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田思奇
随着美国退出伊朗核协议，并在过去一年里快速收紧对伊朗的制裁，霍尔木兹海峡周边局势正愈发紧张。这条“海湾咽喉”在全球原油市场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并且与上周沙特遇袭的油轮及输油管道之间相关。数十年来，霍尔木兹海峡都是美伊冲突的见证者。1988年的海上交火和美军击落的伊朗民航客机让人记忆犹新。
31年后，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等鹰派仍在呼吁美国推动伊朗进行政权更迭，更在5月初宣布美国正向中东海域部署“亚伯拉罕·林肯”号航母打击群和一个轰炸机特遣队，以回应伊朗近期对美国作出“令人担忧”的“暗示和警告”。
若坚持不会重新谈判核协议的伊朗再度亮出底牌，以封锁霍尔木兹海峡威胁，这相当于在一定程度上掐住世界经济的命脉，已派遣航母战斗群的美国或将重演当年的军事报复。
潮起潮落霍尔木兹
霍尔木兹海峡位于伊朗和阿曼之间，连接着重要的石油产地——波斯湾和阿曼湾，是波斯湾原油通往西欧、美国、日本和世界各地的唯一海上通道。
据里斯塔德能源公司（Rystad Energy）的数据，每天有1700万至1800万桶原油通过霍尔木兹海峡，其中包括沙特阿拉伯90%的产量，相当于全球原油交易量的约40%。与此同时，这里也是来自卡塔尔的液化天然气的一条重要通道，而卡塔尔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之一。
从地理特征来看，霍尔木兹海峡内有很多岛屿、暗礁和浅滩，基本归属于伊朗管辖。这里最窄处只有33公里，最窄安全航道只有3公里宽，并不适宜巨型油轮和大型军舰通行，但扰乱原油运输却很容易。
与本月的油轮遇袭事件类似，在1980年代的伊朗伊拉克“两伊战争”期间，双方都试图在“油轮战”中破坏对方的石油出口。从1984年到1988年，通过该地区的油轮频繁遭到袭击，商业航运规模在起初下降25%，原油价格也一度因此迅猛上涨。伊朗更是不断声称可能封锁霍尔木兹海峡。
面对原油市场遭遇的威胁，科威特油轮得到了美国的护航。美军发起“挚诚意志”行动——从1987年7月持续至1988年9月，也是二战以来最大的海军护航行动。而伊朗则转入海面以下，开始暗中部署水雷。
次年4月14日，美国部署在波斯湾的“罗伯茨”号导弹护卫舰触发一枚水雷，船体上被炸开一个4.5米的洞。坐镇白宫的时任总统里根三天后宣布对对伊朗实施报复和武力制裁，拉开了“祈祷螳螂”行动的帷幕。
与强大的美军正面交锋，伊朗显然难以占据上风。4月18日，美伊在海上的短暂交火让伊朗损失惨重：两个波斯湾石油平台的设施被毁，三艘武装快艇、一艘伊朗护卫舰和一艘快速攻击炮舰被击沉。
里根在4月19日表示：“我们采取这一行动是为了确保伊朗人对其不负责任行为的代价不再抱有幻想。我们的目标是阻止伊朗的侵略，而不是主动挑衅。”
1988年7月3日，美军“文森斯”号巡洋舰以“误认为正在执行攻击任务的战机”为由击落伊朗航空IR655号班机，机上290人全部罹难。由此伊朗深信美国可能全力支持萨达姆，不得不接受国际调停。1988年8月20日，伊朗与伊拉克正式结束战斗。
此后的30年里，霍尔木兹海峡也并非风平浪静。美国在2008年初表示，五艘伊朗革命卫队快艇在海峡挑衅美海军舰只，双方几乎再次交火；2010年7月，日本“M之星”号油轮在此遇袭；2012年1月，伊朗再度威胁要封锁海峡，以报复美欧出于核问题对伊朗石油出口的制裁。2015年5月，伊朗船只向一艘悬挂新加坡国旗的油轮开火。而在去年美国宣布退出核协议后不久，伊朗继续威胁封锁海峡，并在8月初举行海湾军演。
“油轮战”重演？
