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子》《亲爱的房客》到《刻在你心底的名字》《我的儿子是死刑犯》...刚刚过去的第22届台北电影节,出现了不少表现同性、移民、犯罪、底层等社会话题的边缘题材作品,彰显着不同时代的不同人物底色。
实际上,回顾港台电影市场,聚焦边缘群体的作品一直是难以忽视的一部分。《三夫》《阳光普照》《谁先爱上他的》等都是近几年的热门代表。而这些作品背后,也多是“本土独立电影人”的身影,与北上到内陆发展,更多倾向商业片创作的电影人俨然形成一道“分水岭”。
与此同时,这些作品也是各大电影节展以及颁奖典礼上的常客。但与此相对的,由于缺乏商业元素,难以撬动普通大众,大部分影片在票房市场的表现却不尽如人意。影片一边在艺术领域塑造着自己的行业价值,一边也成了商业电影市场下的“边缘作品”。
性,白叟少年,移民和沦落人
所谓“边缘人群”,指的是被社会忽视或极少关注,或被主流所排斥、所不包容的人。在情报君统计的近三年(2018-2020)港台边缘题材电影名单中,就有这么明显的几类划分。
首先是同性电影。相比略微“保守”的内陆,港台地区在对待同性恋问题上更多持开放态度。去年,台湾立法机构还历史性宣布了“748号解释施行法案修正通过”,成为亚洲第一个允许同性结婚的地区。反馈到文艺创作上,电影领域一直不乏同性作品的身影。从早先王家卫的《春光乍泄》,李安的《喜宴》,到现在的《谁先爱上他的》《翠丝》《叔·叔》,包括这次台北电影节出现的《日子》《亲爱的房客》《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等等都是同性题材。
同样由“性”衍生而来的还有情色片。比如,香港导演陈果“妓女三部曲”的最后一部,聚焦性瘾患者的《三夫》。曾美慧孜还凭借这部电影拿下金马奖最佳女主角的提名,不过这一对决最后还是败给了《谁先爱上他的》中的谢盈萱。表现性障碍患者的《非分熟女》同样是这类影片的代表,一直以清纯人设示人的蔡卓妍也为这部电影献上了有史以来的最大尺度表演。
▲《谁先爱上他的》剧照
《沦落人》《老大人》《带妈妈出去玩》,包括前面提到的《叔·叔》聚焦的则是社会老年群体,通过讲述主角与佣人、家人、伴侣之间的关系,展现人到老年所面对的或无奈或温情的生活面貌。此外,青少年群体也是港台独立电影中经常看到的对象。
其中,《阳光普照》《蓝天白云》《乐园》聚焦的是青少年犯罪,从街头混混、吸毒少年到弑亲少女都是影片的主角;《非同凡响》借普通人视角描绘了智障儿童群体,《傻傻爱你,傻傻爱我》上演了一出唐氏综合症少女的童话故事;《以青春的名义》还有台湾和新加坡合拍的《热带雨》讲述的则是“师生恋”这一禁忌主题;而《野雀之诗》《三天两夜》《未来无恙》则借青少年群体映射隔代教育、留守儿童、校园霸陵以及台湾原住民等社会话题。
▲《阳光普照》剧照
事实上,在特殊地域文化的影响下,围绕原住民、新住民、移民等话题的电影在港台地区同样不在少数。比如《阿紫》和《菠萝蜜》,或是求生存,或是为反抗,或是无能为力的听命,主角们在跨越地域的生存之旅中寻求着自我的身份和价值认同。
而以《麦路人》《希伯仑》《沦落人》为代表的影片讲述的则是社会底层“沦落人”们的挣扎人生。虽然穷困潦倒,籍籍无名,却又相互扶持,充满温情底色。《寒单》则通过“炸寒单”这一元宵文化习俗,炸出一桩悲剧和几个年轻人的爱恨情仇,揭开残酷现实一角,故事主要讲述的就是悲剧发生后大家的自我救赎。这也是去年台湾本土的春节档票房冠军。
为什么大家会偏爱边缘题材?
