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6月17日 星期一

鱼贤为人师

鱼贤为人师

群鱼图 李苦禅 1981年

吴正格

自从文字产生,“鱼”字即忝其列。“鱼”字虽为人所造,却比人先出现;水中有鱼时,人还是爬树的猿。

上古,“天下多水”(《尸子》语),洪水漫延,潮涨浪涌,屡屡犯陆,鱼被裹挟到岸上。人们饱受水患之害,乃视鱼为侵略者,很可能在俘后吃下。

自从人懂得取火、用火后,鱼便成为炙烤之食;鱼的美味,诱使人生出了捕鱼的动机。于是有个人在水边窥探,徒手捕鱼,鱼以鳍刺其掌,挣脱出去,他觉得十分疼痛,眼见着鱼扬长而去,又愤愤然。再之后,他便手持树棍在水边等候,鱼毫无警觉,竟摇头摆尾地迎游而来。他猛击一棍,鱼昏死,捞而获之。但是这种棍击法囿于水的浮力,成功率并不高。再之后,这个人发现鱼落在水中的缠结树藤上羁绊而不得游,即有所悟,动起祖宗们留下的“结绳之政”的念头,并予以变通和创造——他用树的细藤以及植物的粗纤编织成网,将一端系在树棍上,于水边固定好,将另一端拿在手里,横过溪流,撒网潜于水下,“兜而候之”,但凡有鱼游到网中,即提网而获。虽然这里面不乏想象成分,但以当时人能编织遮身裙的智慧,这样的捕鱼行为理应存在,不然渔网何以得成于初端?这个人是谁?史官说是伏羲氏,说他能“结网罟以教佃鱼”。

后来,人们对鱼了解得更多了,于是思其浮而造船,思其鳍而造橹,思其形而造鱼符、鱼鼓、鱼钥,思其地而造地物域名、姓氏、鱼器,思其鳞而造铠甲、鱼轩(贵妇车),思其皮而造鱼鞘、鱼服(箭袋),思其肠而造鱼剑,思其尾而造划行器,思其美吉而造年画……至近代,人们熟知的鱼雷及鱼雷艇,乃至鱼胶、鱼油、鱼肝油、鱼精蛋白,皆利用鱼之功能,留存鱼之踪影。

然而对人来说,鱼最大的效用是供人食用的美食。鱼肉自不必说,鲨翅、鳐唇、鳖肚、鲑子、鲟筋、鳇骨,被视作鱼中“六大珍馐”;“无鱼不成席”,业已成为世代流传的谚语;“年年有鱼”,则是每个中国人饮吉食祥的象征符号。人将鱼尽悉而用,收获巨大,与此同时,鱼也帮助人类创造了灿烂的物质文化。

这也得从“鱼”字说起。晋人葛洪的《抱朴子·遐览》载:“符误者不但无益,将能有害也。书字人知之,犹尚写之多误,故谚曰:‘书三写,鱼成鲁,虚成虎。’”意指文字因形似,在传抄多次后极易笔误。可见古人为了避免似是而非,亦以“鱼”字当头。对此,春秋人子夏说是“此圣人之所慎也”(《吕氏春秋·察传》)。子夏说的“圣人”,是他的老师孔子。其实“莫将鱼字误书鲁”的是非观,不囿于做学问一事,生活里处处都需要这种精神。

至于由“鱼”字衍生出来的成语典故,更是不胜枚举——候有规矩、行有秩序,我们说“鱼贯而入”;各种人居于一处,优劣难辨,我们说“鱼龙混杂”;世道混乱,各色人等登台表演,我们说“鱼龙漫衍”;用假的冒充真的,我们说“鱼目混珠”;将老百姓视作鱼肉,任意宰割,我们说“鱼肉百姓”;某地富庶,水产丰饶,稻种兴勃,我们说“鱼米之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感情深厚,我们说“鱼水之情”;美女花容月貌,我们说“沉鱼落雁”……

那么,人何以处处学效于鱼?并以“鱼”字寄情论事?是不是鱼的神奇和特异,人无法企及?

鱼神奇吗?神奇。许多年前我陪新加坡作家、餐饮业大亨周颖南先生游览辽宁本溪水洞,导游说鱼无水不活,没有光亮则无碍。水洞未被开发前,此处一直黑暗,鱼生于漆黑、活于漆黑,至死不见光明。等到这里开发成为旅游景点,整日灯火辉煌,鱼的生活环境随之发生改变,它竟长出了青矑。鱼的这种趋境之能、识遇而变,听起来颇为科幻,却也发人深省,耐人寻味。

鱼特异吗?特异。比如鲫生河湖,因河湖水流舒缓,鲫的骨骼无须坚硬,亦不必剧烈运动,稍有支撑便能生存,故而身宽体胖,刺细肉嫩。再比如鲳生海洋,因海洋涛猛浪急,流逆旋涡,若无坚硬的骨骼与强大的击水能力,很难存活,故而头尖颈短,体狭背扁,适合游弋。这是两种迥然不同的生存模式。

所以别看鱼仍披着原始鳞衣,只识游水,遇到渔网又不知躲避,但是鱼世世代代忠于水、守于本,单纯质朴、自然随境,浑身都是实实在在的功能与安安分分的本事。人的许多智慧,都是鱼传授的;人的许多创造,都吸纳了鱼的特长。而且鱼甘愿游候,唯待人用,最终将自己的腴美转化成人的营养。相比之下,人却对鱼钓饵以诱、织网以谋、仿制以享、食用以乐……如此看来,人是不是应该有几分愧疚?

剖析“鱼”字,浓鲜扑鼻,嗅到的却是百味人生。当我们沉浸在体验贤能最深的地方,会觉悟到鱼的忠正是我们亟待补充的品质;鱼的特长,也是我们需要在后天变通的智慧。在自然规则面前,复杂的我们和简净的鱼形成了鲜明对照,贤之任者是鱼而不是我们。

“鱼,我所欲也”——欲念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恭恭敬敬地重新认识一下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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