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才是社会上的寄生虫?奉俊昊告诉你答案
人生如寄,虫生也如寄,人的自由与完形并不是靠跨越阶级完成的。有钱人就是寄生的另一个阶级吗?奉俊昊的《寄生虫》给我们展示了残忍的阶级属性。
那年”小印度“闹事,新加坡不允许建筑公司在周末用大巴士把印度裔工人运到小印度聚会。印度人为了一周一聚只能坐公关交通。那段时间,周末很多人都不太愿意搭公共交通,那些建筑工人身上的味道,让人窒息。虽然同情他们的处境,也知道没有他们哪来那些高楼,可是很多人还是忍不住要鄙夷。后来政府终于允许特定大巴士接送,人们才松了口气。可见跨阶层的互动,不仅稀有而且肤浅。
《寄生虫》作为商业片来讲,完成度相当不俗,从演员表演、情节编排到场面调度,《寄生虫》做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精密而准确的影像化叙事使得它凝聚了强劲的空间张力,宏大的阶层对峙主题也轻而易举地左右着观众的观影情绪。
观照我们中国大陆,很遗憾,14亿人口基数,只出了几位会拍艺术片的名导演。能把商业片拍得精彩至极还不断精进的导演,真的没有。宁浩后来的哪一部作品超越了《疯狂的石头》?能在商业片内核里展现艺术片内涵的导演,还是没有。我们只是好不容易才做出了一部并非完美的《我不是药神》而已,搞不好还是昙花一现的奇迹,就如同当年的《霸王别姬》。
但与奉俊昊此前的韩国本土创作相比,《寄生虫》实际上更接近于一件做工完美却毫无生气的工艺品,它缺失的是那种人文气息笼罩下的、聚焦底层生命挣扎状态的荒诞幽默美感,以及奉介于商业导演与艺术作者之间的复杂姿态。
而韩国电影不断教给我们的,除了摸索在商业片里讲艺术的套路,更是一个成熟自由的电影工业体系所能创造的不断进步的路。当我们老是在祥林嫂似的感慨陈凯歌25年前勇夺半个金棕榈的时候,人家奉俊昊拿到了一整片金叶子。这其中反映的问题,房间里的大象,我们真的看不见吗。我们不断在遭遇“技术问题”。
我只是忍不住感慨,文艺从不可能脱离政治经济,大众文艺总归是难以纯粹的。《寄生虫》能够获得这么多认可,我不觉得是影片本身造诣已臻至高,而是以一种最高的姿态完成了一种从上而下的怜悯,它是一种有点像是批判而实际上是施舍的文化碎屑。
大家都在赞美《寄生虫》的隐喻和更深层对社会阶级、人性等的剖析,但是作为成型的剧情片来讲,如果要荒诞要黑色幽默,那就坚持到底。
荒诞喜剧做到极端,喜中带悲;视听表现更是出色,特别是雨中上下城市阶层对比的段落;剧作上两个反转让你震撼到结尾,有点很多,要慢慢体会。
一家人心态最好的是母亲,所以她生活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在意向上也只有她的精神状态停留在中产;当其他三口从豪宅鼠窜而出一路拾阶而下直到鼠辈的半地下,儿子是不甘心的,所以他神经出了问题,一直笑。
女儿是最自我的天才级选手,她有着能够改变阶级的底层智慧,但她承担了家庭想要跨越阶级的恶果,所以只有灵魂得以通行;父亲的阶级观念产生了憎恨,所以他去往比鼠窝更阴暗的地窖藏身,他能爬上儿子构想出的台阶吗?这是奉俊昊在空间上给人物的答案。
对差异空间和生存形态的捕捉以及更极致情况的假想,本来可以导向远更复杂的对人的价值与追求的再确认,但退回写信现实的那个镜头,完全是在形式上放弃了立场,转而粗暴地宣讲阶级将人们区分,认可了观念的等级制度,也将主场景现代建筑彻底变为被追逐的物质。
阶级这东西,似乎永远是“固化”的。向下的,平行的,才叫“流动”。向上的,任何年代都是艰辛的“仰望”与“攀爬”。蟑螂、臭虫、蛆虫,虽然一巴掌就能拍死,但也有与生俱来的基因里的顽强;韭菜虽逃不脱被割的命运,却也有一岁一枯荣的力量。
中产呢?脆弱得经不起任何一点“干扰”或“意外”,何以自我感受竟如此良好?以为自己不是蛆虫、不是老鼠、不是蝼蚁或蟑螂?高级点的韭菜,也不过是韭菜而已。
所以奉俊昊对底层阶级的展现几乎是“触目惊心”的,奉俊昊的视角不是惯见的平等,而是像今村昌平那般看蠕虫却带着怜悯的俯视,让人觉得这一家人是又恶心又可怜。诚然,片中无论富人还是穷人,形象都是扁平的,但拿这点去批评寄生虫?恕我直言那你就根本没看懂电影。因为它本就无意刻画任何群体,它想让观众感受到的,仅仅是两个阶级间巨大而可怕的落差本身。
