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02日 星期六

毕业论文《论《西游记》人物在影视改编中的传承与重塑》

论《西游记》人物在影视改编中的传承与重塑

毕业论文《论《西游记》人物在影视改编中的传承与重塑》

——以央视版及张纪中版两部《西游记》为例

摘 要:在《西游记》的影视作品中,大可根据对于原著的改编创作程度分为三类,即“正说型”、“戏说型”、“另说类”。其中,唯有两部作品,最为贴近原著,一是87年央视版《西游记》,二是2011年张纪中版《西游记》。两部《西游记》究竟孰优孰劣,谁能成为下一个时代的经典,现在无人能够评说。但两部《西游记》电视连续剧对于原著文本的改编、传承与重塑,甚至颠覆,都是非常值得我们去研究。在此,本文以人物塑造为题,用《西游记》核心人物“唐僧”“孙悟空”作例,从原著文本说开,结合两部《西游记》风格不同的人物塑造,具体比较、严谨分析,由此探寻古典名著《西游记》原著在影视艺术改编中的传承和重塑。

关键词:《西游记》电视剧 87版 张纪中版 传承 重塑 唐僧 孙悟空

On the Heritage and Recreation of Characters from The Journey to the West in film and Television adaptation

--------In example of Journey to the West, CCTV and Jizhong Zhang's versions

ABSTRACT: The film and televison works of The Journey to the West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categories according to the degree of adaptation from its original creation,"faithful type", "dramatic type" and "Remodeled type". Among them, only two are most close to the original creation, the CCTV version in 1987 and Zhang's version in 2011. For now none can comment which Journey to the West will be the treasure of next era, thus the adaptations, inheritances and recreations even subversion of these two works, are very valueble to be investigated. This article used character creation as the subject, with its central character Monk and Monkey King for example, discussed from the original creation, combined with the comparison and analysis of differences of their character creation styles between these two versions, thereby to explore the heritage and recreation from the original Journey to the West in film and television adaptaion works.

key words: Journey to the West;TV series;1987 version;Zhang's version;heritage and recreation; the Monk; the Monkey King.

绪论

《西游记》是穿越了历史的长河,最终传承至今的经典名著,可谓家喻户晓,在大众中的认可度极高。从古至今,对于《西游记》故事的演绎,绝非只有小说文本一途,宋元时勾栏瓦舍里说书人的话本中,清、民两代梨园行的戏台上,到处都活跃着西天取经的师徒四人。然而进入光与影交织的电影电视新时代,传播《西游记》故事的媒介,也渐渐从戏台移上了银幕,因为受众广阔,电视银幕甚至代替了《西游记》原著小说文本,成为了传播“西游”故事的第一媒介。笔者曾做过一个调查:在一所比较有名的职业学校,全校近两千学生,读过原著的仅百余人。但是提到《西游记》他们都耳熟能详,多数是通过影视剧了解的。的确,《西游记》这部古典传世名著经过改编成电影电视剧,继而走上银屏。在新的历史时期,借助现代化的技术手段,对古典名著进行再阐释,使之形象化、大众化,这样既符合当代社会文化心理的需要,又能激发我们阅读原著的兴趣,十分有利于古典名著在当代的传播。

一.近三十年来《西游记》影视改编概况

说起近三十年来对于《西游记》的影视剧改编,可以说是层出不穷,屈指难数。无论是中国大陆、香港、台湾,亦或是新加坡、日本、韩国,乃至美国、欧洲,不管是电视剧、电影、亦或是卡通动画,各国的影视制作者们,都用自己风格各异的作品为媒,向这一部古老的中国名著,致以了深深的敬意。的确,同样一个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故事,同样是一段千难万险的取经路,同样是一走十万八千里,在这基数庞大的作品群中,却依然被演绎的精彩纷呈,新意不断。遵循原著者有之,颠覆经典者有之,微言大义者有之,独辟蹊径者有之。西行的故事随之演绎出佛学、励志、友情、爱情、冒险、搞笑等诸多主题。

欲要研究《西游记》影视改编过程中的诸多传承和重塑,就必须清晰的区分关于以《西游记》为蓝本的改编而成的影视剧作品的不同类型。

以下,本文按照其改编程度和创作主旨,将此诸多作品,大致将其分为三类:

其一,为“尊重原著,正说西游”类,其类特点就是创作主旨建立在“尊重原著,还原原著”的前提下,在影视剧本的改编上,做到最小损毁原著,而在最大的程度上还原原著风貌,力求展现原汁原味的原著精神内涵。此类,以87年央视版《西游记》及2011年张纪中版《西游记》为主要代表,而2010年的浙江卫视版《西游记》也应归于此类中,三部作品之中,以2011张纪中版最为贴近原著,继而是87年央视版,最后是浙版。

其二,为“增删原著,戏说西游”类,其类特点是以《西游记》故事发展为主线,在情节上做出一些大幅修改,但仍以原著精神为创作主旨,突出一定的娱乐性和情感故事。此类代表作品有香港无线电视台(TVB)所拍摄的《西游记》、《西游记2》,2002年台湾与香港合资拍摄的电视连续剧《齐天大圣孙悟空》,以及日本在1984年、1993年、1994年、2006年所拍摄的四个版本的《西游记》。无论是香港版还是日本版《西游记》都是遵循喜剧的演绎方式,整个剧集中充满幽默和欢笑,然后再笑声过后,折射出的还是西行的艰辛和伟大。

其三,为“脱离原著,另说西游”类,其类特点是人物和部份故事情节取材原著于《西游记》,以“西游”为壳,诉说新的故事,脱离原著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内核,而重塑新的寓意和思考的纯自由创作型作品。此类代表作品,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周星驰电影作品《大话西游》系列及2000年陕西电视节目中心拍摄的30集电视连续剧《西游记后传》,再者就是内地电视连续剧《春光灿烂猪八戒》、《福星高照猪八戒》、《喜气洋洋猪八戒》系列以及最新的周星驰导演电影《西游降魔篇》。

二、87央视版《西游记》与2011年张纪中版《西游记》简介

说起整个华语文化圈中最为著名的《西游记》改编影视作品,就不可避免的要提到两部作品:一部是由中央电视台制作,杨洁导演拍摄,六小龄童主演,有着“不可超越的经典”之称的87年央视版《西游记》;另一部是由国内著名制片人张纪中先生出任总制片,号称“重塑经典,还原原著”的2011年张纪中版《西游记》。两部《西游记》皆为中国大陆拍摄制作,亦都被本文归于西游影视改编的第一类型“尊重原著,正说西游”。其中异同,有着较强的可比性。再者其二者相隔二十多个年头,皆对原著有所传承,有所重塑,有着很大的研究和分析价值。

87年央视版25集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由中央电视台出资,杨洁导演,六小龄童主演,历时漫长而艰苦的六年,终于在86年摄制完成,而后在87年春节后开播(因此称之为87版《西游记》)。该剧总长达25个小时,几乎包括了百回小说《西游记》里大部份精彩篇章,它塑造了众多色彩绚丽的荧幕形象,刻画了无数让观众过目难忘的西游故事。在“忠于原著,慎于翻新”的指导思想下,在超长的制作周期里,倾注了很多老一辈艺术家的创作灵感和心血。一经播出在当时引起强烈反响,以百分之八十六的综合总评,和89.4%的收视率创下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收视奇迹,成为在改编题材的作品中一部难以超越的经典,该剧高居大陆各大电视台播放次数榜首,三十年经久不衰,其无法估量的影响力,已深深刻入国人脑海,成为一代人不可磨灭的青春记忆。

