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在故乡的嘴唇上活着「西部诗人诗刊」总第十二期

◆英伦的诗

在故乡的嘴唇上活着(组诗)

风吹我之二

坐在村东大河陡峭的岸上

冥想,盘算日子,和风对弈

忘记假寐的香烟,灼唇,烧手

把血液烤干。河底浪涛汹涌

岸上一棵棵大树粗根裸露,瞬间倾倒

仿佛五十里河岸轰然坍塌,我也不枉此生

卑微,平淡,以险峻终结——

我敬畏和不屑眼前这庞大的险境

包括风在河面的棋盘上

掀起的漩涡,以及

我永远无法预知的生活

捞 月 光

挎一只思乡的篮子,去村东的河里

捞月光,这多好。这多好,把捞上来的那些

湿漉漉的白,像秋天晒地瓜干那样

洒在河滩,不洒得太多,太密,得留出空地儿

让刚冒出地皮儿的小草,顺畅地呼吸

当然也不会太少,太疏,那样

会让两只亲吻的刺猬,心生彷徨

够我看清母亲的青衫黑鞋就行

够把父亲额头的皱纹和叹息填平就行

够把小妹暗淡的脸庞,浣洗得像白如初绽的棉桃,就行

深夜,把捞上来的月光挎回家去

就有足够的皎洁,把乡情喂养

如雨水喂养根须,河水喂养鱼群

如我潮水般不竭的思念和感恩,涌向故乡

在故乡的嘴唇上活着「西部诗人诗刊」总第十二期

最后的一句话

像含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把最后的一句话藏在喉咙

即将离世的亲人都是这样

仿佛一经说出,就与世间再无瓜葛

多数人把这句话带到了坟墓,或者

变成一两个肢体语言,昭示后人

比如我的父亲,他就用无力的右手一指

把最后的一句话

藏在了大门旁的那棵椿树上

我不得其解,这增加了我的悲痛和哀伤

只好经常去仰望一会

大多在傍晚时分

冬天我和那棵椿树都最难捱

它生不起炉火,冻得瑟瑟发抖

而我长夜难眠,房顶上北风呼号

一阵阵在我的心脊刮过

我伸长耳朵,屏气谛听:

我等着父亲把最后的那句话

淋 雨 记

雨淋我,也湿了它自己

我是雨中一物,但我的根不喝雨水

只喝词语的稀粥和祖宗的遗训:

急雨伤身,缓雨滋根,淫雨泡软筋

此时我更像个疯子,在雨中狂奔

仰天,但不长叹,更不长啸

那些诗人做作的行为,我一向不屑

我只想让雨水的刀子,刮我臃肿的肉身

露出白盐般的骨头,让天空震惊

更令我蒙羞的是,当我转过身来

我看见母亲正站在远处的雨中

挥舞两根干瘦的双臂,像在竭力驱赶

满天的乌云,两只心形的小脚

像钉子钉在大地上。一缕濡湿的白发

耷拉在脸上,像一道灼眼的闪电——

直到我走近她,却迟迟没有听到

在她胸口发出的

那记呵斥的

雷声

挖 野 姜

第一次跟娘去河滩挖野姜

是我七八岁那年秋后

看到野姜还枝青叶绿,花开似金

我一时愣怔,犹豫,不忍下手

娘说,野姜属热,气血败了再挖,易烂,放不住

娘还说,就像女人生养,得趁年轻

娘特别嘱咐我不要挖得太干净:

“秋后留一颗,明年长一坨”

有好一阵子,我和娘都没有说话

如果真把所有的野姜刨干净了

如果娘不是趁年轻生下我,那么

河滩和娘,这辈子必受荒芜的折磨

我这样想着,心里突然有些悲哀和恐惧

娘却眼神迷离,像面对一堆发烫的灰烬

握镢头的双手已搓出火星

仿佛地里最大的那颗野姜就是我

她正拼足力气,要把我重新

挖出来

豆 芽 诗

佝偻着卑微的头颅,举一盏青灯

把浸润自己的一座湖水照亮

火焰和泪水同时抵达内心

这泅渡此生的双手,不可或缺

又像渴望嫁娶的小脚女人

在浅水啄食词语,用一张小巧微绿的嘴巴

在深水淘洗句法,用根须和白皙修长的腰身

把一首好诗捞上湖岸

让站在屋顶烟筒上的炊烟诵读

这多像我的姐姐,说命里是金盆洗手,铜盆濯足

可活着活着,就累弯了腰身

这个被生活过度腌制的女人

临死还在灶间午炊,煮豆芽

右手持铲,左手攥一大把盐

一头磕在黑糊糊的灶台上

没来得及撒出

青 草

一个节气的嵌入让四月显得更加狭促

羊出门就能找到青草,青草却最容易迷失

就像懵懂的小妹一开口,我写诗的笔就会颤抖:

再葱绿的句子也无法描摹她的眉眼

再浓稠的墨迹也会慢慢褪去

在无限的怀想里,我们距离相依为命的日子

越来越近,而却与四月青草的气息

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到

石头里长出青草的声音

青草里掩埋着的疼痛的呻吟

呻吟里忽轻忽重的病,和生死别离

四月,河滩上的石头开始争相奔跑

两岸葱郁的睫毛与流水挥泪作别

如果我不怀揣一颗青草之心

我是否更应该是那个最先死去的人?

