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地山的学术源流
许地山以其散文《落花生》闻名中外文坛,其主要身份一直被认为是文学家。但以其学术著作《语体文法大纲》《佛藏子目引得》《孟加拉民间故事》等在相应学术领域的开拓性贡献来看,其学者身份其实更应为世所重。
许地山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父亲许南英是晚清台湾籍进士,曾在台湾、广东、福建等地为官,是乙未割台时率领台湾义军抵抗日本侵略台湾的义军首领之一,与丘逢甲、汪春源等台湾名士有着深厚友谊和密切交往。许南英诗文苍朴浑厚,书法秀雅飘逸,有晋唐古风。许南英的家教甚严,其家风从许地山所著《落花生》中的“父亲”身上可窥一斑。许地山的兄弟们个个文采斐然,其中涌现出了黄花岗勇士、作家、学者、医生和书画家等,均卓有成就。许地山除了是新文学的佼佼者以外,他的书画同样继承了乃父的才情。近年来,许南英、许地山题写的扇面等书画作品在福建漳州文物收藏家处得以发现并被珍藏,许地山的书画才艺逐渐为人所知。
新加坡学者连士升在1951年撰写的《怀想许地山》一文中曾引述许地山对于自己的学统影响认识:“我在广州韶舞讲习所从龙积之先生学,在随宦学堂受教于龙伯纯先生,二位都是康有为先生高足,但我不敢说我师承了康先生的学统。”文中所提到的龙积之与国民党元老冯自由之父冯镜如同为拥护康有为的保皇派人士,龙积之是康有为的得意弟子,曾担任康有为在上海创办的天游学院的教务长。1942年,龙积之与福建籍的清朝遗老萨镇冰也有往来。文中所说的另一位龙伯纯先生即龙志泽,伯纯是他的号,康有为弟子,广西桂林人。龙伯纯曾随康有为参加戊戌变法,后曾担任广西大学、中央大学教授,著有《文字发凡》一书,与马君武、章士钊等名人为好友,其祖父为清代状元龙启瑞。蒋钦挥《广西大学史话(1928—1949)》中云,龙伯纯是“1895年康有为在桂林讲学时所收弟子,为时敏学堂学生讲‘修身’课程,为教员的中坚。刚入学不久,龙应中为邬庆时题扇,其词惊世骇俗,颇有康有为风格:‘精悍如日本之壮士,视刀剑如面包;名贵如意大利之美人,驰宝车于人海;气如西伯利亚铁路,吞吐全球;脑如英吉利城都市,罗列万有。以天地为学堂,以时刻为历史。’在广西大学任教授,教国文。”龙伯纯于1905年出版的《文字发凡》一书被认为是中国现代修辞学的发端之作。虽然许地山谦虚地说并非师承康有为学统,但由龙伯纯在文字学方面的成就似乎可以看出,许地山以后从事语法文体学、梵文研究、语文教学等朴学、小学研究时所受到的影响和学术传承流脉。
许地山在国内所接受的新文化教育主要来自教会学校。其中,燕京大学是他走向现代学术的第一步。许地山毕业于著名的教会学校燕京大学,后受燕京大学资助赴美英留学,留学回国后又回燕京大学任教。可以说,许地山所接受的基督教知识与素养大都来自燕京大学时的经历。许地山受燕京大学资助赴牛津大学留学期间,时任校长司徒雷登曾就许地山所需留学费用等与英国相关人士通信,虽然认为许地山的研究兴趣“不太实际”,但仍然愿意资助他完成学业,欢迎他毕业后回燕京大学任教。
如果说家学渊源和以传统国学为主要内容的中式学校是许地山此后朴实文风和朴学、小学等精细治学的源头,那么,留学则是许地山接受西方教育和西方学术研究方法的重要途径。其中,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英国牛津大学这两所世界顶级名校无疑为许地山的学术地位奠定了良好开端。
许地山对于中国新文学的贡献可谓妇孺皆知,但近年来,他在道教研究、印度研究、古文物研究、中国服饰研究、鸦片战争研究等多方面的学术贡献也逐渐为学界所发现和重视。
从地域的角度看,他的学术影响发端于中国大陆、台湾、香港等地,逐步传播、辐射于英美澳等境外各地。在台湾,著名学者吴守礼曾著文回忆许地山赴台省亲时对其叙旧、赠书、指导、鼓励的感人细节,文中充满恭敬之情。古文字学家、语言学家吴守礼的父亲吴筱霞是许地山父亲许南英的私塾弟子,无论从辈分、街坊、学缘,还是年龄等,吴守礼都终生对许地山执晚辈弟子之礼,自承受许氏父子影响颇深。许地山的《落花生》多次入选台湾的中小学教材,和林觉民的《与妻书》一样成为数代台湾同胞心中的文学经典。在香港,许地山在香港大学担任人文学院院长期间为香港文化的繁荣所做出的拓荒之功至今仍为港人感念,他甚至最终也长眠于此;他在香港大学任教期间曾经讲授过关于中国服饰史的内容,张爱玲其时恰在香港读书,是他的直接弟子,从张爱玲的《更衣记》等作品以及她广告设计与服装设计的创意中,可以看出许地山的服饰研究对于她的深刻影响。在中国大陆,和台湾语文教材相仿,《落花生》长期持续地入选各种版本的中小学教材,在几代国人的心中留下了不灭的文学印记和道德因子;近几年,许地山故居所在地漳州开始重视推广许地山文化,从中也可以令人欣慰的看出许地山精神得以传承与弘扬。
许地山学术兴趣广泛,除文学以外,他还涉猎了印度哲学、摩尼教、基督教、中国古代服饰、文物、梵文、道教、鸦片战争史料、闽南民间信仰、扶箕研究等,在诸多领域开风气之先,奠定学术基础。时至今日,许地山的学术影响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历久弥新,越来越得到学者们的认可和钦佩。(李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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