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拉之“逃”：泰国维稳的最佳选择？

【导读】8月25日，泰国最高法院政治家刑事法庭按原定时间对前总理英拉“大米渎职案”进行宣判，一场听证会都没有缺席的英拉最终以美尼尔氏综合症（俗称耳水不平衡）为由，并未现身法庭。泰国最高法院分析后认为，被告英拉缺席理由不足以采信，且存在弃保潜逃的情形，因此对其出具了逮捕令，没收保释金。同时，法院还将再次开庭宣判日期延至9月27日。目前泰国各界对英拉的去向众说纷纭。但泰国法院当天对涉及大米渎职案的22位前泰国政要进行了宣判，其中，泰国前商业部长汶颂获刑42年；前商业部助理部长、典押稻米销售审批小组负责人普米获刑36年；前国际贸易厅厅长玛纳获刑40年；前国际大米贸易局局长提堪蓬获刑30年；前国际大米贸易局秘书长阿卡拉蓬获刑24年；大米贸易商阿披察获刑最48年，其公司还要赔偿稻米典押损失160亿铢（约合人民币32亿元）以及相应利息。其余10多名被告均分别获刑不等，获刑者于当天被当庭拘押带走。其中，只有8人获撤诉。可以预知的是，倘若英拉执意选择留在国内出庭接受审判，其审判结果难保不是极为严厉的，最重英拉将被判入狱10年并处10亿美金罚款。

一、泰国首位女总理——英拉•西那瓦

1967年6月21日，英拉出生于泰国清迈府，第四代泰国华裔，祖籍广东客家人，是泰国前总理他信•西那瓦最小的妹妹，比他信小18岁。1988年，英拉在泰国清迈大学获得政治学学士学位，1990年在美国肯塔基州立大学取得公共管理硕士学位。1994年，英拉担任泰国彩虹传媒公司总经理。1999年，担任泰国西那瓦家族AIS电信公司副总裁。2002—2005年，担任AIS电信公司总裁。2006—2011年担任SC地产公司总裁。2011年5月，44岁的英拉作为为泰党头号竞选人进入政坛，8月当选为第28任泰国总理。2014年5月7日，泰国宪法法院以一项人事调动涉嫌滥用职权、违反宪法为由，将执政三年的总理英拉解除职务。随后，以巴育为首的泰国军方发动政变，彻底推翻英拉政府，建立全国维持和平与秩序委员会接管政权。2015年2月，泰国总理检查长办公室正式向泰国最高法院提起针对英拉的刑事诉讼。此后，英拉多次出席针对她的指控庭审，并始终坚称无罪。2017年8月25日，从未缺席庭审的英拉称病缺席最后的庭审宣判。英拉最后“人间蒸发”在泰国上下引起热议，泰国社会几家欢喜几家忧。

二、压垮英拉政途的大米收购项目

英拉在2011年大选中，主要竞争策略就是延续他信时期已推行的政策，包括30铢医疗、大米收购、一村一品等。尽管同兄长他信一样，出身富庶，英拉延续了兄长的执政理念——“平民路线”（或称民粹主义路线）。早在竞选时期，英拉就许诺选民，惠民政策也主要针对泰国基层选民。当选总理后，也是为了回馈来自“票仓”选民的支持，英拉重磅推出了关于大米收购项目的政策：以超出市场价格50%左右的高价从农民手中收购大米，主要目的是提高农民收入，并让他们快速回笼资金，进而巩固为泰党的执政基础；同时，泰国政府试图凭借泰国作为世界第一大米出口国的地位，将全国的大米资源整合调控，形成垄断并最终控制大米价格，以期操控国际米市、获取巨额利润。

然而，英拉政府大米收购项目的这两个初衷最终都落了空，并且被现实无情反扑。由于泰国收购米价高，大米出口量急降，泰国也由全球最大大米出口国跌至全球第3位，被印度和越南超越并至今未能翻身。同时，由于出口急跌，政府收上来的大米卖不出去，国库没有足够的钱支付给农民，出现了大规模的拖欠，导致农民怨声载道。更糟糕地是，由于在这个过程中泰国的米价比邻国高一倍，又没人能细分得出泰国米与其他大米的差异，这为底下执行的人员倒买倒卖留下了可趁之机。因此，出现了柬埔寨和缅甸等外国走私者向泰国走私大米再卖给泰国政府以牟利等跨国腐败行为。还有为泰党内英拉的一些亲信将泰国大米收购后转手又卖给了泰国本土企业，泰国本土企业又以高价将这些大米卖回给英拉政府的粮仓赚取国家的利益。此事曝光后，在泰国引起轩然大波。久久没有把握到英拉把柄的反对派，终于抓住了推倒英拉政府的强有力证据，在过去的几年里对英拉穷追猛打。此时，英拉诸多作为已在王室和军方那里落下不满的积怨，失去了强大后援的庇护与支持，局势的骤变与凶险已经不是英拉个人能够掌控的了。