【作者简介】

英伦,真名谯英伦,山东齐河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诗作主要发表于《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潮》《绿风》《散文选刊》《山东文学》《时代文学》等,曾获第二届“梦·乌镇”诗歌大赛三等奖、2015齐鲁文学年展最佳诗歌奖、第十届(2016)天马散文诗奖等,已出版诗集《哭过之后》《疯狂的目光》《夜行马车》《温柔的钉子》四部,入选《2015中国诗歌选本》《2016中国诗歌年选》《2016中国网络诗歌精选》《齐鲁文学年展◎诗歌卷》《山东诗歌年鉴》等多种年度及其它选本。

诗视野

◆杨继超的诗

这样从容地把自己交给流水(组诗)

鸣沙山印象

题记:尘归于尘,土归于土,我,归于我们!

——三毛

千万年的阳光,一次次盛开凋零

散落成五彩的沙粒,堆积成山

四季来去的风云,不断变幻容颜

翻过沙脊,到达另一个遥远

百丈黄沙,催动浊浪滔天,

湮没了胡笳声声,羌笛幽咽

沙尘最终会还原自己,退回时光的根部

曾经水草肥美、牛羊成群的家园,

沙丘隆起的弧线,那些闪亮的琴弦

千年以前,被一双手轻轻弹拨

是谁走进沙漠,成为最后归来的砂粒

席地而坐,能够心领神会

既然是山,就注定历经沧海桑田

守候一个永远无法放弃的诺言

武夷山天游峰遇雨

沉重的天空让我无法仰视

激情竟会如此肆意抛洒

竹叶参与了制造嘈杂的雨声

对面金色的亭子翅膀久久展开

脚下的竹筏随波逐流

河水一直透明到我心里

一个擎着红色雨伞的白衣女子

轻轻走过色彩斑驳的古渡口

我正坐在一棵倾倒的枯树干上

回想它曾经葱郁的模样

车过金沙江

躲躲闪闪的江水紧紧追逐

穿越一个个隧洞的列车,忽明忽暗

白天和黑夜,在这里变换不同颜色

河滩上,凌乱不堪的石头

从容地把自己交给流水

浑浊的浪花里,面容忽隐忽现

把根深深扎进河岸的村庄,

和树木枝叶、水稻田埂,纠结在一起

炊烟升起,轻轻牵住游荡的白云

崖壁上,一掠而过的花说开就开

千万只举起的杯盏,接住残阳如血

杜鹃声声,雨滴般坠落

奔流的江水,跳动着激荡的月光

推开崇山峻岭,把日锥峰拥入怀中

蓦然回首,深情的凝望

夜色里匆匆的过客,就像金色的沙粒

被窗外一段段蜿蜒曲折的水声

裹挟着前行,身不由己

在故乡的嘴唇上活着「西部诗人诗刊」总第十二期

丽江的夜

色彩斑驳的门板

一扇扇渐次洞开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

已经走过了现在的今天

那些被切割成方石的岁月

书页般沿着四方街铺展

这里层层叠叠的脚印

把昨天磨砺的如此光滑

灯火沿着流水的声音点燃

喧哗的影子摇曳在水面

月光追随着风儿行进的方向

就被一再拉伸延展

身后的玉龙雪山

枯坐在黑暗之间远远地凝望

巷子里每一段铭心刻骨的故事

无论结局多么暗淡灿烂

都是留存千年的五彩石板

乌吉斯格朗的诗

风压低的许多秘密,草一样站立(组诗)

月亮知道我的愁

父亲一点一点矮下去

脊背上长满墓草

矮下去的还有树影

风声和窗檐

我仍可以看到你

月光的挽带

把我们的梦连成一片

在夜里沦陷

夜醉了,摇曳着一城灯火

月光将都市的浮华低进湖里

天空,有流星闪逝

我被疯狂的霓虹刺穿

那是致命的一击

痛在心上,眼底顿时没了颜色

踩过午夜泛起的泡沫

我呼喊着一个名字

凝眸处,背影已成墓碑

落在水里的蓝色

天太蓝,海也太蓝

当海天混为一色

忧郁从骨缝钻了出来

有鸟群飞过

阴影在体内修行

当我想要捉住它的时侯

却风一样的消逝

黄叶全无,萎缩的季节

牵着迎风的枯枝

凋谢的青春,滚落的钟声

传递死亡的信息

仿佛终结生命

才是对诗心最高奖赏

舌尖上的颤音

在宿命的河流回旋

这黑暗的祭品

垂下的睫毛挂满哀伤

像悲鸣的夜莺

凄婉的歌声,将我深深掩埋

【作者简介】

白秀丽,笔名乌吉斯格朗,蒙古族,内蒙古乌海市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深爱诗歌,习作多年,有部分作品发表在《文化中国》、《国家诗歌地理》、《中国现代诗人》、《诗星空》《香港流派》《山风》等刊物。诗观:诗是灵魂的舞蹈,灵魂是诗的霓裳。