87版央视《西游记》不仅是国人心目中的经典,同时也是中国电视剧史上卓越的里程碑。其拍摄时代正值文革刚刚结束,余毒未清,拍摄一部以神话为题材的电视连续剧,可说一个了不起的创举。该剧所传达出的对于整个中国影视剧界的积极意义是完全不可否认的。再者,对于《西游记》原著文本的传承和改编,电视剧中绝大一部份也是值得大家肯定,甚至是拍案叫绝的。再加上剧中所塑造的经典师徒四人形象:勇敢智慧的完美英雄孙悟空,懦弱慈悲的高僧唐僧,好吃懒做、意志不坚的猪八戒,任劳任怨的沙和尚,甚至盖过了原著光芒,成为国人心中无可替代的“西游印象”,其形象塑造有着极高艺术价值,而其更高远的影响力,更是不可估量。

但87版《西游记》虽称经典,但也难堪称“完美”,该剧存在着许多不可忽视的问题。最严重的就是该剧在对于原著的定位上存在一定问题,并未将其当做一部严肃的神话剧来创作,将一些极为严肃的原著情节戏谑化、简单化、幼稚化、甚至世俗化,比如说对于取经源起的简化、女儿国唐僧动情以及雷音寺阿难、迦叶因贪婪索要人事一节。不仅如此,电视剧又将一些原著中很多关于佛学、道学、儒学等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弱化或直接删去,例如对于全书极其重要的“乌巢禅师”和《心经》。再者,是因为时代背景的缘故,在剧中仍透出些许思想禁锢的影子,并且带有浓郁的时代政治色彩及于原著严重不符的政治精神,比如将孙悟空的大闹天宫行为有意的歌颂为反抗压迫,抗争强权的英雄主义。这些问题直接带来的后果就是对于原著核心的两个命题“心”与“讽”的偏离甚至无视,让真正熟悉原著的读者叹息不已。

在87版《西游记》热播整整二十年之后的2007年末,借着四大名著翻拍热潮,新版《西游记》适时地被制片人张纪中提上了日程,经过剧本编写、造型场景设计、造型材料挑选、演员挑选等一系列繁杂紧张的前期筹备工作,该剧于2009年下旬正式开机拍摄。经过两年三个摄制组的艰辛拍摄和后期制作,2012年年初,历经四年筹备和拍摄的新版《西游记》也终于在期待声中走入了观众的视野,一经播出,便成为国民在网络上,生活中的热门话题,饱受争议的人物造型;对于几大主角重新的定位塑造;关于一些鲜为人知的原著情节还原,无一不在吸引这更多人的眼球。而随之而来的,是关于新老两版《西游记》的全方位对比和争论。两部《西游记》究竟孰优孰劣,谁能成为下一个时代的经典,无人能够评说。毕竟,两版《西游记》在创作主旨上的异同,以及不同的时代意义,才是造成两版《西游记》风格不同、观感不同、影响不同、评价不同的关键因素。

《西游记》总制片人张纪中在关于这部电视剧创作思想的描述文章《电视剧<西游记>创作阐述》开篇便这样写道:

重拍《西游记》,是我多年以来的梦想。历来“文学的传授,是价值观传授的捷径”,而历史的、社会的、人的生活方式的发展到了今天,电视电影的传媒,娱乐的方式,都亦然成为文化价值观传播的最有效形式。客观的说,历史是被选择成为今天的,在一切的选择之中渗透有文化的、政治的、审美的秩序传授,亦即为主观授意。一种看似客观的不由自主。我看重这种不由自主的主观授意,一个人可能由于不同书籍的阅读选择,而由此重塑了一个人的人格,因此相对当代社会习性,民族特性而言,对于不同可传播内容的选择,重塑的是民族的品格与文化特征。

这是我决意要拍摄《西游记》的最根本意图。

的确,《西游记》是一部集儒释道三家思想为一体的文学巨著,其中所包含精神内核确实需要影视剧创作者认真地审视和严谨的操作,才能较为直观和完整的展现在电视荧幕前的观众眼中。而对于老版《西游记》遗落和隐去精华的补遗,以及对原著人物的还原性重塑,才是新版《西游记》所要奋斗和努力的目标。

那么,对于原著的传承和重塑,两版同为“尊重原著,正说西游”影视改编类型的《西游记》到底有何异同,有何值得称赞之处,我们从人物说起。

众所周知,《西游记》原著主要塑造了取经四人组:师傅唐僧,大徒弟孙悟空,二徒弟猪悟能,三徒弟沙悟净这四个个性鲜明的人物,四个人物性格迥异,各有特点,但与电视剧中我们印象中熟悉的他们却有较大差距:

唐僧,他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表面上是信守宗教信条的佛教徒,有着坚定西行的信念和普度众生的慈悲。然而这个人物的内里却是一颗穷酸儒生的迂腐之心,全无主见,胆小怯懦,误信谗言,颠倒是非,有时甚至冷血无情。

孙悟空,先天悟性极高,重情重义,但性情乖张顽劣,更因获得神通法力后丢失本心。其行事残暴,狡黠机灵,勇猛好斗。其形象绝非87版《西游记》六小龄童所塑造的完美英雄形象。

猪悟能,取经队伍中最近于平常人的角色,有着常人最显而易见的毛病,佛家所言的“三毒”贪、嗔、痴,他也一个不少,遇到困难,就畏缩动摇,爱占小便宜,嫉妒心强,好搬弄是非,贪财好色。他的缺点最多,却最真实。

沙悟净,四人中他的对白最少,表面看来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实则亦有自己内心的打算,并非是我们所熟知的憨厚老实形象。

这四个人物形象为后来《西游记》影视剧的改编提供了素材,在20世纪的影视圈,对这四个主要人物进行塑造的《西游记》改编的影视剧,都在不同程度上对四个人物的形象作出了修改,它们当中有对原著的人物性格的“再现”,亦有对这些人物性格某一方面的刻画,还有的是对人物形象的演义。

本文在此以师父唐僧、猴王孙悟空为例,从原著和人物源起说起,比对两版《西游记》人物形象塑造的各自异同,从而分析《西游记》人物在影视剧改编中的传承和重塑。

三、《西游记》两版改编中“唐僧”人物形象的传承与重塑

(一)“唐僧”人物源起及《西游记》原著中的唐僧

众所周知,《西游记》缘起于唐朝贞观年间三藏法师西行取经的故事,《西游记》里师父唐僧的原型来自中国历史上那位伟大的僧人——玄奘。那么,历史上的玄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小说里的“唐僧”到底对于这位真实的历史人物有多少传承和背离呢?研究《西游记》我们就不得不正视玄奘、了解玄奘。

《旧唐书•方伎传》中有“僧玄奘”一文,上面这样写到:

僧玄奘,姓陈氏,洛州偃师人。大业末出家,博涉经论。尝谓翻译者多有讹谬,故就西域,广求异本以参验之。贞观初,随商人往游西域。玄奘既辩博出群,所在必为讲释论难,蕃人远近咸尊伏之。在西域十七年,经百余国,悉解其国之语,仍采其山川谣俗,土地所有,撰《西域记》十二卷。贞观十九年,归至京师……

……后以京城人众竞来礼谒,玄奘乃奏请逐静翻译,敕乃移于宜君山故玉华宫。六年卒,归葬于白鹿原,士女送葬者数万人。

史书中短短四百余字,已经让我们对玄奘的一生和功绩有了大致的了解。玄奘,名陈祎,唐代著名三藏法师,僧人,佛教学者、旅行家,与鸠摩罗什、真谛并称为中国佛教三大翻译家,唯识宗的创始者之一。

