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白：西方自由主义正在没落，“亚洲价值观”的辩论更显珍贵

【文/彼得·白 译/观察者网 宁栎】

中国崛起的重大政治和社会影响，让美国不安。对此，回顾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亚洲价值观”讨论很有启发。

这场讨论是李光耀发起的，当时他刚刚卸任新加坡总理；李光耀的辩论对手是金大中，4年后当选韩国总统。讨论的起因是，1994年李光耀在接受采访时支持自己在新加坡一手建立的“软性”威权政体，而反对更多的西式自由和民主。

李光耀认为，为了保护社会和政治和谐，有必要限制一部分个人权利。他指出，在亚洲，家庭是社会的关键“砖石”，而不是西方式的个人主义。他说，政权会更迭，王朝会兴替，但是在这些变化中，只有家庭是保存文明的“救生艇”。

1978年邓小平与李光耀在新加坡会见（来源：《人民日报》）

这位新加坡的缔造者认为，西方的世界观既天真也致命。因为西方的世界观是基于根本上难以成立的哲学假设，即认为要是没有共同的是非观，社会就不会繁荣。李光耀说，“西方认为有种东西就是天然的邪恶，而不是社会造成的问题。”

李光耀说，犯罪泛滥、滥用毒品、流浪问题、社会解体，这些在美国社会出现的问题，都来自西方人“放弃了社会的道德基础”，让个人不顾共同利益肆意妄为。

金大中不赞成李光耀对共同利益的辩护，他认为“亚洲价值观”中包涵了支持自由和民主的因素，孟子的哲学、儒教和佛教的教导，朝鲜王朝后期的“东学运动”，都强调了政府对人民负责的必要性。

通过科举考试保持社会流动性和机遇平等，被历代皇帝和国王认为是统治合法性的基础。在儒教中，批评统治者的过失是士大夫的“首要职责”。亚洲人追求自由和平等是天生的，在传统哲学中有深厚的基础。

这场辩论的背景是冷战结束，人们普遍认为民主化将是未来潮流。大部分亚洲国家已经转向民主，李光耀和新加坡被看成是站在历史错误一边。在一个共产主义衰落、个人自由到处扩张的时代里，新加坡存在强制社会管理，连吃口香糖也是非法的，显得格格不入。

现在，中国到2030年就要超过美国成为第一大经济体，民主也没能在中东站住脚，李光耀指出的美国社会解体问题更恶化了。那么，我们今天能从这场辩论中看到一些新东西吗？

金大中说亚洲国家也能转型为成功的民主国家，这点他说对了。在某些方面，韩国的民主比美国更健康。在韩国，有强大的抗议文化和对言论自由的尊重；在韩国，政治分歧会激起强烈情感对抗，但主张封杀和自己不同意见的观点在韩国公众中越来越不普遍。

当然，李光耀也有先见之明，他质疑了民主、文化多元性、社会稳定和经济繁荣能不能并存。当文化和观点分歧过大，一个社会也可能决定牺牲自由来换取和平。经济上也会调整，扩大财富分配为民众提供社会安全。

但不论是创造了经济发达、民族和宗教多元的新加坡的李光耀，还是长期的民主斗士金大中，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都信奉一个基本的道德原则，如果他们生活在今天的美国，他们会成为“取消文化”的攻击目标。

因为李光耀和金大中有政治分歧，但也有儒教价值观的共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说只有个人保持自己和家庭的和谐，才能建立好政府。但是，今天西方的自由派反对任何个人责任，认为这是一种狡猾的伎俩，目的是阻止可以结束压迫的政治变革。

因此，我认为在“亚洲价值观”和当代西方自由主义之间有一条界限。亚洲人不明白，为什么不管哪个政府在位，加强个人责任和纪律是错误的？培养道德和政治美德却不能帮助被压迫者获得权力和履行责任？这类共识在西方的文化革命前正受到威胁。

（本文发表于2022年2月14日韩国《朝鲜日报》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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