2003年,内地与香港签订CEPA协议,规定从次年元旦开始,港片不受配额限制在内地发行,合拍片享受国产片待遇。七年后,内地又和台湾签订了ECFA协议,同样宣布台湾电影享受国产片待遇,且不限定配额数量的政策。“大华语电影时代”俨然到来。
借此契机,王晶、徐克、陈可辛、陈正道、蔡岳勋等港台电影人纷纷北上,寻求更广阔的发展市场和空间。但也有一些人选择了坚守。面对更大的市场容量,前者更多进行商业化创作,后者则在行业市场分离中关注起偏艺术性的边缘表达。或许也可以说,港台市场的商业电影人在拥抱更广阔的大陆市场后,留下的便都是那些偏重艺术追求的创作者了。
▲历经艰险上映的《少年的你》
但在不同市场语境的影响下,港台市场从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创作者保持纯粹艺术表达的“乌托邦”。凭借《七月与安生》《少年的你》顺利在国内打开市场的香港导演曾国祥,便在接受我们采访时提到——“如果有一些稍微偏激或者很自我一点的(东西),我们可以选择在香港拍,做一些纯香港的小故事;如果是世界观宽一点,制作大一点的作品,我们就可以放在内地。我们有幸处在一个非常好的内地市场,也有这样的选择,这是一个很幸福的东西。”
北上大潮后,为发掘新生代导演,2013年,香港推动“首部剧情电影计划”,创造出“新人导演+大牌监制+明星演员+边缘题材”模式,帮助导演、演员在各大影展和颁奖典礼获得荣誉的同时,让公众关注到边缘人群和社会问题。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边缘题材作品的涌现。而台湾方面,从早先的新浪潮运动开始,边缘题材其实就一直是创作者惯常表达的内容。
边缘,往往与小众、文艺相挂钩。相比于想要在市场大卖的商业片,这些电影会更多倾向彰显影片的艺术价值。这背后,或许是电影人的独特情怀,或许是想要“一鸣惊人”的理想抱负,也或许是无奈面临的资金缺乏的现实问题。《黄金花》的香港导演陈大利便曾提到:“(如果)想做一些小预算的戏,写实的东西会比较容易handle(处理),所以就很容易很本土。”
▲《黄金花》剧照
辅导金基金会,是台湾影视创作,尤其是边缘题材作品的一大资金来源。蔡明亮甚至直言,如果没有辅导金,台湾电影早就死掉了,因为没有人愿意投台湾影片。基金会董事长朱延平则表示:“早先基金会设立的初衷其实是鼓励商业创作,但因为该资金的投入不需要回报,所以很多人都拿去拍文艺片了,根本不会像大陆导演或者好莱坞导演那样遵循市场规律。”
另外,在朱延平看来,无论是拿奖还是参展,创作者都有钱拿,影视及流行音乐管理局还设立专门的奖金,不过台湾电影也由此变得越来越小众了。被誉为“台湾电影教母”的焦雄屏甚至直言,现在的台湾导演只想拿奖,都想做侯孝贤、杨德昌,在国际电影节上拿奖。
而从整个社会大环境的角度来看,港台地区还存在着贫富差距等现实问题。2018年,台湾财政部门公布最新综所税统计数字,年收人约468万元的人位居前5%,比年收人4.4万元的底层民众多了104倍,贫富差距创下历史新高。同一年,在香港发布的《香港不平等报告》中显示,2016年香港基尼系数(0-1之间,越接近0收入分配越平等,超过0.5表示收入悬殊)为0.539,为45年新高,被称为发达经济体中贫富悬殊最为严重的地区。
▲香港“棺材房”/图片来源于网络
逐渐拉大的贫富差距现象,也让创作者怀抱人文情怀,将镜头伸向底层,描绘起繁华光景下最生猛赤裸的时代底色。
被“嫌弃”的港台本土电影
虽然国家放开了港台电影进入内地发行上映的数量限制,近些年边缘题材电影在港台市场也不断开花,但大部分影片其实还是不能照常走入内地观众的视野,而是更多以“地下”的形式存在着,供影迷悄悄获取欣赏。
《非分熟女》在被内地视频平台公开引进后,原本90分钟的公映时长还被删减到66分钟。这一处理甚至引起了导演的不满,表示自己只会承认108分钟的导演版和90分钟的公映版。争议背后自然是不同市场环境催生的结果。
▲《非分熟女》剧照
而在表格中盘点的三十多部电影中,目前只有《黄金花》一部在大陆公映过,但最后仅拿下150万票房的成绩。其实不只大陆,受制于商业元素缺乏的影响,即使是在港台本地,边缘题材电影的市场环境同样不尽如人意。焦雄屏曾在接受采访时提到——“台湾人已经不看华语电影了,只看进口大片,除非《赤壁》这种大片。”
自好莱坞电影席卷华语市场以来,就一直引领着国内观众的观影兴趣。直到现在,好莱坞电影仍在港台地区占据重要地位。就拿去年来说,港台本土电影票房榜的前十位都被它所占据,华语电影无一入围,更不要提本土电影。这也是华语电影连续三年未能跻身前十强了。
从港台本土电影市场来看,去年香港影市表现最好的还是《廉政风云》《扫毒2》《叶问4》这类商业属性较强的作品。前十名只有《沦落人》挤入,以近2千万港币的成绩排在第五。而台湾影市在去年的票房冠军是一部被内地抹去名字的电影,这部电影也在刚刚过去的台北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影片,票房为2.6亿台币。《寒单》《阳光普照》《老大人》等多部作品都进入了前十,但票房都不足5千万台币。
整体来看,最受台湾观众欢迎的本土电影还是《我的少女时代》《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这类,《谁先爱上他的》超6千万台币的票房成绩,算是近几年台湾本土电影表现最好的一部了,其影像风格并不没有大家传统印象中的文艺,甚至是沉闷感,反而轻松愉悦,带有喜剧气质,可以嗅到一丝商业电影的味道。这或许也是边缘题材电影要想下沉到观众群中的一大发展方向。
肯·洛奇导演曾说:我不会拍那些人们想看的电影,我想拍的是人们需要看的电影。同样,电影市场需要商业大片,需要为观众造梦的电影人,同时也需要兼具人文情怀,肩负文艺使命的创作者,关注到被社会忽视或极少关注,被主流所排斥、所不包容的人群,为他们发声。尽管这些影片在市场上掀起的声量暂时有限,但出现本身其实就是一种意义。当然,在外来商业大片霸屏下,港台电影市场要想夺回主动权,同样需要在多类型、多题材、多风格电影上发力。
参考资料:
大公报:港产片,角落里生长出个性
时光网:解读台湾电影新政:大华语时代即将来临?
新文化报:情怀还是钱,台湾导演为何爱拍文艺片?
搜狐娱乐:台湾电影教母焦雄屏:台湾电影期待内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