算卖给日本的大米、橡胶和锡，即使日本想要购买也无法运回国内。这一切导致暹罗发生了经济和财政的困难，让暹罗开始疏远日本，尽管还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銮披汶·颂堪最初因为与日本结盟加强了地位，但随着财政和经济的日益困难，暹罗上下对他产生了不满，他的地位变得不稳了。因此，亲西方的政客们又重新得势起来，他们秘密地与同盟国保持接触，和海外的“自由泰人”运动保持联系。

1944年7月，銮披汶将内政改革的一些建议提交议会批准，被一向顺从的议会破天荒地否决了，于是他辞职下台，随后一个反日亲同盟国的政府成立了。

新政权一面宣称保持以往的政策不变，表示要和日本同生共死，以稳住在暹罗的日本人。一面又默许盟军的情报人员用降落伞在暹罗着陆，安安稳稳地住在曼谷，并用无线电发出关于日本军事行动的情报。

暹罗政府还打算在1945年8月发动一次全面的暴动，以配合盟军进入暹罗打击日本，让暹罗因此获得同盟国的地位，以便战争结束后有资格对自己获得的领土提出要求，至少能够保住1943年8月20日与日本签订的条约所得的那些的领土。

但是这些打算完全落空，盟军还没进攻暹罗日本就投降了，于是暹罗不得不无条件交出它占领的所有领土。

参考资料：

《第二次世界大战史大全》 ﹝英﹞ 阿诺德·汤因比

《第二次世界大战史》 ﹝英﹞ 李德·哈特

《第二次世界大战》 ﹝法﹞ 亨利·米歇尔

《日军新加坡作战之回顾》 ﹝日﹞ 辻政信

《太平洋战争1941-1945》 ﹝英﹞ 约翰·科斯特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