玄奘自幼便入了佛门,因感各派学说纷歧,难得定论,便决心至天竺学习佛教。唐太宗贞观三年(公元629年,一作贞观元年),从凉州出玉门关西行,历经艰难抵达天竺。初在那烂陀寺从戒贤受学。后又游学天竺各地,并与当地学者论辩,名震五竺。经十七年,行程5万里,西行印度求取佛经,带回佛经52筐,657部。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回到长安,组织译经,共译出经、论七十五部,凡一千三百三十五卷。 唐皇李世民钦重,供养于大内,赐号“三藏法师”。曾两度劝其辅政,玄奘均辞。只开坛讲经,广布佛道,成太宗贞观之治,影响后世甚远。所译佛经,多用直译,笔法谨严,丰富了祖国古代文化,并为古印度佛教保存了珍贵典籍,世称“新译”。曾编译《成唯识论》,论证“我”(主体)、“法”不过是“识”的变现,都非真实存在,只有破除“我执”、“法执”,才能达到“成佛”境界。又着《大唐西域记》十二卷,由辩机笔录,内载西域、天竺、锡兰等一百三十八国之历史、地理、宗教、神话传说、风土人情。为研究印度、尼泊尔、巴基斯坦、孟加拉以及中亚等地古代历史地理之重要资料。

玄奘于麟德元年二月五日示寂。寂后,长安城万人空巷,为其送葬,高宗哀恸逾恒,为之罢朝三日,追谥“大遍觉”之号。

就历史意义而言,玄奘三藏法师为我国历史伟人,其西行求法之举,将我中华民族之名声远播西域,扬名印度;就佛教教理而言,三藏法师将印度中期大乘佛教传入我国,历经译述整编,成为完整的中国法相唯识学体系,弘传后世;就文化而言,三藏法师将我国文化,历经惊险传输中亚,为大汉民族立下不朽的声威。

鲁迅先生曾在《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一文中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就是中国的脊梁。” 显然,三藏法师玄奘就是这样的人。

然而,几百年时间推移,玄奘口述《大唐西域记》里的异域艰险,化身为弟子笔下《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的离奇故事,又升华成《大唐三藏取经诗话》里的神话传奇,最终,民间所有关于西行的故事万流汇聚,终于形成了我们熟知的《西游记》。玄奘也最终变成了唐僧。

《西游记》小说里的唐僧是虚构的人物,虽然和玄奘大师有着及其紧密的渊源,但亦存在较大的偏离。小说里的唐僧,俗家姓陈,小名江流儿,法号玄奘,号三藏法师,被唐太宗赐“唐”姓,遂有“唐僧”之称。为如来佛祖第二弟子金蝉长老传世。在书中暗指火属性。他是当朝状元陈光蕊之遗子,因其父其母遭受奸人迫害,因而自幼在寺庙中出家、长大,最终迁移到京城的著名寺院中落户、修行。唐僧勤敏好学,悟性极高,在寺庙僧人中脱颖而出。最终被唐太宗选定,与其结拜并前往西天取经。在取经的路上,唐僧先后收了三徒: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取经成功后功德圆满,加升大职正果,被赐封为旎檀功德佛。

小说中的“唐僧”是个极其立体和复杂的人。

一方面,他继承着原型玄奘大师执着的西行信念和普度众生的慈悲心肠。金蝉子转世的虔诚信徒,是唐僧形象中的最高层次,是取经人玄奘西去路上心理运动过程中的“超我”,他是道德的化身,是佛教精神的英灵。“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他的出生时如此的纯净无暇,现在、过去、过去的过去他都不沾一丝儿尘垢,他遵循佛教的一切清规戒律,凡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虚空,富贵不能动其志,淫欲难以动其情,美食不能开其味,死亡不足憾其心。他目不视邪色,耳不听淫声,可谓“五蕴皆空”。小说中的唐僧,在两个情节上十分让人感动。一是在未收到三位法力高强的徒弟之前,曾与一群凡人随从在双叉岭为处士、山君、寅将军三个小怪所擒深陷魔窟,亲眼目睹妖魔食人的惨状。但脱险后,虽有恐惧,却在不知前有高徒的情况下依然执着向西,令人钦佩感叹(第十三回:陷虎穴金星解厄 双叉岭伯钦救僧)。二是在西行后期途经镇海寺,唐僧在前世因缘而病倒(行者道:“你那里晓得,老师父不曾听佛讲法,打了一个盹,往下一失,左脚下翙了一粒米,下界来,该有这三日病。” ),自以为病入膏肓,即要圆寂。唐僧“临死”前别无他想,口述遗奏,命徒弟转达,只求唐王李世民在寻取经人,莫要耽误了大唐急求超度的众生(第八十一回 镇海寺心猿知怪 黑松林三徒寻师)。此两情节前者完全继承和发扬了原型玄奘大师坚韧不屈的西行精神,而后者体现的是佛家的慈悲之心,纵然“弥留”亦是心念众生,令人感动。此两点也是小说中唐僧人物形象最为耀眼的闪光点。

但另一方面,他内心之中由内而外的蕴含着腐儒特质的人物,这亦是作者对其所处时代下酸儒们入木三分的讽刺。他笔下的唐僧,迂腐陈旧、胆小懦弱、敬畏王权、难辨忠奸。面对妖魔鬼怪,他胆战心惊,这在原著中表现得非常明显,作品里每逢写到师徒一行走到穷山恶水时,总写会写“那长老大惊失色”或“流下泪来”,已成套语,每每未见妖魔,只闻妖魔之名,便已心惊胆寒,更有甚时,直接惊得“跌下马来”。孙悟空曾讥他是“脓包”,连猪八戒都曾说过他是“老大不济事”;朝觐异域国王,他卑躬屈膝,毫无高僧气度,也不像沙门中人,面对君王,他唯唯诺诺,过分时还有巧言令色,歌功颂德之举;面对弟子,他有时所表现出来的无情无义,更让读者落泪,观者心寒,孙悟空为其鞍前马后,披荆斩棘。但他对其却无恩义,曾多次因小事咒念紧箍咒(例如:观音禅院丢了袈裟,乌鸡国悟空说不能‘活救’国王),甚至把悟空“头箍得像个葫芦”还不肯罢休。有次孙悟空对观音菩萨说:“我弟子舍身拼命,救解他那魔障,就如老虎口里夺脆骨,蛟龙背上揭生鳞。只指望归真正果,洗孽除邪。怎知那长老背义忘恩,直断一片善缘。”还曾当面埋怨师父道:“师父你老人家太没情义。为你取经,我费了多少殷勤劳苦,如今打死这两个毛贼,就倒叫他去告老孙。虽是我手,却也是为你。”可谓切中要害。他听信谗言,常因八戒在耳边嚼舌,而怪罪悟空。面对妖魔幻化,他昏庸糊涂,分不出人妖,也分不出善恶,他易于轻信,但却总也执迷不悟、屡教不改,多次因其一人陷取经团队于危厄之中。

(二)87央视版《西游记》唐僧形象分析

原著中的“唐僧”性格复杂,耐人寻味。即体现了佛教高僧的高尚,又体现了封建时代穷酸儒生的迂腐懦弱。历代《西游记》的影视改编,都对其做出了不小的修改,简而言之,就是将其美化,加深唐僧的“高僧”、“圣僧”形象,而隐去其迂腐懦弱、敬畏王权、冷血无情的诸多缺点,使得其人物形象更容易为观众认可和接受。87央视版对于唐僧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便是此中的代表。

