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议会高层人士深度分析:疫情后国际格局走向何方?
俄联邦议会上院信息政策委员会主席阿列克谢·普什科夫5月13日在《俄罗斯报》发表题为《明天的世界将是什么样子》文章称,疫情加快了美国地位的衰落,美国人对自己的能力估计过高,其霸权的衰落无法阻挡。文章编译如下:
疫情过后世界将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这已是普遍共识。美国衰落将是这一新世界的一个最重要特征。法国《世界报》指出,在未来的四分之一世纪,美国将不会再有昔日的那种影响力。
这一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疫情加剧美国地位衰落首先是在形象层面,也就是政治心理层面。今天已不可能把美国视作毋庸置疑的世界领袖。美国的声望受到了极其沉重的打击。如果说从前美国输掉的只是自己境外的战争,那现在全世界都已看到,他们输掉的是自己国内的抗疫之战。这也是美国“全能”形象不可避免的命运。
世界领袖不应该让自己国内近150万人感染,而死亡人数两三个月里超过了越南战争7年里死亡的人数。由政治精英所代表的美国仍自视为“世界领袖”,但事实上他们已没有能力真正起到这种作用。
美国:霸权结束 作用下降
让我们重新回到上世纪90年代初那个对美国十分美好的新的地缘政治世界,当时美国总统老布什宣布建立“新的世界秩序”。
美国霸权的讴歌者、著名政论家查尔斯·克劳特哈默1990年激动地撰文说:“现在,一个绝对的超级大国——在西方盟友支持下的美国——成为世界力量中心。世界已变成了单极!”他认为,美国“有能力,也有意志领导一个单极世界,当仁不让地建立世界秩序规则,并有决心强迫所有其他国家接受它们”。
不过,克劳特哈默也认识到:单极世界并非永恒的,新的大玩家正在成长,多极世界必将到来。但这是以后的事,还非常遥远!他预言说:“我们暂时还不在那个世界,未来几十年也不会到那个世界。现在单极时光已经到来。”
就这点来说克劳特哈默是对的:“单极世界”的短暂时光确实到来了。90年代俄罗斯陷入灾难境地,地缘政治大撤退。但无论克劳特哈默,还是其他美国全球霸权思想家,包括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在内,对这段时光持续多久的估计都大错特错。他们以为这会持续几十年。但它持续时间不到15年。唯有美国一极的“单极世界”只是历史的一个短暂片段。
华盛顿的新保守主义者和干涉主义者嗜血成性,他们提出占领和重组整个中东,并极力证明美国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在世界舞台无人匹敌的“唯一全球超级大国”事实上却掉了链子。小布什总统的局限性及其政策的狂热支持者副总统切尼的简单粗暴对这一进程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结果,90年代初隆重开启的“单极时代”在伊拉克被埋葬。2003年5月1日可以看做是象征性的葬礼日,当时身穿军服的小布什来到“林肯”号航母上,宣布取得对萨达姆战争的胜利。美国总统打着“完成使命”的旗号发表讲话,但他丝毫没想到,军事胜利注定是美国越南战争失利后的最大政治失败。正是从那时起,美国“单极世界”和“新霸权”开始走向衰落。
后来又发现,美国没有能力迫使普京所领导的俄罗斯按美国方式配合世界,也无法遏制中国经济和政治地位的上升。再后来美国在叙利亚争夺战中失利,并在经过18年无理又无望的战争后被迫决定撤出阿富汗。
现在,已没有人对美国霸权已日薄西山这一结论感到吃惊。美国人企图用制裁、威胁、炫耀武力及武力施压来挽救霸权的衰落。但这一深刻的进程已无法阻挡。
如果说2010年前美国在世界GDP中占无可置疑的领袖地位,那么从2015年开始按购买力平价计算中国的GDP规模已超过了美国。经济分量的下降必然导致政治分量的下降。美国用于外交和高昂军事行动的手段越来越少就不用说了。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政论家马克·曼德尔鲍姆认为,美国已没有手段展开他们在20世纪下半叶推行的那种积极的外交政策。他们必然会更少地干预国际问题。特朗普的“新利己主义”就是这种转变的反映。
新冠疫情清晰地显现出美国的这一新的薄弱之处。尽管蓬佩奥声称华盛顿准备在抗击疫情中承担起领导作用,但其盟友中,无论意大利,还是西班牙,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都未能得到美国的帮助。中国、俄罗斯,甚至还有古巴提供了援助。
特朗普4月中旬所签署的援助意大利备忘录太迟了,它彰显的不是特朗普所希望的美国领袖作用,而恰恰是这种作用的缺失。
此外,不仅未能领导抗疫之战,美国政府还开始指责俄罗斯搞假新闻,尤其是指责中国企图推卸对疫情准备不足的责任。结果却是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德国情报机构在报告中称蓬佩奥对中国的指责是“因自身错误而导致的一个失误”。一向温顺的伦敦尽管没有驳斥美国的说法,但也表示,病毒来自实验室的可能性非常小。后来,华盛顿的官方发言人才开始承认,美国并不知道病毒来自哪里。
关于“大量证据”一说最好不要再提。这就意味着美国因新冠病毒而“惩罚”中国的企图破产了:在这场政治舆论战中,中国取得了胜利,美国是失败者。
