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艺术家蔡玉水重温“悲剧的诞生”,祭奠七·七事变85周年
悲剧的诞生
——2019年蔡玉水在北京画院两个中心年会“中国人物画创作”专题研讨会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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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需要承受世界的创伤。用艺术表现历史悲剧,是希望现实中不再有悲剧发生。
今天我就自己多年来人物画创作、特别是悲剧题材创作的体会,和大家做一个简短的交流,有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指正。
要论述20世纪中国人物画的伟大成果,一个画家是没有权威来界定的,每一个画家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的问题与解决的方案也不尽相同。每一个艺术家生命中重要作品的产生都不是偶然的,除了个人的努力之外,还有当时社会环境的影响。我的第一幅悲剧创作是1984年的毕业作品《血雨腥风》。当时“山东风土人情油画展”在北京展出并得到了好评,表现的是淳朴的山东乡土人情主题。受此影响,我们接近毕业时也被学院赶到沂蒙山体验生活,搜集素材进行创作。提交草图时我交了两张,一张是表现沂蒙山新生活的《一桩喜事乐满村》,一张是由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引发的《血雨腥风》。老师对于第一张没有意见,对于《血雨腥风》则不希望我画。
蔡玉水作品 生命之门 大型雕塑 (局部)2016-2022年
由于年轻固执我没听老师的话,白天画“喜事”,深夜画“屠杀”,毕业展的时候我拿出两幅作品,老师不但没批我,还很高兴。特别是《血雨腥风》,虽然作品表现风格和技法尚未成熟,但毕竟是我第一次创作悲剧与南京大屠杀相遇的题材。
毕业后顺利留校,我真正开始了深层反思中国百年苦难历史悲剧,并进行创作的探索与实验,想以历史的悲剧给人们以深刻的思考。让自己从庸俗的坟墓中站立起来,从哪里入手呢?还是南京大屠杀吧。
评价一个好演员人们常说:演什么像什么,演什么是什么,批评一个不好的演员则会说:他演什么都像他自己。但是很多画家无论画什么都像他自己,跟“剧情无关”我们却觉得很正常。要让自己溶入悲剧的历史情境,寻找到适合的悲剧性绘画语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此我尝试了很多办法。直到中央美院卢沉老师的工作室进修,才找到我要创作的每一个形象、每一根线条中悲剧意味的真切感受。
我们生在和平年代,没有经历过国破家亡的苦难,所以有时即使自身再努力总感觉缺少什么。这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一场犹如丧子之痛的经历,让我离悲剧的角色更近了一步。
这里是一篇二十多年前的日记与大家分享:
任何绘画语言的形成,都是一个漫长的、苦苦探寻的过程,无论是悲剧的、还是喜剧的。
《中华百年祭》是我通向《天堂巴厘岛》所走过的一段最艰辛的路程,为此,我付出了最为宝贵的青春十年。
为了艺术的追求,人很容易走向极端,特别是创作悲剧。你必须让悲剧的所有元素将自己包围,让自己成为整个悲剧的缔造者,同时,也是一个受害者。在那个漫长的十年中,我对唯美的一切事物有着本能的拒绝与抵抗。美丽的一切都在创作中被撕碎,这些被撕碎的残片,后来成为我《中华百年祭》中的重要悲剧符号。1987年至1988年,我在中央美术学院所作的五百多幅人体写生,九十余幅等人大尺寸的肖像,就是这一探寻与试验的重要成果。只可惜1989年画室的一场大火,将他们和已近完成的《中华百年祭》素描草图以及各种资料烧了个干净。
蔡玉水作品 苍生 为中华百年祭创作的人物习作之一 纸本、水墨 1988年
一天又一天,我披着长长的头发,静静地坐在被烧焦的画室门口,早上来,晚上去,整整半个月……
面对灾难,要么被击垮,要么涅槃重生 !三个多月的疗伤之后,我鼓起勇气再次回到创作中。
悲剧的力量是巨大的,她会震撼观众更会摧毁作者,很多演员因为饰演悲剧而无法走出,前辈的画家也有不少,感谢天堂巴厘岛数年的创作与生活让我从痛苦抑郁中走了出来。
记得2002年我背着只有四岁的女儿去看一位老先生的花鸟画展,女儿在我的耳旁说:爸爸,我不喜欢你画得日本人杀中国人的画,我喜欢老爷爷画的花,它们多漂亮啊!我把女儿从肩上放下来,双手捧起她那可爱的脸蛋,默默地望着她那清澈的大眼睛,郑重的承诺:好的宝贝,爸爸以后再也不画吓人的地狱般的图画了,爸爸为你和小朋友们画花、画鸟儿、画美丽的天堂。
