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蔡澜谈妙人:希邦兄

我有一位好友,叫曾希邦。大我十几岁,一直以希邦兄称呼,听起来像是帮凶,有点滑稽,他的英文名译成Tsang Shih Bong,叫起来像法国小调C’est Si Bon,他也常叫自己Si Bon-Si Bon,很好,很好的意思。

初见希邦兄,是当年他也在我父亲任职的新加坡邵氏公司上班,做的是翻译工作,如果说中英文的造诣,希邦兄是星洲数一数二的人物。

后来他被报馆请去当副刊编辑,我还在中学,用了一个笔名,胆粗粗地投稿,被选用了数篇散文,拿了稿费就到酒吧去作乐。遇到了希邦兄,他惊奇地反应:想不到是你这个小子,从此来往就更多。

当时我的影评写得愈来愈多,有个电影版,要我去当编辑。我哪知道怎么编?就一直求他教我,希邦兄从排版的一二三细心地指导,第一版出现了,与其说是我编的,其实完全是希邦兄的功劳。

蔡澜谈妙人:希邦兄

到了出国留学的年代,希邦兄与我的书信不绝。隔了数年,知道他在亲友的安排下相亲,娶了现在的太太,是位贤淑的女士,后来还为他生了两位可爱的女儿,大女生下后要取名字,希邦兄一向不从俗,就给她取了一个单名,叫燎,燎原之火的燎,加上姓曾,更有意义。

多年的报馆生涯之中,他翻译的外电稿,文字简单正确,所取之标题,也字字珠玑,并非当今报纸的水准可以追得上的。

蔡澜谈妙人:希邦兄

上苍没有忘记照顾有学问的人,这些年来希邦兄不断地著作,写了《黑白集》、《蓝蝴蝶》、《消磨在戏院里》、《浪淘沙》等散文集和小说。退休后,又有舞台剧《夕阳无限好》,翻译作品有《和摩利在一起》、《古诗英译十九首》和《郑板桥家书》等等。最后一本,由天地图书出版,叫《拾荒》。

希邦又对书法有浓厚的兴趣,以他的字迹来看,受颜真卿影响颇深,他说过颜鲁公的《争坐位帖》,是集合了行草楷的大全,为登峰造极之作,如果大家觉得颜体只是招牌字,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四十岁时,有幸拜冯康侯先生为师,知道希邦对书法的喜爱,我将向冯老师学到的一点一滴,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信向他报告,一方面多一个人讨论,一方面写了一遍,对书法的认识印象更深。

蔡澜谈妙人:希邦兄

那么多年来,我一去新加坡,必定和希邦兄促膝长谈,说起我在《明报》和《东方》的副刊上开了专栏,两家报纸的题材,想起来颇为辛苦。

希邦兄即刻把我从前写给他的信寄了给我,好几大箱,加上家父的书信来往,我得到了两个宝藏,题材滔滔不绝,再也不愁写不出东西来。

时间一跳,来到希邦兄的晚年,两位女儿婷婷玉立,家庭生活也颇为温暖。以希邦兄的个性,要交朋友不易,虽说也有数位敬佩他学问的人来往,究竟老了,也有觉得孤寂的时候。

这几年来,我看他的身体逐渐转差,好像知道时间已不多了,就鼓励他一起去旅行,两老到了槟城,专程去见一位每天和他交谈的网友,聊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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