天地间,大家谁不是刍狗?谁不是攀援着他人,寄生于他人,在他人的支撑下,仰赖他人的善意和成全而活?都有点自知之明吧,活得最有尊严的生命就是:多做本分之事,少给别人添麻烦。在固化的板块里,寻找缝隙而活。
奉俊昊所创造的是一个以最假幻象与最坏恶意堆垒而成的扭曲时空,无数条隧道缠绕着通向新世界,却终究被同一道墙挡住去路。你说富人蠢吗?难道穷人不蠢?难道看电影的我们不蠢?蠢才是这个荒谬社会得以高速运转的不二法则。
奉俊昊反复把玩的是人与人之间相互挤压的状态,以独立姿态存活必遭剿杀,剥削产生奴性,内斗先于造反,临水自照,你处在什么位置?你以为是穷人把富人骗了,其实是穷人被整个世界骗了。
让角色像狼狈的动物般表演,用别墅上下结构具象化阶级,上一刻别墅静好,下一刻水淹地下室的情节编排,每个手法都在用夸张化方式撕开那条平常社会中无法被人直观看到的鸿沟,让它赤裸在银幕上无所遁形。
情绪的连贯性和爆发力已经炉火纯青,对阶级隔阂的观照无疑是全票拿下金棕榈的重要原因,《小偷家族》欠的那点东西《寄生虫》都给到了。运镜是水准内的优秀,剪辑绝对惊艳,遗憾的是剧作不大完美,第三幕的生日派对戏完全是种胡乱收尾的伪荒诞写法,只是在导演掌控力下才看不出雷。当然,瑕不掩瑜。
美术、音乐、完成度、戏剧冲突都极其精彩,无可挑剔。本剧是个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但设置了很多略显刻意的矛盾与巧合、过于直白的隐喻,缺少了一份水到渠成的自然,因此也略减弱了悲剧的力度。
奉俊昊还是细长物体爱好者——甬道,护栏,灯管,水管,箭矢,链球,绳子,布条,电线,虫腿,竹子,香蕉,筷子,楼梯,画框,雨伞,帐篷支架,餐刀,面条,手机音量条,微信对话框,摩斯电码,印第安人羽毛,还有人们“虫化”之后的胳膊腿,以及平躺的人,和从前几部电影里的隧道、列车、鱿鱼须一样——把细长的东西全拿来就拼成电影里完整的世界,真是大写的一个服字。
高级的其实不是故事想说的道理,而是讲故事的视听语言。底层那种温热的卑贱演绎得可谓相当到位,上层的优雅冷血,则是在最后才吐露一丝寒光。客厅里的互摸戏设计得最妙,底层的欲望总是如此真实而直接,上层的欲望却不知包裹了多少不可告人的伪装。
一场大雨就能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太厉害了,如果故事里出现一块大石头,后面就要用上它,嘲讽力满值:爸爸在体育馆和儿子说的那段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看完之后冷静想想,整部电影靠的主要还是韩片特有的夸张还有杰出的置景功夫,但能这么举重若轻,不是经典又是什么呢?韩国拍“人之嘴脸”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所有登场人物都被符号化为抽象的政治隐喻和阶级代表,也就是说,无论是底层还是上流社会的人物,其实都未被真正的理解。只怕,在政治正确的大潮流面前,反映现实但实际戏剧性题材的电影,已然成为现今国际电影的主流,这意味着,弱势群体被消费的事实至今仍然没有被改变。
底层阶级也只能渴求每一个绝望黑夜中的希望微光:“不是有钱又善良,而是有钱所以善良”。 每个阶层都有自己的劣根。
以前有个朋友给富人家做家教,小孩成绩有所提高,主人给他包了个大红包还送了条昂贵的皮带。他向我炫耀这事,并问我要不要做家教,他来介绍。我问,万一小孩下次考试失利,你怎么办?他白了我一眼,就没有然后了。现在后悔莫及,感觉自己错过了寄生的机会。
富人的庭院,穷人的“洞穴”;坡顶雨夜,富人卿卿我我;坡下大水,穷人慌如浮虫,这才是真实的社会。
感谢奉俊昊的《寄生虫》,撕裂社会的假象,袒露出真实给人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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