这种为避免自身受到打击而胡乱指责别人的行为只会使美国谋求当今世界领袖地位的野心受到进一步的动摇。如果伊拉克是“单极世界”开始走向终结的起点,那新冠疫情为这一进程画下了终点。疫情将在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到来之前为美国“新全球霸权”的葬礼画上句号,确切地说,霸权的一切流毒都将被一同埋葬。
欧洲:消极破碎 统一无望
四个因素对疫情之初欧盟的状况有决定性影响。这分别是:导致希腊准违约的经济危机、针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英国最终退出欧盟的脱欧进程、2015年-2016年席卷欧洲的难民潮和由此引发的传统自由主义难民政策的尖锐危机。新冠病毒成为清楚揭示欧盟弱点及其能力局限性的第五个因素。
新冠疫情将促使欧洲进一步破碎并在欧盟各国领导人秉持一贯方针之际加剧欧盟内部矛盾。在这种情况下,谈论“统一欧洲”的新规划已无可能。意大利、西班牙及其他一系列国家的公民感到愤怒的是,他们最亲密的欧盟盟友在疫情期间不但没有伸出援手,而且实际上宣布了“各自为政”的原则。意大利独自抗击疫情——布鲁塞尔只是冷眼旁观,等到疫情高峰过去才有所行动。
如此一来,疫情更加剧了在美国的政策航道上进行缓慢的地缘政治漂流的趋势。即便在特朗普公然秉持反欧路线的情况下,这种趋势也成了欧盟的特征。不必指望欧盟在中东、叙利亚和伊朗问题上有一丝独立自主。它的活动范围将仅限于欧洲,并试图加强对东方伙伴关系国家的影响力——白俄罗斯、亚美尼亚、可能还有哈萨克斯坦。尽管从世界政治角度而言,欧洲仍是最重要的大陆,虽然欧盟具备经济分量,但欧盟在全球层面的消极态度和内部的破碎,使其无法制定出能够使欧盟跻身现代世界政治领导者行列的协调政策。
重估国家定义:高效与行动力
在新冠病毒后的世界,国家的地位势必增强——也将有这个需求。国家曾经被所谓自由主义者辱骂和痛斥数千次,被说成是个体几乎所有不幸的源头。如今,它将作为唯一能抵御对单独个体和全人类新威胁的因素重返台前。
多年以来,里根经济学和撒切尔主义的信徒都在向容易轻信的消费者灌输“国家即敌人”的理念。他们的任务是消灭国界,使跨国公司摆脱国家控制和各种限制,打开全面经营自由的大门,以建立统一全球市场,而后实现人类生活各领域的全球化。“统一欧洲”的支持者在欧洲范围内给自己树立了这样的目标。民族国家自然成为这些远大蓝图的绊脚石。所以应当削弱它,最大限度地剥夺其经济作用,将这种作用转移到所谓“自由市场”(跨国公司统治权的委婉表达)手中,使人类生活各领域“去监管化”,只为国家保留被架空的社会和经济进程监督者功能。
随着疫情暴发,这种新自由主义的咒语落空了。事实证明,在一些领域,若是缺乏有效运转的政府,任何国家都寸步难行。这些领域包括保证外部安全、内部法律秩序、医疗和教育。疫情之下,国家正在从“暴力机关”转变为“拯救机关”——将民众从私营部门笃定无法战胜的威胁中解救出来。迷信个人主义、金钱和自由价值观的所谓“达沃斯人”,已经被这样的威胁吓呆了。
新冠病毒极大地改变了私人和国家在社会生活中维度的平衡,甚至在美国和西欧这样的所谓自由思想堡垒也是如此。英国《金融时报》评论员贾南·加内什在该报上指出:“毫无疑问,最近数月,政治话语的内容发生了有利于国家的变化。不久前还被我们蔑视的‘行政国家’正在恢复名誉。”
正是国家可以结合一些强制性手段,包括实施隔离或紧急状态,确保必要医疗基础设施和专家评估体系的运转,以限制疫情规模,将牺牲者数量降至最低,为逐步战胜疫病创造条件。疫情期间,意大利、西班牙、德国、法国、捷克、瑞士和另外10个欧洲国家均实施了紧急状态。只有国家能办到这点。
当然,与新冠肺炎和未来其他流行病(它们无疑将会出现——有预测显示,世界已进入疫情时代)的斗争要求国际社会通力合作。但这场斗争无论如何都将由民族国家展开或在它们的严格监控下进行。只有最不动脑子和不负责任的政治家会同意把这个任务托付给像比尔·盖茨这样有着跨国公司和超国家利益的争议人物。
新形势下国家不能沦为笨拙死板、墨守成规的庞大官僚机器则是另一码事:民众只有在国家高效的情况下才愿意信任它。效率和行动力,而非民主或专制,正在成为大众评价国家作用和意义的主要标准。
疫后世界格局:“大三角”再现
关于中国的日益崛起已经说得很多。它的世界影响力只会上升。这不是新趋势,但它将加强。正如新加坡前驻联合国大使、政治学家马凯硕所言,疫情“将加速业已开始的变化:从面向美国的全球化过渡到面向中国的全球化”。
今天,“多极世界”的概念正获得越来越多的拥趸。但其中表现突出的仍是最大程度上左右国际政治的三个国家:“三极世界”正在我们眼前取代一去不复返的“单极世界”。中美俄将成为后新冠世界的主要玩家。在这个不等边三角形中,两端(中俄)要比第三端(美国)挨得更近。这将部分抵消美国仍在一系列(如信息或军事技术)领域保有的优势。
失去独霸世界能力的美国、支离破碎的欧洲、实力变强的中国和在“大三角”中站稳脚跟的俄罗斯——这就是新冠病毒后世界的主要特征。在这个世界里,民族国家的作用和分量将显著提升。全球化世界不会消失,但会在很大程度上变成另外的样子。与任何过度发展的趋势一样,全球主义将受到民众客观需求的制约,因为后者已更好地意识到这个学说的利弊。我们不会告别全球化世界,但将以另外的方式生活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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