87央视版的唐僧总的来说是紧贴原著,所谓传承大于重塑的。但在创作理念上,也是想把唐僧原著中的形象人为的拔高和美化,将其塑造为带有玄奘大师影子的高僧形象。电视剧不仅在剧情上对于原著中唐僧敬畏王权、冷血无情、迂腐守旧等诸多缺点进行了弱化和删减,甚至还增加了童年玄奘放生一节以突出玄奘自幼佛性非凡,是为高僧。不可否认,老版中的唐僧形象确实成为大多数观众脑海中的唐僧印象。但只要细细比对原著,加之严谨的分析,我们便可以发现,这个角色的塑造,其实是失败的。

说其失败,主要是因为最后电视剧展现的唐僧形象和创作理念是相去甚远的。首先,电视剧想要塑造一个相对于原著更为高大的高僧形象,却在拍摄选材内容上完全忽视了两个原著唐僧最伟大佛性闪光点的情节,即本文上一节所提到的“双叉岭超度随从,见妖魔执着向西”剧情和后期“镇海寺托孤”事件。在原著中,此两点应该是最能够直接表达唐僧作为一个取经人的执着,和作为一个佛子的虔诚以及心念众生的慈悲。作为想要塑造高僧形象的电视剧作品,不说一定要将其两处情节大书特书,但起码要做到直观展现,可惜在87央视版西游记中,这两个情节完全被删去了,其直接后果,就是导致唐僧高僧形象减色不少。

其次,87版《西游记》创作理念中将孙悟空塑造为顶天立地、无所不能、完全正义的完美英雄形象,对其人物定位过度人为拔高,导致与其搭戏的师父玄奘被动降格。原著中师父和悟空出现矛盾,大多时候两人都有责任或是因为二者世界观和处世理念不同引起,两人都无过错。但电视剧中,只要悟空和师父发生矛盾,央视版第一准则就是顾忌美化孙悟空形象,将其一切在原著中乖张性情、不尊师父的顽劣态度合理化,于是这直接造成了师父唐僧形象再次损毁,此情况只要因为唐僧人妖不分而引起师徒冲突时(比如:“三打白骨精”故事),就会变得尤为明显。这样的情节处理方式只能让观众对于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形象投以更多的赞许,而更多的讨厌唐僧,埋怨唐僧。将其剧中好不容易营造出的高僧气质瞬间打落。

最后,87版《西游记》为了刻画唐僧人物的人情味,额外加入了一些原著没有的情节,本意是为了使其更接近大众审美,虽然也获得一些肯定,但是其人物形象已经背离了主创人员想要刻画的唐僧形象,甚至相去甚远、背道而驰的。其中最为明显的是老版《西游记》第十六集“取经女儿国”唐僧对女儿国国王动情情节。原著中,唐僧在此并未动情,而是假意应允,只为倒换官文,四人更是在女王相送时直接翻脸,硬生生逃离而去。书中,唐僧是西方佛祖释迦牟尼二弟子转世,为赎前世轻慢佛法之过,轮回十世,皆都向西求经,绝非寻常凡人,早已照见五蕴、四大皆空。不可能为俗世情愿所动,再者金蝉子本已是戴罪赎罪之身,再生异念,怕是要受永堕地狱之苦,因此此节唐僧本因不会、不能也不敢动情。但87版电视剧《西游记》却因考虑其更有人情味而强加此情节,电视剧中国师诱骗唐僧进入女儿国国王闺房,国王穿着随便,多少有些“色诱”的意思,反观唐僧,此时已是大汗长流,不敢直视,女儿国国王一语道破天机:“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唐僧确实支支吾吾答不上话,再睁眼,已是目不转睛。眼看唐僧西行大业就要断送在此,幸得蝎子精及时出现,掳走唐僧。客观上也帮助法师躲过一劫,其后蝎子精问:“你刚才和那女王软语温存,柔情蜜意,怎么对我理都不理啊?”唐僧竟然答:“人妖岂可相提并论?”可见不仅心念已动,更多出一颗佛家不允的分别之心。除此情节之外,还有一些细节,也值得好好揣摩,比如原著中刚收悟空时,悟空打死老虎,是自己鼓捣的虎皮裙,在电视剧里为表达师父关爱徒弟,亲手为其缝纫,对于一个佛家弟子来说,此举也是万分不妥的。

(三)2011张纪中版《西游记》唐僧形象分析

张纪中版《西游记》对于唐僧这一人物的塑造,和其他三位徒弟的塑造有着极大的差异。他一反该剧整体上对原著的传承态度,而彻底相对的让“重塑”成为了勾勒描绘这个人物的主线条。看过张纪中版《西游记》剧照的人,一定会对这一版电视剧中的唐僧印象格外深刻,演员聂远黝黑的的皮肤,健硕有型的身躯,除去袈裟和毘卢帽一身风尘仆仆的行脚僧装扮,霎时间就把此版唐僧和以往任何一个版本区分开来,毕竟,对于大众脑海中关于唐僧的形象,他是如此的颠覆。

让我们开门见山,直接对这个人物的创作主旨做出分析,制片人张纪中在他的《创作阐述》中这样写道:

唐僧——唐三藏的塑造方式与以往影视形象、气质、故事讲述的不同,为之的改变应该在我们的电视创作里面最为明显……在我看来,像软弱、胆小、贪生怕死、细皮嫩肉这些奇怪的描述或者表现,在唐僧身上应该都不存在。唐僧是一个苦行僧,一个出家人,尤其在取经的路上日晒雨淋,哪里可能是软弱的?胆小的?贪生怕死的?细皮嫩肉的?唐僧是一个无比坚定的一位高僧,他的目的,简单、坚定道:就是爬也要爬到西天。即便整个故事不成立,即便没有这些由无可奈何出发的追随者,即便只有他唐僧一个,他也好似要去西天取经的。这就是把握了唐僧这个人物的“内力”,唐僧的根本气质——坚定。因此,在故事的开展上,他就是在这种无比坚定的意志之下才能够感召他的这几位徒弟。从唐僧在故事中的出现,到整个一个西天取经的过程,这一队人马在唐僧坚定地带领之下,目标从来没有丧失过,他们风里来雨里去,走西边的大漠,穿荒山野岭,饥一顿饱一顿,哪里有什么细皮嫩肉?只有艰难,坚定,不可改变的意志与一切欲望和恐惧的搏斗。

唐僧的情感除了坚定之外,是他对于身边伴随西天取经的这几个徒弟的爱。“爱”在唐僧的表现,与常人常情也是非同一般的,他对这几个徒弟的严格、严厉,即是对这几个徒弟的情。他只要能够一个不少地带领着他们到达西天取得真经,就是他对众徒儿的完整彻底的爱。这是我们应该着重表现、寻求表现的细节。

而表现在唐僧身上的另一种“情”,即是佛教所谓的“众生平等”。唐僧正是依据这样的佛教精神,相待他在取经路途中遇到的所有的妖魔鬼怪。这个“情”,翻译成为我们世俗的理解,就是他的悲悯的心。唐僧的情,是他以“慈悲之心”来面对所有的妖魔。因此唐僧哭了是他“慈悲的哭”,而不是他的胆怯,更不是无奈的、胆小的哭,贪生怕死的哭。唐僧是一个经历艰难修行、最终达到了目标的高僧,他怎么可能因为“惧怕”而“胆小地哭”了?在唐僧的视界里面,即便妖魔也是生灵,当唐僧落泪的时候,他是为这些生灵所惋惜,所痛惜,希望能够普渡他们,希望能够让他们脱离这样妖界、魔界的苦海,走向光明的正道。唐僧正是因为这样的境界,感悟了孙悟空的杀戮,让他的杀心逐渐去掉……

从张纪中的《创作阐述》中可以看出,新版《西游记》对于唐僧这一人物的创作理念,是将原著《西游记》中的唐僧形象和历史上的三藏法师玄奘相结合,想要塑造一个不同于以往影视剧中任何一版的完美形象。他有着大唐圣僧的高僧气度、禅意和智慧;有着一个取经人的执着、坚毅、勇敢;有着一个佛门弟子的慈悲和爱;同时,他还是取经五人组真正领袖,且在精神方面,作为凡人的玄奘却是三个神通广大的徒弟的精神依靠。