蔡玉水作品 苍生 为中华百年祭创作的人物习作之二 纸本、水墨 1988年
都市的喧嚣与灯红酒绿始终不是我向往的生活,最近十几年我生活、创作在一个边远的贫困小山村,镇上三万多人、96平方公里,朝夕相处,日复一日,闭着眼我都能画出她的样子。但是这十几年中我却没有画过一幅小镇人的肖像,可是在这里创作出的每一件作品又都像是他们,因为我和这片土地已融为一体,而且因为他们我做了很多有意思的出格的事,甚至还为他们拍摄了一部院线电影,一度梦想着用艺术来改变乡村,好在我有创作悲剧的经历,比较想得开,“艺术改变乡村”如果成功了就算是奉献给社会的喜剧,如果失败,我的个人作品之中又多了一件新的、不一样的悲剧意味的作品。
为了给山村拍电影,我做足了功课,看了很多经典电影,喜剧悲剧都看,印象深刻的一部是《穿条纹睡衣的男孩》,我一直想找机会请院里的同事一起看的,一部举重若轻、完全不同视角拍摄的好作品。电影讲述二战期间,一名德国军官升迁,带着全家四口搬到郊外的集中营附近生活,隔着一张集中营的隔离网,八岁的儿子布鲁诺与集中营犹太平民同龄小孩结下纯真友谊。透过孩子的眼,囚衣变成了一件条纹睡衣,集中营变成了一座农场,杀戮变成了一场奇怪的游戏。一张隔离网人在里面还是在外面,一件条纹衫穿在什么人身上,决定了一个人、一族人的命运。明明知道这部电影会以悲剧收场,可结局真正到来时,再多的心理准备都被打碎了。静默的结尾,毒气室门口一分钟的无声特写,深深地无力感,万箭穿心。全片没有血腥屠杀,没有控诉,但是随着剧情发展,最后十几分钟真的是再也不敢看下去。
绘画创作虽不是电影,但是人物的设定也同等重要,一旦人物的关系设定对了,电影还没开始,动人的故事就发生了,好画家也应成为好导演。
画家和画面、作品和生活之间有一张决定生死的“隔离网”,跨过去成为其中的人物,与他们共命运,作品就会产生奇迹。
世界在飞速发展,人类世界不管技术怎么变革,不管用什么方法,驾驭什么类型的题材,我始终觉得一个艺术家,终其一生所创作的作品,要表达的东西,都应源自于他个人宝贵的人生体验,都应该忠于他的悲悯之心。真正关心人类的生死存亡、关心人类命运,有终极关怀的人是丢不掉忧患意识、悲剧意识的。纵观人类历史除了科学技术的某些发展,人类自身从走出丛林迈向文明的道路上并没走多远,并没有真正找到一个与自然相伴与万物为邻和谐共生的方法。科学、艺术是人类社会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面对饥饿、瘟疫、战争,面对人类的一次次巨大灾难,艺术也许是无力的、苍白的,但她又是那样的弥足珍贵。当人类在各个角落争斗得疲惫不堪的时候,只有艺术在默默地抚慰人类的灵魂。艺术、艺术家有责任正视历史的苦难承受世界的创伤。用艺术表现历史的悲剧,是希望悲剧在今天不要再次发生。
悲剧的美是崇高的,她让人流泪,使人净化。创作、欣赏一部好的悲剧作品,是一个不知不觉的释放过程,她给我们提供了一次自省自己打开心门的机会。现代人打开心门反思自己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因为人们惧怕让别人看到真实的自己,有时自己都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甚至对待历史也是如此。
蔡玉水作品 鸽子 综合媒介2020年
今天,我们在这里讨论“中国人物画创作”的问题,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包治百病的解决中国画创作的药方,但我知道每一位伟大的艺术家都是在用生命真诚地创作,用自己的心碎换取观众的心醉。最后,我再用一篇二十多年前的日记结束我的发言。
《心碎与心醉》
一个男子站在舞台上:“我的父亲是一个纹身艺术家,他的美术馆就是我母亲的身体,我的母亲则是在槟榔树下卖身的妓女。至于我,则是把那些男人们领到槟榔树下、领到家里的皮条客……” 这位演员无论是正式演出还是排练,每当说到这儿就再也忍不住浑身抽泣……
是啊,由于他太沉醉在角色之中了,他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这样一个残忍的、非人的、反动的,自己所饰演的角色了。他沉醉在戏中,他的心先于观众而碎,随着他的心咔咔的碎裂声,观众的心被震撼了,心醉了。
艺术创作就是这样一个从心碎到心醉的过程。今天我们很难见到令人心醉的作品,是因为没有人再愿意付出心碎的代价,或者把自己置身于心碎的境地。心碎是要流血的,但是,血比烈酒更能醉人!
