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3日 星期六

远去的“宋六山”(续篇)


远去的“宋六山”(续篇)

从宋六山到宋六坡,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不是历史的一种必然。但我却知道,在此变化中曾经藏着许多感人的故事。其中树联阿婆关心和帮助林李明治病的事一直为他的后人们称颂。欲闻其详,且听我慢慢道来。

这事得从一九二七年那个春天谈起。

一九二七年的仲春,人们刚刚过完春节,一场“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的农民运动便将一向寂静的宋六山变得热闹了起来。宋六山方圆十里的村民们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举起了反帝反封建的大旗,自发的组织起了“农民协会”。坑尾村就有一大批的年轻人相继的成了“农民协会”的会员。其中为首的林鸿利、苏家应、林尤应、林尤群、林尤深等年轻人成了农会中的骨干力量。

农民协会的会员们怀揣伟大的理想,在文昌县东那个地方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运动。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动摇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根基,建立一个“耕者有其田,人人有饭吃,没有贫富差别的大同世界”。

据说,那时候的宋六人民革命热情十分高涨,革命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革命”几乎成了年轻人的一种时尚。所以,其时一个小小的坑尾村就有二十多位年轻人同时间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他们高唱着“打倒列强,还我河山”的革命口号。在文昌的全境里所向披靡。

可是,正当革命运动风起云涌之时,蒋介石却背叛了孙中山先生领导的民主革命,并一手策划并实施了白色恐怖的清共运动。全国各地无数的共产党人因此而惨遭杀害。

一时间的宋六山也是一遍腥风血雨。许多无辜的革命者同样的惨遭国民党杀害,其中坑尾村就有年轻人倒在敌人的屠刀之下。

但是,白色恐怖吓不倒有志的年轻一代。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就在那一年的冬天,坑尾村还是有五位年轻人义无反顾的走进了母瑞山的革命根据地。参加了党的组织。在王文明、杨善集等共产人的领导下与国民党反动派展开了殊死的斗争。

也是那一年,十七岁的林李明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家乡。从一名热爱“海南八音”的文艺青年变成了一名战士。而且成了战场上一名出色的吹号手。从此开启了他不一样的人生。

然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甚至是抛头颅洒热血的生死之事。

事实也是,不久母瑞山的革命根据地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革命进入了全面的低潮时期。在此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为了保存革命的火种,度过可能到来的漫长寒冬,组织上只好决定化整为零。因此他们只好回到自己比较熟悉的宋六山来重整旗鼓。

可是,那时候的宋六山,同样处于白色恐怖之中,国民党的特务们到处追杀共产党人,由于叛徒的出卖,有不少同志惨遭杀害。无奈之下,从母瑞山回来的苏家应、林李明、林尤深、林尤群、林尤茂等人只好悄悄的躲进宋六山茂密的林子里,过着大地当床,蓝天当被,树叶挡雨、野果充饥的艰难生活,并与此同敌人展开殊死的斗争。

在山中,他们与蛇蝎为邻,与蚊虫共处,与病魔和饥饿展开顽强的斗争。其艰难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好在坑尾村的革命群众基础比较好、一致的为他们严守秘密。真诚相助,才使他们在险象环生的环境中存活下来。可以说宋六山是一座英雄的山,那里的一树一木见证了曾经发生在山里的奇迹。

也许有人会问,以前的宋六山是一座什么样的山呢?

其实以前的宋六山也只是一座无名的小山。山中无仙也无龙,所以正式的文字里没有关于它的描述,度娘也不认识它。

不过无名的宋六山也有其出彩的地方,因为距离它几公里的地方就是有名的“宋氏祖居”。

依山傍水的棘竹和漫山遍野的山稔果也是山中独特的一个特色。山中长着的甜菇和竹笋更是一道最好的菜肴。战争时期它是游击队员的粮草之一。还有高低相扶的树木更是阻击台风和藏人藏物的天然屏障。