在退出核协议整整一年后，美国从今年4月起继续收紧对伊朗制裁，不再给予部分国家和地区进口伊朗石油的制裁豁免。同时伊朗方面也宣布中止履行伊核协议部分条款，不再对外出售重水和浓缩铀。
关系愈发紧张之际，美国海事局警告称，伊朗可能会以海上商业交通为目标。警告写道：“自5月初以来，伊朗和地区代理人在最近威胁关闭霍尔木兹海峡后，有可能对美国及其合作伙伴的利益采取行动，包括石油生产基础设施在内。
4月底，伊朗官员就曾威胁要关闭霍尔木兹海峡，以此作为对美国延长制裁的报复。但在霍尔木兹海峡内，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真正的袭击发生于5月12日。当天清晨，多艘民用油轮在阿联酋富查伊拉酋长国的海域遭到破坏，其中包括两艘沙特油轮。据沙特官方通讯社SPA报道，这两艘船中的一艘装载着运往美国的原油。
沙特方面称事故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或漏油，也没有指明主谋。但多家美国媒体援引知情人士称，伊朗对这些船只使用了炸药。
值得注意的是，富查伊拉是位于霍尔木兹海峡外的一个重要的石油出口码头。该地区港口不仅是波斯湾油轮运输的燃料枢纽，也是为替代霍尔木兹海峡而修建的一条石油管道的终点。
两天后，无人机袭击了阿美石油公司的一条输油管道上的两处油泵站。尽管沙特称损失不大，但这条每天可运输500万桶原油的管道已被暂停使用。也门胡塞武装“认领”了这一袭击，而该武装被广泛认为享有伊朗的暗中支持。
这条东西向管道可以将沙特原油从波斯湾附近穿过沙漠送到红海，被称为沙特在面对伊朗威胁封锁霍尔木兹海峡时唯一可用的替代运输方案。
显然，这两处遇袭地点并非随机选择。
目前，沙特正推动召开由地区相关国家领导人出席的峰会，重点讨论在商业船只遭“蓄意破坏”以及无人机袭击之后如何化解来自伊朗的威胁，以及强化安全与稳定。
冲突风险上升？
在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和伊朗外长扎里夫相继否认开战可能之时，波斯湾上的沙特油轮和美国驻伊拉克大使馆却接连遭遇无名袭击。事实上，美伊双方的表态也毫无退让之意。
值得注意的是，海湾国家和亚洲新兴市场之间基本上没有备用的输油通道。阿联酋和沙特拥有的输油管道不能运送像油轮那么多的石油，并且虽然沙特和伊朗有备用海港，它们的邻国却没有。
封锁霍尔木兹海峡，相当于在一定程度上掐住世界经济的命脉，为国际原油市场和世界经济带来巨大的破坏性影响。到目前为止，这些袭击已经小幅推动石油价格上涨。随着地缘风险持续升温，本周一，布伦特原油价格收高于72.43美元。
能源咨询公司Foreign Reports副总裁马修·里德（Matthew Reed）表示：“冲突的风险正在上升。石油价格迟早会调整以反映这一现实。
美国国防大学教授巴赫贾特（Gawdat Bahgat）此前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指出，一旦霍尔木兹海峡遭到封锁，石油市场将会迅速做出反应，价格将会大幅提升，而伊朗会将自己包装为受害者。同时，美伊双方将面临来自该地区和全球的压力，并通过妥协结束这场危机，即美国允许伊朗继续出口原油，而伊朗将停止破坏原油运输。
尽管到目前为止，美国及其地区盟友一直较为克制，但随着伊朗的介入或发生更严重的袭击，这种情况可能会发生变化。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多久才能看到伊朗参与的确凿证据，以及美国的反应会有多严重？”里德说，“如果未来的袭击造成人员伤亡或严重破坏，那么目前的讨论可能会显得小巫见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