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5日 星期三

色彩不浓,回忆不永|郁达夫最后的日子

色彩不浓,回忆不永|郁达夫最后的日子

今年,北京的秋天似是比往常来得早,凉风已早晚之间钻人的腿了。

“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藏在皮肤神经末梢上的记忆被唤起,郁达夫《故都的秋》又在耳边回响。

我们仿佛仍旧置身于北平槐树叶底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里,仰头看1934年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

那一年,郁达夫不远千里从杭州赶上青岛,再从青岛赶上北平,只是想饱尝一番故都的秋味,那是十余年后他与北平的久别重逢。而在那之后的十余年,郁达夫在战乱中辗转飘零,再也没有回过北平了。

1945年的9月17日,又是北平的秋天了,而在没有秋天的苏门答腊的丛林中,郁达夫被日本宪兵杀害。

73年过去了,我们仍不能确切了解郁达夫的死因,也未能寻到一代文豪的尸骨。

“我仅仅是一个作家吗?”

“I am not a fighter, but only a writer.”(我不是一个战士,只是一个作家。)这是郁达夫对美国作家史沫特莱说过的一句话。

郁达夫原名郁文,父亲依据孔子“郁郁乎文哉”之句取名给他。郁达夫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成为了现代文坛上耀眼的明星,他不仅是新文学强大的缔造者,也是古典文学优秀的传承者。

“百年原为客,半世悔为儒。”山河战破,家败人亡,在抗战时期,他不再是一个“零余者”。1936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郁达夫说:“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鲁迅死后,郁达夫再也没写过小说,他写了大量抨击日本统治者的社论和杂文,把笔当成了匕首和投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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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达夫和鲁迅

在抗日战争中,郁达夫失去了两位至亲,富阳失守时,老母亲不肯逃亡,饿死故里,长兄郁曼陀在上海遭日伪特务杀害。郁达夫将两位亲人称为“真正的文人”,并将他们作为自己的表率和精神上的指导者。他在《毁家诗纪》末尾写到:“大难当前,这些个人小事,亦只能暂时搁起,要紧的,还是在为我们的民族复仇!”从此,郁达夫成了一个彻底的战士。

色彩不浓,回忆不永|郁达夫最后的日子

▲ 时任福州“文抗会”理事长的郁达夫与同事合影

1940年,郁达夫与关楚璞、姚楠、许云樵等文人创建新加坡南洋学会。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任“星华文化界战时工作团”团长和“新加坡华侨抗敌动员总会”执行委员,组织“星洲华侨义勇军”抗日。

1942年年初,郁达夫出席了由陈嘉庚领导成立的“新加坡文化界抗敌联合会”成立大会,被选为新加坡文化界抗日联合会主席。成为新加坡华侨抗日领袖之一。

1942年2月,新加坡沦陷后,胡愈之、郁达夫等参加抗战委员会的28位文化界人士流亡到印尼苏门答腊岛。他暗中救助、保护了大量文化界流亡难友、爱国侨领和当地居民。

胡愈之曾说:“在中国文学史上,将永远铭刻着郁达夫的名字,在中国人民反法西斯战争的纪念碑上,也将永远铭刻着郁达夫烈士的名字。”

郁达夫同事张楚琨回忆说:“敌人轰炸加剧了……他在轰炸中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不畏缩。他那瘦弱的躯体爆发出火一般的生命力,我仿佛看到一个在为希腊自由而战的拜伦。

在防空壕中,郁达夫问张楚琨:“我仅仅是一个作家吗?”

张楚琨回答:“您还是一个战士,达夫先生。”

商人“赵胡子”和他的酒厂

郁达夫流亡到印尼苏门答腊岛之后,为了躲避日本人的迫害,他掩藏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化名赵廉,并蓄起了胡子,当时很多人叫他“赵胡子”。与此同时,郁达夫向当地华侨募集400盾资金,和一同流亡到中国文人合伙开办了一家名为“赵豫记”的酒厂,他担任酒厂老板,张楚琨任经理,胡愈之当会计。郁达夫还娶了只会讲印尼语、年仅二十岁的华侨女子何丽有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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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达夫在苏门答腊最后的寓所

曾经文弱忧郁的文人,摇身一变,做起了商人,而且还做的很成功。郁达夫酿造出的“双清”和“初恋”两个品牌的白酒,在市场上卖的很好。这与他自身的能力也脱不开关系,郁达夫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留学时学的是经济,曾获得经济学学士学位。更重要的是,郁达夫懂日语、德语、英语、法语等多种语言,到苏门答腊后,很快就学会了马来语,这就方便了他与当地人的交流。

据他1945年所立的遗嘱记载:“统计目前现金,存两万余盾;家中财产,值三万余盾。丹戎宝有住宅草舍一及地一方,长百二十五米达,共一万四千余盾。”“纸厂及齐家坡股款等,因未定,故不算。”可见,当时郁达夫的家境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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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达夫在印尼的制纸工厂

但是,与此同时,由于他暴露出日语专长,被迫做了日本宪兵队的翻译,为期半年多,他利用这一敏感职位保护了陈嘉庚等进步侨领和一些地下党员,在郁达夫当翻译期间,当地没有一个华侨华人被日军杀害。

有一次,日本宪兵部破获了从事抗日运动的印尼共产党一处机关,抓了机关内的一名印尼老人,并搜出一份捐款人名单。名单牵连甚广,要是被日本人发觉,恐怕要血流成河。郁达夫急中生智,一边把名单给日本人看,一边指着印尼老人大骂:“这个穷鬼,居然敢放高利贷,五盾十盾的放!”日本人信以为真,撕掉名单,只稍微教训了一下老人,就这么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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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达夫流亡印尼时的日本宪兵部

嗜酒如命的郁达夫在开了酒厂之后却滴酒不沾,他害怕酒后说胡话,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为了掩护同胞。

1945年农历正月初一,郁达夫大概已经预想到,危险正在逼近,写下遗书:“余年已五十岁,即今死去,亦享中寿。”

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之后,因宪兵队里汉奸翻译洪根培的出卖告发,日本人逐渐查清了郁达夫的真实身份。

8月29日晚,郁达夫正与朋友商议事情,这时候,一位二三十岁的白衣青年走进屋来,把郁达夫叫到门口,讲了几句话。之后,郁达夫返回客厅向大家告辞,说是先出去一下,暂且失陪。他的语气相当平和,神色也无异样,甚至都不曾换件衣服,就身穿睡袍,脚趿木屐,离开家人和朋友。

自那一晚,郁达夫便再也没有回来,直到郁达夫遇难后,他最后的妻子何丽有才如梦方醒,丈夫赵廉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中国文学家郁达夫。

相关参考:

纪录片《大师——郁达夫》

上海纪实频道:《郁达夫:我仅仅是一个作家吗?》

北京文摘:《郁达夫隐姓埋名开酒厂》

王开林《褒贬不一的郁达夫》

编辑:贾奕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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