在整个电视剧中,从宏观到细节,无时无刻都体现出这位高僧的特质,说他智慧,在灭法国,他可以用自身的佛法感化国王,从而变“灭法”,为“钦法”,隐雾山三兄弟最后用玄奘所授《心经》制敌,破除南山大王魔障,可谓名师高徒;说他虔诚佛子,原著中在镇海寺一节重病情节,得到还原和升华,特别是嘱咐诸徒,以后唐王另派取经人,换了师父也要听话,着实令人感慨动容。天竺国城外的给孤独园触碰到当年释迦牟尼讲经佛迹,令人震撼不已;说他勇敢,他可以为了一个素不相识,也许还存在危险隐患的“妖猴”悟空徒手攀上陡峭险峻的五行山,只为不忍看他受苦,要将其解脱。狮驼岭一节,大王狮子因为信守承诺要放师徒而与三王大鹏闹翻打伤,却不想被玄奘挺身相救;说他慈悲,他能一个人在双叉岭亲手埋葬和超度了因保护他而死的众多随从。他会因为念了紧箍咒而心疼悟空,甚至在第一次时试图帮悟空拿下紧箍……

不可否认,张版《西游记》中的唐僧形象如果对比原著,是严重不符,是颠覆的。但换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重塑的,是值得肯定的。

首先,原著《西游记》利用玄奘原型刻画唐僧,却将其横加了许多缺点,以作重点讽刺之用,造成后世人对玄奘大师极大的误解和误读,在笔者看来,此举是对历史人物,特别是玄奘这样一个伟大的历史人物是不公平和不妥当的,当然,文学艺术创作具有它的自由性,这样的唐僧形象也自有他的艺术价值。但是张版《西游记》将历史上真正的玄奘拉回唐僧身上,再次塑造了一个伟大的、令人敬佩的高僧形象,这无疑是表达了对历史上三藏法师的崇敬之意,亦是在侧面为其正名。

再者,张版《西游记》将原著的唐僧和历史上的玄奘相结合,并未给剧情带来了丝毫的逻辑矛盾或者不协调,正相反,在没有拔高过度的悟空形象配合下,这样独具创意的重塑将师徒的互动塑造的更加合理和温馨,同时也升华出了本剧的禅意韵味和佛学气息,同时还补全了《心经》这一核心要素,使之在整体韵味上更加贴近与原著,不仅唐僧、悟空,这使师徒四人整个取经团队的西游之路重回“修心”之正道,由此看来,新版《西游记》亦会给唐僧做人性化处理,但却比老版高明的多。

最后,张版《西游记》中的唐僧,是此版《西游记》中在观众中最被认可的角色,虽亦存在争议,但更多的观众在网络上表示,比起老版,甚至比起原著,更喜欢这个脱离了懦弱迂腐,在精神上十分伟岸的玄奘师父。就如同老版的孙悟空一般,他虽没有跟随原著,但赢得了观众的肯定。

四、《西游记》两版改编中“孙悟空”人物形象的传承与重塑

(一)“孙悟空”人物源起及《西游记》原著中的孙悟空

相比于脱胎于玄奘大师原型的唐僧形象,《西游记》中另一位重要人物孙悟空的“身世”正如同原著小说中一样扑朔迷离。对于这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孙悟空的形象究竟源起何处,从古至今就是众说纷纭,将这诸多说法一一汇总,我们基本能够得出三种主要观点:

一为“本土猿猴传奇”说,该观点大要是指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猿猴的故事记载非常丰富,应该是创造孙悟空艺术形象的最早启示。鲁迅先生就曾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引出唐传奇《李汤》中的无支祁,称“明吴承恩演《西游记》,又移其神变奋迅之状于孙悟空”,此为“本土说”之滥觞(猿猴无支祁是传说中大禹治水时祸乱淮水的水怪,与孙悟空形貌相仿,亦有受压山峦被囚(无支祁被大禹压于淮阴龟山脚下,而孙悟空被如来压于五行山)的共同遭遇)。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记载长河中,最早的猿猴故事,起于《山海经》,在魏晋和唐宋的笔记传奇中日渐丰富,而时至元代,与猿猴有关的杂剧更有多部。其中猿猴,皆俱灵性特质、聪慧异常,多有救人助人之壮善之举。与孙悟空形象不谋而合。

二为“外来印度神猴”说,该观点大要是说创造孙悟空这个艺术形象的最早启示,来自印度古代著名史诗《罗摩衍那》中的神猴哈奴曼,其传播渠道就是佛经,胡适先生就是力主此观点的代表人物。在史诗中,哈奴曼是受遣解救阿逾陀国王子罗摩之妻悉多,与罗刹恶魔罗波那大战并获得胜利。他神通广大、既能腾云驾雾,而且通晓变化,机智果敢、有勇有谋,其钻入女罗刹腹中取胜情节也与《西游记》“三调芭蕉扇”一回相仿(同时,铁扇公主亦称“罗刹女”)。胡适先生还认为“随着印度佛教东传中国,《罗摩衍那》记载的“楞伽城大战”中大闹无忧园的情节,就被改编成《西游记》中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陈寅恪先生与季羡林先生皆同意此说法。

三为“佛学及玄奘相关”说,该观点是研究者通过对相关佛教经典、历史记载以及玄奘法师《大唐西域记》其弟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所述,推测而出的孙悟空原型身份。其中因唐代高僧车奉朝同有西行经历且法号“悟空”,而有“唐代高僧释悟空”说、因玄奘西行艰难时期所收胡人弟子石磐陀,而有“玄奘引路人石磐陀”说、因玄奘《大唐西域记》记载的亲身经历,而有“玄奘《西域记》持蜜猕猴”说以及因“胡僧”“猢狲”两词谐音,而有“西域胡僧”说。此四说在《西游记》研究关于“孙悟空”的缘起命题中,亦占有重要地位。

孙悟空艺术形象的来源可说是百家争鸣、各有道理。从古论辩至今,也说不清究竟谁对谁错。但从这诸多的观点中,我们统筹分析,已经能够轻易的看出“孙悟空”人物形象的大概性格特点:机敏智慧、天赋灵性,神通广大、乐于助人(或者说爱管闲事)。这些古今中外、从故事里、从传奇里、从历史中蹦跳出的猿猴以及走出的人物,最终在小说《西游记》文本的汇编过程中慢慢聚集,合而为一,形成了“孙悟空”这一艺术形象的雏形。

《西游记》的原著文本中关于的孙悟空形象和故事,在绝大多数部分与现有的影视改编剧集并无很大差异:他是天地精华所生灵猴、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因敢先入水帘洞而受拥猴王。若干年后因想逃离轮回之苦而远赴海外求长生之术,终寻到菩提祖师门下,得了一身法术神通,也得了姓名——孙悟空。得道的孙悟空夺了东海的定海神针、销了掌管猴类六道轮回的生死簿,玉帝定下招安之策,后又封孙悟空为齐天大圣,虽是空职,却名与天齐。后因孙悟空两次认为待遇不公而大闹天宫,力斗十万天兵,不分胜败,后被西方如来佛祖囚禁于五指山下。五百年后,孙悟空受观世音菩萨点化,保护转世十世的金蝉长老唐僧西行取经,以消罪业。后与师父唐僧、三位师弟猪八戒、沙和尚、小白龙历经十四年,九九八十一难,最终到达西天,取回真经,受封“斗战胜佛”,修得正果。机智、勇敢、叛逆、正义、重情,这是目前银幕上的各版《西游记》影视剧集中给我们呈现出的孙悟空形象,清一色的正面性格特质。的确不可否认,原著文本中的孙悟空形象确实包含以上诸多特点,然而,这样的孙悟空比起原著形象未免太过单薄和平面。