2015年1月，泰国国会曾就大米案对英拉进行弹劾，英拉被禁止参政5年。随后泰国财政部为了追回大米项目造成的国库亏空，要求英拉赔偿350亿泰铢，约合70亿元人民币。2017年7月，泰国司法部冻结了英拉本人的12个银行账户，继续给英拉施压，也继续让英拉意识到她无法逃脱为大米收购项目中错误的政策与用人买重单的命运。然而，大米收购项目毕竟是当时泰国政府的集体决策，要英拉个人为此承担责任则政治清算的意味过于明显，所以在此次庭审宣判中，其他涉案人员均判重刑，此生在泰国恐再难翻身。也许是提前已知，或是意识到反对派已不可能再放过她，英拉在怀着幻想奋斗了数年后最终选择了出逃。

三、英拉终“逃”之得失

无罪或是入狱？全身而退或是开启另一场漫长的困厄征途？原本泰国前总理英拉•西那瓦在其审判日的命运似乎只在这两项中徘徊，没想到宣判当日出现了第三种可能——流亡海外。8月25日，历时两年的英拉“大米渎职案”进行宣判。一旦被认定有罪，这位泰国首名女总理最高将被判入狱10年，罚款10亿美元。然而颇具戏剧性的是，英拉昨天“称病”未出席庭审，甚至有消息传出，她已踏上与兄长他信一样的逃亡之路。综合泰国媒体《曼谷邮报》、《泰国民族报》、《泰国头条新闻网》等消息，援引英拉所在为泰党内部消息人士透露，英拉在23日就经新加坡汇合他信，最终逃往迪拜。也有人向媒体透露，英拉此番出逃前早已和他信做好周密的计划，“迪拜不是英拉的最终目的地，他信曾经拥有著名的曼彻斯特足球俱乐部，在伦敦也拥有大量财产，她可能最终会前往英国申请政治庇护”。从英拉得以在军政府严密的监视下成功逃离,也说明英拉及其兄长他信一派虽然先后遭遇两次军事政变打击,但在泰国政界仍有相当的影响力与支持。另有报道称,英拉出走得到了现政府高官的协助,即他信在国外遥控、现政权高官在国内运作,最终助英拉成功外逃。

曾经，英拉在缴纳3000万泰铢（约合600万元人民币）保释金时，发誓一定出席庭审宣判，要据理力争，直至法律还她清白；如今，连终审宣判是否有罪也不听了，保释金也不要了，匆匆“人间蒸发”；曾经，英拉满怀希望，出席场场听证会，信誓旦旦，坚称无罪；如今，还是失了勇气，匆匆逃离了这最后的宣判。或许在宣判日前一天，即8月24日英拉在社交网站脸书上贴出的文字可以预知逃亡前的端倪。如果，英拉铁了心力证清白，与反对派抗争到底，她大可以发文号召支持者到最高法院外见证最后的宣判，用实际行动践行与力证她曾经许下的为了国家与人民的承诺。然而，她却在宣判前发文呼吁大家不要去现场，以免引发混乱。据此，泰国有人士判断，英拉早已留好退路，做好“逃亡”的规划准备了。

从小就在商业战场上历练的英拉，必不缺少权衡的智慧、逆境的坚强和机变的勇气。不难想象，出身如斯、历练如斯，势必在这苦苦坚持的三年用尽了一切办法，或通过正常法律途径、或通过场外政治斡旋，试图躲过这场政治战场上的灭顶之灾。然而，事实证明，在宣判之前，英拉应该还是收到了确切消息，几年努力白费，法院将判她有罪，若不逃亡，剩下就是鱼死网破的斗争，或是经历如昂山素季般长期的狱中困厄，能走出来又是一番新天地。但是，这个选项恐怕是这位气质高雅、美艳无双、养尊处优惯了的英拉无法承受的。因此，“逃”成了英拉自保的最佳选项，也是正中巴育政府下怀的至上之选。

从商人的角度来说，此举是权衡利益下的最优选项，势必也是兄长他信支持、英拉妥协的结果；从政治的角度来说，此举则是自毁西那瓦家族政治前途的做法。中国古语“事不过三”，他信“逃”了，英拉“逃了”，曾经支持他们、支持为泰党的民众，哪怕嘴上再说体谅，心里也难免失望。由此可看，有“泰版肯尼迪”之称的西那瓦终不能与肯尼迪相提并论，他们确有商人的管理智慧与经营策略，却没有真正政治家为了理想信念勇于牺牲的担当。

