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药”与美国名校丑闻

一个走后门进名校的作弊者，竟在直播平台高调“分享考试经验”，佯装普通学生，大灌励志鸡汤：“我今天呢，就是想告诉大家，考上斯坦福呢，其实不是梦。”

一个花费巨资、在不平等的招生黑幕中“买来”名校入学机会的富家女，声称关注中国国内教育政策，梦想竟是“学成之后回国报考公务员，改变不平等的现状”。

这两桩充满讽刺的故事，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她就是近日身处舆论中心的内地富豪赵涛之女赵雨思。

今年3月，堪称“美国史上最大”的招生舞弊案被曝光，其中就包括赵涛和他的女儿。赵涛曾给此案中的中间人以及主谋威廉·辛格支付650万美元。这一金额也是所有已知卷入此案的家长中最高的一个。在中介的帮助下，2017年，赵雨思被美国名校斯坦福大学录取。今年3月，斯坦福大学以“伪造入学材料”为名开除了她。

现在，中介面临几十年监禁的起诉，赵家也面临着千万网友的质疑——这家富豪是什么来头？目前这一事件的最新进展如何？录取率低过5%的美国名校，真的“花钱”就能上？

赵家“传奇”：中国神针？

赵涛何许人也？他是步长制药的实际控制人。步长制药主要从事中成药的研发、生产和销售，公司年报显示，去年实现营业收入136.6亿元。

目前，赵涛为新加坡国籍。在新加坡富豪排行榜上，他以18亿美元的个人资产，排名第15位。“一个新加坡人，在美国花650万美元送女儿进斯坦福，关中国人什么事？”因为赵涛赚的是中国病人的钱。

这里不得不说到赵涛的父亲赵步长。赵步长毕业于西安医学院（现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院），他创建“药气针”疗法和“脑心同治”理论，1992年已成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

坊间有一个“广为流传”的“神奇故事”，大意如下：1992年，咸阳215医院医生赵步长接到了一个通知：代表国家去新加坡，参加“中医与针灸走向世界国际学术研讨会”。

在会场上，主办方为他找来了一个瘫痪的老妇人，验证效果。上场的是他儿子赵涛。在一众媒体的镁光灯下，赵涛掏出六七根银针往妇人腿脚上一扎。20分钟以后，这个已经瘫痪6年、无药可医的老妇人便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竟然会走路了。

不少新加坡人包围了中国大使馆要求看病。3个月后，赵涛治疗了上千名中风瘫痪患者，每扎一针300美元，赚得90万美元。1992年12月8日，新加坡权威报纸《联合早报》刊发文章《药气针疗二十分钟，瘫痪六年老妇就能走》，赵氏父子被称为“中国神针”，轰动东南亚。

多年后，赵家人的这段“传奇故事”，出现在步长制药的各种宣传稿件中。然而，最近有网友查阅发现：这一天的《联合早报》中，压根儿就没有这篇文章。

那篇文章，实际上出现在当天的《联合晚报》上，一张新加坡的八卦小报。当天，这张报纸上还刊登了一些其他的文章，标题十分“辣眼睛”：《少妇不甘寂寞喜欢年轻男孩》《风水师夜诱上山施法 眼插10金针少妇任摆布》……那90万美元的真假，也不得而知。但赵家确实尝到了甜头，并且开始下海经商。

“步长制药”：灰色堡垒

1993年，中外合资的咸阳步长制药有限公司，即步长制药集团的前身，在咸阳市毛条路一栋临街的旧楼里成立。赵步长国家级专家的身份使合资企业得到省市有关部门的支持。如今审批极难的药品批号，当年仅需省级卫生部门批准。1995年，步长制药成为国内第一家公开为处方药打广告的药厂。

面对一众听不懂脑血栓专业名词的患者，赵涛的方法是把脑血栓简化为“头晕”“目眩”的通俗说法。仅凭步长脑心通一种药物，步长制药的业绩就持续增长，逼近5亿元。

赵家人也纷纷投身于此，这样的家族式管理延续至今，且日益庞大。步长制药销售收入从500万元到5亿元，仅用两年；从正式启动IPO到通过发审委审核，也仅用两年。

事实上这些年来，步长药业屡屡身陷灰色地带。比如曾经被曝质量问题。2015年，因为部分患者出现急性肾功能衰竭、过敏性休克、消化系统和神经系统损害等问题，步长的拳头产品——由中药材丹参、红花等制成的“丹红注射液”陆续在多个省份遭到预警提示和限制使用。

再比如研发支出少得可怜。上市后3年，步长制药“市场及学术推广费用”屡创新高。2018年，步长制药销售费用累计超过80亿元，其中“市场、学术推广费及咨询费”达到74.86亿元，平均每天的推广费超过2000万元，而同年研发费用仅为4.8亿元。在同行业企业中，步长制药推广费占收入的比重始终处于高位，并于2018年荣登榜首。

步长制药还曾被曝行贿医生官员。2016年，仅一个小小的福建省上杭县，就有三家公立医院的院长因为收受步长制药推销员的药品回扣被捕入狱。

早在13年前的2006年，原国家药监局局长郑筱萸以受贿罪和渎职罪被捕入狱，最后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判决书显示，在任职期间，郑筱萸连续收受贿赂，擅自降低审批药品标准，允许部分药厂虚报药品资料，制造假药，导致10名患者死亡，多名病人出现肾功能衰竭。