●诗沃土●

◆田杰的诗

河(外二首)

梦,分成两半

把一半给黄河

感受黄河在心底流淌

感受这三千里路上的坎坷与颠簸

黄河

其实我们见过

很短,只有一个眼神的距离

因为敬畏

所以不敢靠近

与李白对饮

选一座寂静的山岗

穿一件洁白的长衫

用云朵做椅

开始与李白对饮

赶走雨

赶走风

只留下太阳

作一首七月的诗

酒醉的诗句

在杯中跳跃

夜晚,李白和我

还有所有的诗词

都化成了满天星河

举杯对饮的夜空

月亮笑得有些诡异

似乎想把所有的心思看透

却又隔了一层玻璃

不知道是看穿了酒杯里的茶

还是茶杯里的水

樽满酒或许是茶的杯中

或多或少,还藏着一些说不出的东西

火花,就是在酒桌上不断碰撞产生

或多或少,总有些亮光

【作者简介】

田杰,1969年出生于湖南浏阳。浏阳市作协会员。现供职于大型水库从事管理工作。酷爱诗歌,1984年发表作品,曾在报刊杂志以及微刊发表散文、诗歌多篇(首)。

在故乡的嘴唇上活着「西部诗人诗刊」总第十二期

◆李冬平的诗

大 姐(组诗)

双胞胎哥哥 两座大山

一个妹妹两个弟弟 三只小船

你注定是村旁那块农田

一枚古铜钱

深深嵌入老屋前的泥土

那年月

贫穷 旧木门咧开的嘴巴

日里夜里 吱呀吱呀地叫个不停

比石碾子还沉重的生活担子

压垮了你小小年纪

父亲躲在黑屋子

把你上学的念想和哭声

锁进抽屉 同时

把夜色和愧疚锁进旱烟袋

抽了一辈子

望着汉字 你学着母亲的模样

呆成一盏煤油灯

照亮弟妹夜行的路

你眼睛不说话 泪珠串成项链

挂在弟妹的脖子上

洗白村头的小路

晶莹时光的寒凉

你的童年 一枚苦涩的青果

嚼了一辈子

大 姐(组诗)

你常挽着炊烟 下地干活

把良心种在地里

用收成 绑定禾苗的根系

一年又一年 你儿时栽的小树

早已把岁月的年轮

举过屋顶

农忙时节 你常对着太阳的镜子

美容 涂抹咸涩的汗水

你的皮肤 长成肥沃的土地

土地 养育绿油油的庄稼

收获粮食

喂饱饥饿的日子

很多个夜晚 面对友善的月光

你习惯性地挥舞镰刀

收割的声音 在灵魂深处

此起彼伏

大 姐(组诗)

三个女儿 三条彩色的河流

穿越时空 奔向远方

你伸出枯树枝一样的手

紧握源头 攥住生命的三条脉管

一如捧着江汉平原的心脏

不愿松开

你本可以驾驶彩船

沿着女儿的河流 到远方看风景

享受四季如春的光阴

可是 你的脚已经长成树根

深深扎入故土

不能自拔

凝视滚滚麦浪 你站成一杆旗

白发的旗帜 在风中

飘成老年的形状

夕阳 从小背篓里蹦出来

血色漫道 你生命的黄昏

多了几分悲壮

【作者简介】

李冬平,男,空军导弹学院毕业,祖籍湖北天门,现定居广州。作品散见于《诗选刊》、《山东诗人》、《长江诗歌》、《羊城晚报》、《长江日报》、《千红文学报》(新加坡)等报刊杂志。有作品入选多个选本,偶有作品获奖。

诗 约

《西部诗人》诗刊,我们共同重建的精神家园。

诗人,这是一顶值得敬畏的桂冠,意味着我们将走过荆棘丛生的路途,意味着我们肩负着使命和责任;我们归来,我们回归,就是要归于诗性的本土,回归诗歌的本身,把理性的担当和纷繁的盛开容纳于这片沃土。

《西部诗人》诗刊,永远会以虚怀若谷的胸怀,容纳百川的视野,接纳回归的游子,迎接新生的歌者。不厚名家,不薄新人。

热忱欢迎国内外诗友向本刊赐稿!

欢迎各诗刊和网络平台转载,敬请注明原作刊于本刊以及期数!

主 编:谷 鸣

副主编:易 水

本期执行主编:阿 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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