在原著文本《西游记》中,孙悟空人物形象是一个随着小说故事时间的推移而变化的过程。同时,这个过程精准而生动的阐明了上文中所提到的《西游记》两大思想内核之一的“心”主题,暗合作者想要表达的王阳明心学思想。这也是孙悟空成为《西游记》小说第一核心人物(已经超越了有玄奘为原型的唐僧)的真正重要原因之一。

以下,本文就以小说中孙悟空的在不同阶段心性变化过程为脉络,详细分析原著中孙悟空的人物形象。

第一阶段:天地生灵心

《西游记》的故事,从灵明石猴孙悟空的出生开始写起,东胜神州傲来国海边巨石受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孕育,崩出灵猴。原著文本的第一回目直指核心、明确点题:“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灵明石猴的出生正是因为灵根的孕育和心性的修持,而灵猴的本身,亦是代表一颗本心。从此之后,我们便能在《西游记》回目或人物描述诗中多次看到“心猿”二字(如:第三十回:邪魔侵正法,意马忆心猿;第三十四回:魔王巧算困心猿,大圣腾那骗宝贝;第三十五回:外道施威欺正性,心猿获宝伏邪魔;第三十六回:心猿正处诸缘伏,劈破旁门见月明;第四十回:婴儿戏化禅心乱,猿马刀归木母空;第四十一回:心猿遭火败,木母被魔擒……),其意所指,便是灵猴悟空,暗合“心猿意马”一词(“意马”所指为白龙马)。初生的灵明石猴内心清明,没有一丝尘埃,正如他海外寻仙,在“西牛贺洲”遇见菩提祖师之前,先来到的是“南瞻部洲(即中原所在地)”所见所闻之感:“见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命者”。亦如他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斜月三星”皆是“心”字暗指)”与师祖菩提问答的那样——师祖问:“你姓什么?”猴王又道:“我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性。”悟空说世人皆为名利,不为身命。可见其内心清静,并不为红尘世间各种欲念所乱,一心只求大道;悟空错将师祖姓名之问理解为性情之问,所答之言却更显其内心纯明,“别人打骂我我不恼,别人打我我不嗔”,如此性情,比起日后飞扬跋扈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简直天壤之别。

第二阶段:得道失本心

灵明石猴在祖师处得了名字孙悟空,也得了一身本事。通天彻地的神通成就了敢于与天叫齐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却也使他丢失了原本的纯明之心。

山中苦修七载,习得七十二变神通的孙悟空忘却始祖让其内敛的教诲,在众兄弟面前卖弄功夫,那一刻,孙悟空内心的躁动之芽,已在生发。回归花果山之后,以神通轻易击败混世魔王,令悟空继续膨胀,之后,七十二洞主七大圣会盟花果山,更是让美猴王目空一切。于是,他强行夺走东海定海神针、他强行消去记录猴类六道轮回的生死簿。他以一种超越规矩、超越律法的手段,向三界展示着自己的力量。我们曾把孙悟空以上一切作为,当做无所畏惧的英雄行为或有借口将其合理化,但细细想来,这不过是悟空得乐神通之后,丢失本心,张狂跋扈的表现。如果说灵台方寸山的炫耀是悟空丢失本心的开始,那么两次大闹天宫则是其心性失去纯明的巅峰。中国传统京剧曲目中将西游记“大闹天宫”一节取名“安天会”,可见其对齐天大圣行为的褒贬态度。原著中也在第三人称描述时多用“妖猴”之词,可见作者对其亦并非赞许。故事里龙王和阎王告上凌霄殿奏请玉帝做主,玉帝恩赐,未免兵戈,定下招安之策,以观后效,再行赏罚(“把他宣来上界,授他一个大小官职,与他籍名在箓,拘束此间,若受天命,后再升赏;若违天命,就此擒拿。一则不动众劳师,二则收仙有道也。”)。谁知悟空之嫌弼马温官小,一路打出南天门,回了花果山,举出“齐天大圣”之旗,欲要与天同齐。在悟空和天庭第一次短暂交锋之后,玉帝再下招安之诏,封齐天大圣(虽是虚职,但其名齐天,对于封建统治者而言,玉帝的宽容甚至有点不可思议了)。孙悟空授命看守蟠桃园,却把那三千六百株蟠桃尽数吃完,又因蟠桃会未曾邀请而搅乱宴会,再偷吃老君丹药,怕玉帝怪罪(“且喜这番玉帝相爱,果封做‘齐天大圣’,起一座齐天府,又设安静、宁神二司,司设仙吏侍卫。向后见我无事,着我看管蟠桃园。近因王母娘娘设‘蟠桃大会’,未曾请我,是我不待他请,先赴瑶池,把他那仙品、仙酒,都是我偷吃了。走出瑶池,踉踉跄跄误入老君宫阙,又把他五个葫芦金丹也偷吃了。但恐玉帝见罪,方才走出天门来也。”),这才逃下界去。从此看出,原著的悟空哪有半点反叛强权精神,用他自己话说,顶多算个畏罪潜逃。其后悟空与天庭又是一战,直至被杨戬、老君、哮天犬联手擒住,投予炼丹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蹦出,杀入南天门,被王灵官阻在凌霄殿前,如来释迦牟尼受宣赶到,将其镇于五行山下,暂且定住他一颗躁动的心,只让其等西去的取经之人。这正是第五回回目:“八卦炉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

五百年的牢狱囚禁之苦,只让悟空的心暂时平静,他学到了在强势力量下的委屈妥协,却没能反省自身。直到唐僧相救收留,也要以紧箍咒之力压制其心。取经路上,他一颗狂傲躁动、唯我独尊的顽心,再次表露无遗。对于救出他的凡人师父,他心存感激,却无尊重,一路上他自承神通了得,不把师父放在眼里,多次数落挖苦,处处抢白,有时还有教育师父,僭越颠倒之意,最夸张的一次是说起自己曾经吃人的往事吓唬师父。终于,师徒的矛盾终于在“三打白骨精”一难中彻底爆发。“尸魔三戏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故事梗概,人人皆知,在此不再赘述,师徒两人矛盾冲突,最基本的原因是两人阅历不同、处事方式不同,价值观不同,从事情的绝对结果看,当然是唐僧错,他错把妖怪当好人,冤枉一心保护自己的徒弟当恶人,并一再地念紧箍咒体罚……但细细想来,悟空在这件事情上的错只怕比唐僧更大。原因再简单不过,师父唐僧,错在没得选择,徒弟悟空却错在有无数的选择,他却偏偏不去选择。单从能力神通上来讲,这师徒俩一个是凡人,一个是千年妖王,手段法术差之千里。唐僧肉眼凡胎不识妖怪,在“三大白骨精”之前也没见过会变化来骗人的妖怪,他从小受佛家耳濡目染,不能随便杀生;而孙悟空呢?他不仅识得妖怪,而且在法术上远胜妖怪,他完全可以采用一个更好的办法等妖精完全暴露,再做惩戒。比如,一直留唐僧身边,等待白骨凶相毕露;或者借故离去,变成小虫跟着师父,暗中保护;他甚至还能抽空上天借照妖镜,以正视听……总之,以悟空的本事和聪明才智,在白骨精这种级别的妖精面前,他有无数选择,可他偏偏选择了最简单最粗暴也是最挑战师父道德底线的方式——当着师父的面,把妖精变化的人一棒打死。第一次这样也就罢了,可是他在师父再三警告之后仍然如此,这几乎已经算得上是一种挑衅了。结果,师徒决裂,行者远走,玄奘在黄袍怪处身陷囹圄。