除此之外,宋六山还有丰富的水源,两条川流不息的小溪绕着村庄潺潺而下,在南边低洼处汇入了文教河。一条在村的西头叫西排沟,另一条在村的东头叫东排沟。不管天气多么干旱,那两条小溪从未断流过。它灌溉了坑尾村东西两排几百亩肥沃的农田,由此养活了一百多户的人家,使得周边的人民安居乐业。也因此,坑尾村的人们不管讨食多远,也不管事业上有多么辉煌都要落叶归根、总是故土难离。

一九二八年那个春天来得慢一些。海南的农人常說“三月三,棉胎拾起挑”,意思就是说过了三月三天气就变热了,再也不需要盖棉被了。可是那年的三月三过后,天气仍然一惊一乍的,一场“倒春寒”将山里盛开的荔枝花和海棠花吹落一地。到了晚上,天气还是有点冷,山间的湿气还是阴阴的。

就在那个阴冷的山间,有一位衣单裤薄的年轻人卷缩在阴冷的地上,底下垫着一层薄薄的的稻草。身上盖着一条补满补丁的披幅,骨瘦如柴。在他的卧铺旁边散落着一些吃剩的山薯蒂和野果的种子。看得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主食了。由于饥饿、寒冷和湿气入侵,他身上长满了许多冻疮,痛痒难耐,几乎坚持不住了。

眼看天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此时此刻,鸟已归巢,牛将入栏,鸡将唱晚,唯独他有家难回。他又要在山里度过漫漫长夜了。这一切他都已经习惯了。因为他和他的几个战友已经在宋六山里风餐露宿几个月之久了。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只好与蚊虫为伴,与蛇蝎为邻。每逢月圆之时,他总会加倍的想念家中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们。

即在此时,他听到了附近有人赶路的脚步声,而且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了。于是他屏住呼吸,细心的观察着山中的动静。看到是树联婆从田间走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只见树联婆爬上了一棵牛酸树。顺手摘下树上的枯枝,原来她是来拾柴的。

树联婆是“后到尾村”林树联公的妻子,也是他的宗亲,按辈分她应该叫她阿婆。于是他挣扎着轻轻的与阿婆打了招呼,因为此刻的他想着寻求树联婆的帮助。

“阿婆啊,天都晚了你还过来拾柴哦?你树联公的身体好否?”看来眼前的年轻人口水很甜,情商还是很高的。

听到有人叫她,阿婆遁着声音望去,看到了躺在棘竹山里的年轻人,便回应道:“阿婆来田里牵牛入栏,顺路拾些柴火回去。”

“你是谁屋的侬哩?做乜睡在地上哩?天暗了,快回屋吃饭啦,免得父母挂心啦。”

“侬是坑尾村鸿煌的仔林尤应。有国民党特务蹲在侬的屋圮欲想捉侬,回去就没命啦。所以不敢回。”

“哦,你是鸿煌哥的大仔尤应呀?我识你爸你母。你爸会挖“麦雪”,你母会饲鸡。你妈饲的“文昌鸡”在坑尾村是出名的。”

“你不是和家应、尤深、尤群等人相随去定安做革命了吗?乜时候又回来的哩?”阿婆不解地问。

“阿婆啊,侬也识你。你是树联公的阿婆,我们都是同一个祖的人,侬的公的公早前就曾生活在后到尾村里。后来才搬到坑尾村的。侬都回来好几个月了。现在是革命低潮时期,处处都有国民党特务捉人。经常有人蹲在侬的屋后,想捉侬去坐监。听说捉着后是要杀头的。所以侬现在是有家不能回。也不敢告诉爸妈。今天偶遇阿婆,阿婆千万不要跟人讲侬藏在山里哦。”为了让阿婆听明白,他又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另有一事侬想问阿婆帮个忙。身上生疮疖和感冒,你知有乜草药特效否?另外你家有蕃薯粥吃否?侬的肚子好饿,很想吃碗蕃薯粥。”

他之所以敢于冒险暴露身份有求于阿婆是因为他相信阿婆是善良的,坑尾村的人都是善良的,一定不会告发他。

“好的,蕃薯阿婆家多的是,每年都吃不完,剩下的还售给了东郊人。等到天黑后我给你拿些来,到时候我放在蕃豆田里你自己去拿。咱村就是蕃薯足,你尽管放肚子吃。蕃薯可是穷人参哦。饿了你就去阿婆的蕃薯田里挖,跟阿婆不要客气。”