行贿企业的清单里，就有步长制药。在赵步长担任董事长期间，步长制药向郑筱萸行贿1万美元，收受贿赂后，步长制药的招牌产品脑心通胶囊从地方标准升为国家标准，成功获批。

原来，一家药企玩的是一场“以钱换钱”的游戏？有网友如是评论：“十几年后，赵家为女儿上美国大学，拿出的钱够贿赂650个药监局长的。”“步长制药董事长的女儿，是被中国老百姓一盒一盒脑心通胶囊送进斯坦福的。”

赵家人说：我们是受害者

当这件事与全中国老百姓的健康扯上关系以后，恐怕没有人再会抱着“吃瓜群众”的轻松心态，去看大洋彼岸名牌大学招生丑闻的热闹。

然而，我们依然要回归到这一事件，因为这两天，赵家陆续发声了，并且自称是受害者。北京某权威媒体从香港律师处获得一份赵雨思母亲的声明，称获知女儿被斯坦福录取后，辛格建议赵母通过他的基金会向斯坦福大学做出捐款，用于帮助没有能力支付斯坦福学费的学生。随后赵母向辛格的基金会捐款650万美元。

赵母在声明中表示，看到报道后才意识到自己受到误导，而其女儿更成为了诈骗事件的受害者。目前赵母已委托律师处理此事。

赵家否认，他们是花钱给女儿赵雨思买到了斯坦福大学2017年的录取名额，理由是辛格从来没有承诺会给赵家女儿某个美国名校的入学名额，只给赵家提供过教育咨询方面的服务。而赵家也表示在得知孩子能被录取后感到很“惊讶”。

5月3日，山东步长制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赵涛在该公司官网发布声明称：1.本人的女儿在美国留学事宜，属个人及家庭行为，资金来源与步长制药无关，对步长制药财务状况不构成任何影响。2.步长制药是一家上市的公众公司，其运营管理是独立的。步长制药内部控制体系健全，本人的私人事宜不会影响其正常运营。

而此次招生舞弊案的核心人物威廉·辛格也曾作出如下回应：根据美国司法部公布的起诉书，威廉·辛格通过贿赂大学体育教练，为自己的客户获得了破格录取的特招运动员资格。

《纽约时报》报道称，辛格在波士顿联邦法庭的庭审中将自己的贿赂、洗钱体系称为一道升学“侧门”。“正门是让学生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进入大学，后门则是需要花一大笔钱的学校募捐系统，这都不足以确保获得录取。”辛格称，“我所设计的这道侧门向家长保证能够入学，这对他们非常有吸引力。”

“捐款”赞助：顺利升学？

据界面新闻报道，目前检方并未起诉全部涉嫌贿赂的家长，但起诉名单已有超过50人。与公众印象的巨大差别是案件造成如此轰动的原因之一。

美国教育制度在全球范围内有着公正、平等的形象，在大家的印象中，基本最好的大学都在美国。但对熟悉美国大学招生制度的人来说，这样的事件并不令人意外。

某美国升学规划申请机构创始人黄炜哲表示：至少在过去15年间，为了帮助部分学生在大学申请中获得竞争优势，捐款赞助、贿赂招生官、考试作弊等非正常手段一直存在。

每一所美国大学都欢迎捐款，原则上这不与录取挂钩。但必须承认，有计划地向学校进行定期捐款，能够为子女入学带来帮助，这几乎每年都会发生。

与录取名额相关联的捐款并非没有门槛，家庭背景、介绍人身份、捐款方式的不同都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这绝对是一项技术活。甚至不在于金额，带你进入这个圈子的是谁才是关键，没有大学会无故接受巨额捐款并给予招生优待。

进入特定社交圈，才是捐款这个合法的升学“后门”最难的部分。而对于没能进入名校社交圈的家庭来说，在标准化考试和特长生资格上作弊成为了“买进”名校的新方式。在今年的招生舞弊案中，美国知名演员和中国富豪等家庭，都通过威廉·辛格为孩子伪造履历，拿到体育特招生资格。

辛格成立的The Key基金会贿赂SAT等考试的监考官，找人为学生替考各类标准化考试。另外，The Key会为学生在简历中伪造他们根本不会的网球、帆船、足球等运动，再贿赂名校的教练们给予特招生名额。这些数万、数十万的贿赂，伪装成了家长们向“The Key 基金会”的捐款。

这不仅可以掩人耳目，家长们还可用这笔捐款为自己减税。而The Key基金会则向名校的运动队捐赠一笔不小的费用，这笔经费如何使用，完全由受贿教练自行决定。

教育机会、贫富差距、药企“黑历史”……由美国名校招生丑闻引发的一连串关键词，引爆了公众对“赵家传奇”的无限好奇。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顺藤摸瓜之后，步长制药的“帝国”会否遭到“撼动”？灰色地带能否并如何查明？不过，或许这一切在“赵神医”眼中只是毛毛雨。先不论“失算斯坦福”，对赵家而言，只是因为“受到蒙骗”，作为“受害者”，再“无辜”没有了。网友再如何字字珠玑，也不过蚍蜉撼树。何况，就算是真的查明有什么猫腻，身为昔日的山东首富，要起死回生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毕竟人家一针下去，瘫痪6年、无药可医的老人都能立马下地行走，阎王看了都要抖三抖。森泊 本报记者 李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