其实,除了“三打白骨精”一难中的表现,原著中失去本心的孙悟空可不是什么完美英雄,相反,他有许多毛病,许多黑暗面。他是一只很残忍的猴子,而且不讲信用。先不说天兵围攻花果山时,他那句“我同类者未伤一个,何须烦恼?”让人齿冷,也不说取经路上常常出现的神仙降了妖王,他却抖起威风,掣出铁棒,打入洞内,把已经没有抵抗能力的小妖们杀个干净,再放火烧洞……单看黄袍怪那一段就知道——当时他抓了百花羞的两个孩子,说要跟百花羞交换沙僧,还说一个换两个,你很划算的。拿小孩子当人质,这本身就非英雄所为。百花羞爱子心切,赶紧去把沙僧放了,这猴子却没有遵守诺言放了她的两个孩子,反而让八戒沙僧将孩子抱去百象国,当着黄袍怪的面摔死在阶前。百花羞怒斥他不守信用,猴子反倒极有理似的,一番长篇大论,骂公主侍奉妖怪是不孝,硬是把公主的嘴给堵住了……

可见,丢却本心的悟空狂妄、跋扈、残忍、恃强凌弱,从闹天宫到取经路,一直如此。然而,十四年的西行跋涉之路,十四年跟随唐僧的修行,终会让他改变。

第三阶段:西行返真心

悟空保师父西去,转眼七个寒暑,西行之时正过一半,就在这年,悟空找回了本心,亲手打死了自己的异心,也就是打死了故事中的六耳猕猴。

假悟空六耳猕猴与悟空一体两面,是悟空的黑暗一面的化身,这在学术界,已经是一个讨论多年的问题。其实原著回目里已经一目了然:“二心搅乱大乾坤 一体难修真寂灭”二心,自是真假两个猴王,直到后来两人打到雷音寺,如来也说“汝等俱是一心,且看二心竞斗而来也。”亦是指此。情节上,两个悟空上天入地,诸天神圣、仙佛菩萨、十殿阎罗谁也分辨不出,托塔天王照妖镜中也是两个悟空。这也说明二者就是一体,这假悟空一难,不因唐僧肉,不因唐僧元阳,不是师徒主动招惹,六耳动机,竟是也要西天取经,流芳百世。回想起来确实与爱名爱誉的齐天大圣有几分相似之处。后来六耳在花果山再变师徒四人,欲要自行取经,显然,这个假猴王就是孙悟空,他设立的这支山寨队伍,是以他为中心的,他还是要去取经,但取经的事情要由他说了算。这大概是悟空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愿望,压抑得久了,总有爆发的一天,如今机缘和合,这心愿终于爆发,幻化成了另一个猴王。

六耳猕猴是悟空的恶念,而在最后,悟空亲手消灭了自己的恶念,从此悟空由妖猴、神猴慢慢向一只佛猴蜕变。此劫以后,悟空对师父越发尊敬,更多时候站在师父的角度考虑,站在众生的角度考虑。甚至在取经后期,悟空慢慢懂了很多佛理,常常与师父问答,唐僧都曾夸他,说他解的无文字经,乃是真解。另外,紧箍咒的使命也在真假猴王这一回结束,在其后的42回里,漫长的七年时间,唐僧再未念过此咒。

心猿已找回本心。

综上,我们可以看出,孙悟空人物形象的主旨,就是突出体现《西游记》“心”这一主旨内核。而想要在影视剧中塑造出符合原著精髓的孙悟空银幕形象,就必须从这一点入手。

(二)87央视版《西游记》孙悟空形象分析

与银幕上的唐僧形象一样,各版本《西游记》孙悟空的形象塑造也存在极大美化手段。而要说极致美化,87央视版《西游记》当之无愧。极致的美化,使此版的孙悟空和原著形象存在不少差异,与其说是传承,不如说是重塑与颠覆。

在这版《西游记》电视连续剧中,孙悟空被塑造成顶天立地毫无瑕疵的完美英雄,神勇无比,智慧超人。他大闹天宫是为了反抗天庭不公,他一个人横扫十万天兵,游斗诸天神将,甚至把玉帝吓得钻了桌子(原著中悟空之被阻在凌霄殿外,根本未见着玉帝)。大闹天宫悟空的反抗代表的是那是特殊政治意识下无产阶级对所谓封建官僚强权的压迫反抗。取经路上,他打杀吃人妖魔,本是六界食物链和各为其主的因素,却被过度拔高到真意必将战胜邪恶的高度。他每一次杀人都有充足的理由,绝不滥杀无辜。而且,他的能力比原著更强了——原著中黑水河他并没有阻止唐僧上那艄公的船,电视剧中阻止了;原著中通天河他也没有阻止唐僧踏冰而行,电视剧中又阻止了,还说“周围都是绿树,只是河结冰了,一定有诈。”这样的话。如果说原著中的孙悟空称得上“本领高强”的话,那么央视版的孙悟空简直就是“无所不能”了。

还说“三打白骨精”一回,央视版在本级一开始便用阴森的山洞和成堆的白骨,又增加了白骨精杀死一女二老一家三口的剧情,以突出白骨精的狡猾与凶残。这样的手法,一方面将悟空英雄形象衬托的更加高大完美,一方面将唐僧形象表现的更加懦弱、无能、无知,不通情理、不分皂白。本来有着师徒理念矛盾冲突的戏份完全一边倒,令87版唐僧更加叫人厌恶。

另外,央视版《西游记》在极度美化了孙悟空性格的同时,还美化了了他的相貌。原著中,曾多次提到孙悟空的外貌在凡人的审美角度来看,所谓“毛脸雷公嘴,朔腮别土星,查耳额颅阔,獠牙向外生。”十分吓人,以致于多次惊吓百姓,他却从不收敛。所谓“美猴王”纯粹是站在猴类的角度,或说这里的“美”其实是“威武”、“强悍”,与漂亮无关。而央视版孙悟空的造型设计确实可以算的得上美猴王,扮相清奇俊朗,扮演者六小龄童的一双眼睛已经不能够用炯炯有神来形容,简直称得上是流光溢彩。他扮演的“孙悟空”形象让人过目不忘,深深印在记忆之中,以致于若干年后,观众反而接受不了更接近原著却不那么俊美而孙悟空形象了。

不可否认,87版六小龄童塑造的孙悟空形象是成功的,他完全正面,勇敢、智慧、正义、重情,在国人的记忆和意识中甚至盖过了原著的锋芒。但不得不说,此版西游记得成功是以两个重大失误为代价的:一是师父唐僧的贬低降格,前面分析唐僧形象时已经说过,唐僧和悟空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同进同退,不可顾此失彼,使得天二者平完全倾斜;二是悟空自身性格的矛盾,在央视版中,大闹天宫是对的,皈依佛教也是对的,但电视剧主创人员没有发现,这两件事其实是完全相反的。影视改编,要么如原著一般,否定前者,肯定后者,是说悟空找回本心,皈依正道;要么如新锐小说《悟空传》一般,肯定前者、否定后者,是说孙悟空不畏强权,抗争不公,西行只是遭受蒙骗,身不由己,而非内心屈服。但87央视版却让悟空自我矛盾,双重人格,即歌颂他的反叛,又歌颂他的悔改,这显然是说不通的。这样自相矛盾、略显混乱的刻画手法,自然不能表达原著中悟空“天生灵心、丢失本心、寻回本心”前后转变的心路历程。