蔡玉水作品 苍茫大地 综合媒介 2021年
最近几年终于没有坚守住对女儿的承诺,我又开始了悲剧创作,孩子长大了,我想她会理解爸爸。面对这个百年巨变下日益撕裂不安的世界,如果我们每个人不呼喊,天堂里也会响起枪炮声!(蔡玉水)
蔡玉水艺术作品欣赏
请横屏观看
1911——悼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华百年祭之二)水墨、纸本 150x1500cm1994年
1937—南京大屠杀(中华百年祭之四)水墨、纸本、365x1350cm 1986-1990年
天堂巴厘岛 纸本、画布、混合颜料 285x1200cm 1996-1998年
《五三惨案》(局部) 宣纸 水墨 145x1289cm 2012-2013年
温暖的遇见 雕塑 、电影、大地艺术等 96平方公里 2009-2019年
流浪的鸽子——世界挽歌 绘画、雕塑、影像、综合媒介 2019-2022年
少女的祈祷 铸铜、雕塑装置 210x430x1200cm 2015-2020年
艺术家简介
蔡玉水,艺术家,北京画院副院长、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国家一级美术师。
蔡玉水在绘画、雕塑、电影等方面均有突出成就,是中国当代最为优秀全面的艺术家之一。
蔡玉水1963年出生于济南,六岁起师从山东艺术学院著名画家、教育家段谷风先生学习绘画。
曾先后任教于山东艺术学院、新加坡南洋艺术学院、山东工艺美术学院。
1995年,蔡玉水历经十年艰苦创作完成里程碑式的大型水墨历史人物组画《中华百年祭》,1995年6月年仅三十一岁的蔡玉水在中国美术馆中央圆厅成功举办《中华百年祭》蔡玉水画展,成为新中国建国以来享有在中国美术馆中央圆厅举办个展这一殊荣最年轻的艺术家。
1995年年底应邀赴印度尼西亚巴厘岛、新加坡南洋艺术学院进行创作、教学及文化交流。
1999年举办蔡玉水亚洲巡回画展。
2004年入北京画院任专职画家至今。
2005年以来先后承担由中宣部、文化和旅游部、中国美协等主办的“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中《刑场上的婚礼》(与王明明先生合作)“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大型美术创作工程”中《国殇公祭》(与买鸿钧先生合作)以及“山东省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中《五三惨案》等多项国家重要的创作任务。
并先后荣获“2008·中华十大财智人物”大奖、第六届“北京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第十五届中国经济论坛“中国创新榜样奖”等。
2009年至2019年,蔡玉水甘于寂寞扎根边远贫困的山村,在全国范围内率先提出了“艺术改变乡村”的创新理念,帮助济南市双泉镇的父老乡亲摆脱贫困走向美好生活,进行了一系列大胆的助推乡村发展的艺术实践。其中由他倾力出资、导演,为双泉镇量身定制的院线电影《艺术也疯狂》于2017年6月16日在全国公映。电影先后获得第26届金鸡百花电影节新片优秀奖、第五届温哥华华语电影节“红枫叶奖”最佳美术和最佳男演员双料大奖,济南市第十一届“文艺精品工程”一等奖,第十一届泰山文艺奖等多项大奖,电影入围十余个国际国内电影节。并被中国电影博物馆永久收藏。
蔡玉水的绘画艺术作品深受世人的喜爱,被世界多家博物馆、美术馆、艺术机构以及私人所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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