“不过你年纪轻轻的,老是躲着也不是办法。你家里也有一些田亩,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也是其乐融融的,做乜要去做革命哩?你知道你爸和你母多么担心你否哩?”。

听阿婆这么一说,年轻人的眼睛里含着泪水,离家近一年了,曾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回,他实在是太想家了。尤其是在家门口的宋六山里躲藏的半年来,他几过家门而不入,时刻都在牵挂着家中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们。但是为了革命,他忠孝难两全。

于是他又忍不住的对阿婆说:“阿婆啊,我真的对不起我爸我妈,真不该让他们为我而担惊受怕。但这也是被迫的呀。我们这代人生不逢时,既有内忧又有外患,又是割地又是赔款,国不成国。这也是官迫民反的呀!如果有好日子过,谁想“走山躲篮”的去做革命呢?况且古人早就诗曰:“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谁都知道革命是要流血牺牲的呀。但是我们之所以舍身闹革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子孙后代建立一个民主富强的国家。在那个国家里“强不凌弱,众不欺寡,富不侮贫,贵不傲贱,权不腐败,耕者有其田,人人有饭吃。你讲这样的社会是不是很好呀?”!

“哦,这样的社会真是好,乜时候能做成哩?阿婆这辈子看得见否?”树联婆一边认真的听一边好奇的问。

“阿婆啊,只要你吃命长长就会见到啦!”

哥应说这话时,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几声鹧鸪声,这是他和尤深尤群接头的暗号。与他一起从母瑞山回来的苏家应、林尤深、林尤群等人也藏在此山中。于是他艰难的爬了起来,一溜烟的消失于茫茫的林海之中。又移到了山的另一处。

那一夜,天阶如水。夜是那么的长。他俩在一起筹划着对未来的憧憬。

在山里,除了猫头鹰在叫外,不远的村庄里,不时的传来了狗的叫声,估计又是“白狗”们入村捉人了。此刻他们最担心的是鸿利哥的安危。因为鸿利是工农革命军东线做战的总指挥,是“白狗们”重点抓捕的对象。

下半夜,山林终于静了下来,静到可以听见虫子交配的声音和竹笋拨节的声音。此时,他们才想起树联婆的蕃薯粥来。摸到花生地里取回树联婆偷偷放在那里的蕃茨粥,饱饱的吃了一顿。想不到的是,细心的树联婆还送来了民间敷疮疖的“米汤泡飞机草”的单方药。

几个月后,在树联婆悉心的照料下,尤应(李明)的身体慢慢的好了起来。不久,在组织的安排下他和家应、尤深仨人一起坐船去了阿南,从此开始了他们各自不同的后半生。到阿南后不久苏家应去了新加坡谋生,一个人孤独的熬到了晚年,于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才落叶归根。林尤深去阿南后在泰国娶妻生子,后又移民缅甸,客死他乡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父母在不远游”的林尤群和林尤茂两烈士后来在家乡被国民党残忍的杀害了,他们永远长眠于“宋六山”。

唯有林尤应(林李明)到阿南之后继续参加胡志明领导下的越共,并在党组织的帮助和同村人的资助下回到了上海读中学、读大学。继续参加学生运动,期间坐过国民党三年半的牢。在九死一生中经历了考验而成长为坚定的共产主义者。坚定不移的践行他的“众不欺寡,强不凌弱,富不侮贫,权不贪腐,耕者有其田,人人有饭吃”的理想国目标,并为其奋斗了一生。

解放以后,已经成为大人物的林李明同志始终不忘初心,不忘那个树联婆和烈士们的母亲,逢年过节他都会寄些钱回来分给树联婆以及那些为革命做过贡献的“保垒户”们,他以“滴水之恩 当涌泉相报”的美德践行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不老精神。

如今,旧时的宋六山已经远去,新的宋六山已变成一座小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独不变的是先烈们的灵魂仍然在山上潜行着。他们的夙愿都变成了美好的现实。他们的后人都坚信,在党的领导下宋六山的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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