四、事件影响

英拉之“逃”，最先映入脑海的是一句中国成语——“畏罪潜逃”。一个政党领袖“逃之夭夭”，无论对领袖个人，还是对政党前途，影响都是巨大的。

首先，英拉之“逃”，巴育之“笑”。尽管巴育坚决否认政府有故意放走英拉的动机和行为，然而舆论还是将“大开绿灯”的质疑矛头指向军方和政府。据泰国《曼谷邮报》报道，巴育25日宣判当天下午还对媒体表示，他不了解英拉是否逃离泰国，但是已经部署官员排查泰国所有的出入境口岸。巴育还说，此前认为英拉很勇敢，没想过她会逃跑，“因为她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会努力抗争到底，力证清白的样子”。

英拉的出逃，解决了巴育面临的执政困境。坚称“无罪”的英拉同坚决置其有罪的巴育水火不容。英拉若“无罪”，巴育就丧失了政变的缘由，而一场师出无名的政变则动摇了其执政合法性根基，并给泰国公众留下软弱印象。英拉若幸免于重罪，则保护她的兄长他信和支持者们可能更大胆地在泰国争取权力，直至超过军政府控制。同时，也将激怒那些坚定反对他信政权的保守派。所以，对于巴育而言，只要英拉选择留下，等待她的必须是重罪重刑。但是，若判英拉重刑重罪，对巴育“铁汉柔情”的政治形象也是有损的。英拉毕竟是个柔美的女性，巴育代表的是强权与枪杆。硬要用处于至上的权力逼人就范，如同硬要用坚硬的石头砸碎鸡蛋，处于劣势、居于低处的英拉将收获人民更多的同情。一旦英拉以“殉道者”或“反抗者”的形象选择承担，作为公众人物的英拉势必引发多方人权组织关注，这将极有可能演变成一个更烫手的“山芋”，甚至引发大规模冲突革命。因此，把英拉送入监狱经历困厄，可能比宣判她无罪或者有罪但缓期执行更能为英拉及为泰党积蓄力量。因此，英拉的出走，间接加强了巴育的执政合法性，解决了他自政变上台就面临的“轻不得、重不得”的两难困境，同时，也为反对派扫清了2018年下半年泰国大选可能的一大障碍。

其次，对于英拉所代表的西那瓦家族和她的党派及支持者来说，影响就不那么好了。带头人的离开会使组织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一再的逃离，会让公众，特别是支持者，质疑西那瓦家族的政治可靠性。相较于他信当年的逃亡，英拉此次逃亡对于西那瓦家族的政治信用打击堪称致命。即使当年他信流亡海外，其仍然对泰国政局保持很大影响力，以至于英拉能够凭借这股影响力再次登台。然而，此次英拉逃离后，西那瓦家族再难选出合适的人员出来挑大梁，为泰党距离泰国政坛已然渐行渐远。

短期来看,英拉出走避免了因其获刑而很可能导致的红衫军抗议示威,避免了泰国社会出现新的混乱,军政府也得以用最小的成本绕开执政的绊脚石。但是，长期来看,泰国局势仍难以摆脱周期性的变乱，其政治结构依然在威权与民主中矛盾前行，其社会分化依旧严重，草根阶层与精英阶层的对立局面并未发生根本改变。8月30日,他信时隔两年突然打破沉默,在推特上用英文和泰文发文,引述了法国著名学者孟德斯鸠的一段话:“没有比用法律为盾、以正义为名来施行专制暴政更加残酷的事情了。”这或许是他信在对泰国军政府推翻英拉并导致其流亡表达控诉,也像是他信在向泰国军政府下达不服的战书。然而，红衫军所代表的底层民众实力有限、力量分散，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进行宣传组织，其支持者很难再为出走的英拉掀起什么波澜。对于群龙无首的为泰党，当务之急是需要重新找一个掌舵者。面对军方牢牢把控的泰国政局，老对手民主党虽未起势，可以预见的是为泰党还想东山再起难度很大。

最后，从泰国整体发展层面来看，英拉的出走维持了短期内的和平与稳定，减少了泰国政党对抗、促进了社会和解进程、有利于泰国当下经济的发展。最明显的表现在于英拉之“逃”造福了泰国股市。8月30日，巴育总理表示，他觉得“泰国局势形同雨过天晴，应该感谢各方，而且日前股市指数版全面变绿色（上涨），这是近来少见的现象，相信大家明白是什么原因”。他希望泰国此后永远如此太平，没有政治争执，一切能依照司法程序进行，各方也能合作共事。目前，泰国仍处于国丧期间，黑色是泰国社会的主色调，而非黄色、或者红色，对抗的消减在这个历史阶段是大势所趋。回顾巴育政府执政3年，虽然经济方面表现不出色，但是社会稳定，没有游行和政治冲突，现在也不用采取高压手段维系表面和平，泰国旅游形势也一片大好。如今，红衫军少了领导人，军政府少了防堵对象，现在泰国政府致力于发展泰国4.0战略和东部经济走廊（EEC）等国家发展计划，巴育希望投资者抓住泰国发展机遇，放心投资泰国。总体而言，英拉之“逃”或因人事、或为天命，对泰国当下的稳定与发展而言利大于弊。

来源：中国东盟研究院

作者：赵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