(三)2011张纪中版《西游记》孙悟空形象分析

让我们再来看看,张纪中所写的《创作阐述》。

……解释一下孙悟空的“感情”。以往我们看到的孙悟空除了愤怒,淘气——甚至淘气也是愤怒的另外一种表现——几乎没有其他的情绪。我认为值得商榷。《西游记》是一部神话作品,但是我们要清楚“神话”二字在《西游记》,更多的是体现在环境,而作为在“神话”这般情景之中的“角色”,他们的情感依旧是我们人的所能够理解的、人的情感。

因此,如果我们能够这样来理解这则神话故事里面的“情感”,那么孙悟空从一只石猴,“奋斗”、转变为一只经历西天取经、变成为“斗战圣佛”,在这个过程中,他就不仅仅是一个外型的变化,心理上也会有很多的情感变化。这不是为了给孙悟空做心理分析,而是剧情的进展,观众的观赏,都需要有这样情感的变化。孙悟空的情感经历我做了如下几个大致的、粗略的、常规阶段,供大家创作参考:

首先,孙悟空作为石候出世的时候,他是一种孤独的心态;当他终于被众人接纳的时候,也是他的好胜心、虚荣心开始无限膨胀的时候;学艺之后,他的武功高强,有了金箍棒,有了筋斗云,使他心气高昂,不可一世;因此有了大闹天空,然后经过了老君炉的锤炼,经过了五行山下的五百年的反思,当他皈依了佛门之后,我觉得他依然只是形式上的皈依,他的那颗“猴心”,依然充满俗世红尘的喜怒哀乐恨,他甚至还时时还要想把唐僧打死!

(孙悟空妄想把唐僧打死是原作中一个奇妙布局:西天取经的故事并不是一个从开始就是一个意志坚定地“小团队”共同奋斗、雄心壮志、直至成功的单纯过程,这一队“人马”,也是“社会各阶层”的“垃圾组合”,一开始就是松散的结构,松散的小团队,不得已的西天取经经历,只有唐僧是意志坚定的僧人,是内心有目标,有修行,有定力的象征;因此到最终,是唐僧的坚强意志,他的定力所感召,他们共同的经历,改变了这个几乎由“妖、魔”形成的西天取经团队,变成为非常坚定不移的五人组合。而孙悟空在他们之中,亦是从任性,不可一世,意志不坚定,转变成为内心的真正被感动,被感化,被震撼。以至成为取经过程中坚定的守护神——这也是我们要力现的重要主题,通过故事的出神入化,曲折,离奇,通过人物内心情感的经历,达到西天取经成功的目的。这就是我要强调《西游记》中人物情感的原因:因为正是通过情感,改变了人物的内心,改变了人物的世界观,从而形成了取经成功的《西游记》)

因此提醒导演们对人物情感层次的处理,一定要认真地分析,而不能够把情感弄得一团模糊,或者仅仅是莫名其妙的“感情”演绎,而失去了与剧情变换,与人物内心改变的推动力……

从这一段文字我们可以看出,张纪中版《西游记》把孙悟空不同时期的心态变化看作此人物的关键一步也是重中之重。文章中的“出世之后、学艺之后、取经历练之后”三阶段的不同心态,其实基本是暗合了原著中“心学”的核心思想。这版电视剧中,虽然将大闹天宫时期的狂妄处理成顽劣淘气,有欠妥当,但是重点还原了灵猴初到菩提处抱怨:“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命者”,以及取经路上悟空的前后变化:刚出五行山时,电视剧借助原著中悟空打杀六毛贼——“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的“六意”之喻,表示悟空对玄奘起了杀心,又被自己扑灭;后来师徒情谊渐深,宝象国悟空救出困在牢笼里变作老虎的师父,两人紧紧相拥,令人动容;一路上,玄奘常教几个徒弟背诵《心经》,潜移默化中,已让众人对佛理耳濡目染;取经末尾玄奘通过及孤独园遗址触碰到了佛迹,而悟空因自己逼死三只犀牛精而陷入冥想而最终悟道(此处为改编)。而一些小细节更体现出师徒情谊与互动,如:悟空爱学师父语气动作,教导他人。后期悟空对于师父错将妖物认作凡人,最多只是无奈抱怨,却再无恨骂——因为他理解师父的慈悲。平日里师徒的一些生活上的小动作也使人感到温暖。

张纪中版《西游记》抓住了原著中“心学”内核,完整而连续的表现出悟空从出生到成佛过程中,灵猴、妖猴、神猴、僧猴(人猴)、佛猴的心态变化过程,遂而将这种明显的变化辐射到取经团队的每一个成员身上。让观众看见西行历练途中众人内心的改编,让观众了解到西天取经的真正意义,让观众明白成佛正果不仅仅是如来佛祖的一句封赏,而真正是一个人的修行与历练的结果。

新版中的孙悟空也许比不上六小龄童饰演的那么美妙绝伦,有着国人一辈子抹不去的记忆,但在我看来,他更可爱、更实在、更具人情味。而从原著的角度,他也更符合原著精髓。再者,在没有可以拔高悟空的情况下,其与周围的角色特别是师父唐僧的互动中,人物冲突时更加合理、人物相处时更加和谐。整个剧情完整具体、浑然如一,令观众看来更加畅达,易于理解。

结 论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了解到,关于《西游记》影视剧中人物的改编塑造,究其核心手法,无外乎就是“传承”和“重塑”两者。而特别对于如87版央视《西游记》和2011版张纪中《西游记》一类定位于“尊重原著,正说西游”的影视剧作品来说,按照电视剧的创作主旨,如何合理科学的分配两者,使其达到和整个剧集的融合、和其他主要角色的协调,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87版《西游记》关于唐僧人物的塑造,是传承大于重塑的。他又力图将唐僧人物形象从原著的层面上拔高,但可惜的是,其在操作上出现了众多失误,比如对关于唐僧闪光点核心剧情的删除、对孙悟空过度拔高而影响了两人形象的平衡以及为唐僧加入世俗化、大众化的剧情。这三点失误,足以在整体上导致整个人物塑造的失败。而反观2011版《西游记》,其中对唐僧的塑造,总体上说是“重塑”大于“传承”的,但其同样是为了拔高塑造一个伟岸的唐僧,却大幅度去贴合历史上玄奘大师的形象,不得不说,这也是另一种传承,主创人员对于原著唐僧和历史玄奘两个人物恰当的把握与融合,造就了新“唐僧”形象的可看性和合理性。而87版《西游记》孙悟空角色的塑造,将其刻画成无所不能的完美英雄,其实是重塑大于传承的,他完全丢弃了原著中的心学核心命题,并且为了悟空的完美,使整个小说中的人物和情节全部为他的完美而服务,却最终没有自圆其说,及损害了其他人物形象,又让自身留下思维混乱、自相矛盾的破绽。而2011版《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塑造反而是“传承”大于“重塑”的,其人物塑造基本遵循原著心境脉络,在西行中突出体现了悟空前后的变化,从而诠释了西行的意义。

喻经典名著犹如高山,不仅在于它的伟大,更因为他的难于玷污。总是有这样的舆论称“翻拍名著,很多时候无异于糟蹋经典。”对此我是十分不赞同的,在《论语》的子张篇里面有一条这样说:“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圣人如是,经典亦如是,真正的经典不会因为糟糕的翻拍作品而得到什么损伤,登山望远,于山何伤?希望更多的观众对于“名著翻拍”多一份理智的宽容,也希望众多的影视剧创作改编者能够放下“名著”的包袱,自由创作,只要内容可观,情感真挚,能够引起大众的共鸣,就都是好作品,并不在于是否一定严守“名著”。毕竟,“创作”才是影视剧制作的第一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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