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90后的韭菜快割完了,炒鞋炒盲盒的“炒富”癫狂要糊了?

90后的韭菜快割完了,炒鞋炒盲盒的“炒富”癫狂要糊了?

文 | 西局

今年夏天走向高潮的“炒富”式癫狂,看来要糊了。

据红星新闻报道,近日,消失三个多月的鞋商“刘饼干”取保候审后再度露面,表示要用做潮流服装的形式还款,在鞋圈又一次引起轩然大波。在今年7月,这位90后鞋商被曝出欠款跑路,后被派出所拘留。其中涉案金额,高达上千万元。

此前的10月18日,央行上海分行发布了一份金融简报,提醒大家要警惕“炒鞋”热潮,防范金融风险。其中明确指出,近期国内球鞋转卖出现了“炒鞋热”,“炒鞋”平台实为击鼓传花式资本游戏,各义务机构应高度关注,采取有效措施切实防范此类风险。

这意味着,“炒鞋”看来已经被监管机构层面关注。

一场“炒富”风暴在今年夏天达到高潮,潮鞋无疑是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存在。一双原价1299元的新款球鞋,可以卖到10倍的高价。当年的币圈达人、90后的年轻潮人、直播圈的网红,纷纷加入其中。

然而,炒鞋只是今年这场投机狂欢的现象之一。

在这个时代,万物皆可炒。炒鞋还未平息,炒盲盒又一度兴起。这类盒装手办,在拆盒之前玩家并不能预知其中装的是哪一款玩偶。但在这个圈子里,收集了数百甚至上千个盲盒的玩家并不少见。上一年,天猫在盲盒上年花费超过2万的玩家已经达到20万,购买力最强的用户一年在其上花费了上百万元,其中大多数都是95后。

巨大的溢价空间,带来的是真金白银的刺激。原本由“爱好”和“收藏”开启的潮鞋和手办等商品的市场,迅速演变成了一场火爆的金融投机游戏。

和潮鞋一样,盲盒中稀有的隐藏款一旦拿到二手市场上,就是无数倍的增值。列名闲鱼盲盒涨价榜第一名的泡泡玛特潘神圣诞隐藏款,就从最初的59元,一路涨到了2350元,价格狂涨了39倍。

据了解,球鞋的原价,基本都在一两千元左右;而至于盲盒手办,生产厂的客单价也一般都在12-17元之间。但当它们的价格被“炒”上天的同时,都吸引了大批的散户加入,一掷千金,彷如群体性失去理智的癫狂。

最近,炒“Lolita”风格的裙子也跟上了炒鞋和盲盒的脚步,成为前沿的生意。一条裙子上十万元,1000多元购买的裙子转手就能卖上4000-5000元。

70后炒房、80后炒股、90后炒币。而95后甚至00后的人生第一次资本教育,就由球鞋和手办、lo裙等“玩物”完成。然而,谁也没有预料到,“炒富”的市场基础是如此脆弱,风险也是猝不及防。

不久前,当NBA的光环在中国崩盘,潮鞋圈也曾迎来了一次熊市的风险。微信朋友圈悄然流传,一位囤了几十双球鞋的玩家抱怨说,“人在天台了”。有用户提出,其在交易平台上寄存的诸如AJ1刮刮乐等NBA联名球鞋,在没有得到任何通知的情况下,在NBA事件发酵后,就被悄然下架。

在NBA事件刚刚爆出的两天内,据多家媒体报道,潮鞋的市场价普跌了大约7%左右。与NBA相关的系列鞋款,下跌幅度更为明显,预计在10%左右。尽管现在球鞋的价格开始回升,但是这仍然让玩家们心有余悸。

现在看来,泡沫的破裂,也许会比人们想象得更快。日光之下,原本就没有新鲜事。无论是炒股、炒房还是炒币,乃至于炒鞋、炒盲盒、炒裙子,每一场金融投机的背后,都是逐利、侥幸和不计后果的人性的角逐。

百年未变。

小众而疯狂

当前这些包含泡沫的市场,虽然小众,但却疯狂。

以潮鞋为例,在二级市场,阿迪与著名饶舌歌手坎耶-维斯特合作的Yeezys系列(也即是俗称的“椰子鞋”)一度被炒到好几万元。今年3月,AJ6樱花粉球鞋在发售时的线上摇号,吸引了有30万人参与。官方售价在1200元人民币左右的球鞋,能够在数个月内,价格上升至上万元。

今年8月,台风“利奇马”袭向天津城区。但为了买到三款限量版新鞋,一家门店前仍然在凌晨5点就排了大约200来人的队伍。到上午10点,门店准备的500张号码牌就已经全部发完。

9月26日,交易平台nice发布了一条微博公告,称部分商品“闪购”价格出现不合理波动,少量用户恶意哄抬闪购价格,因此封禁了平台上的68名用户,并表示将进一步整顿炒鞋行为。

“鞋是用来穿的,不是用来炒的”,在此之前,潮品交易平台毒App已经喊出了这类口号。然而,用户们却并不买账。在nice微博声明下面的评论中,有用户在嘲讽其“贼喊捉贼”。

交易平台们出现之后,潮鞋的交易也迅速出现了“资产证券化”的趋势。球鞋买卖也不再是实物的交易,而是向“云”炒鞋进化。

陈海(化名)只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但已经在鞋圈混迹了14年,是个具有丰富经验的“前辈”。在他的回忆里,当年他入圈时,球鞋还是潮文化的象征,一款新鞋在手,标志了同类人群对街头文化的理解、价值理念的认同。

基本只有陈海这样的学生党,才愿意把时间花在线下门店抽签排队上。他排的最长的一次队是在新加坡,带上食物和板凳、毯子,困了就在队伍中打个地铺,那次他花了足足20个小时,才买到心仪的球鞋。

但现在并不是“玩物丧志”的年代了。这些限量版的新鞋,不等他们走出店门,就可以两倍、三倍的价格可以倒手。

潮鞋在市场上的价格和审美无关。只要符合个人的兴趣、符合大众的认可度,球鞋,就有了投资和流通的价值。然而,球鞋在二级市场的火爆,也同样“离不开商家这几年的推波助澜。”陈海说。知名球鞋厂商推出限量款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球星代言越炒越火,无形中都在催生着这块市场。

黄牛和羊毛党在所有供需不平衡的市场上,都有生存的空间。在陈海的记忆中,即使是在十几年前的北京,有钱的人就可以花个几十元雇佣民工在凌晨去替自己排队,早已见怪不怪了。但在这个全新的全民皆“炒客”时代,在买潮鞋的队伍中,发现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的身影时,他还是惊呆了。

这些人的背后,是在球鞋市场上面起舞的中小鞋贩们。他们排队抽中的签,转手给鞋贩,就能赚个150-200元。而一双价格在一两千元的鞋子,买到手之后,出门转手就是两三倍的溢价。至于在线上通过机器作弊抽签、私下联系店员抽签等,也是鞋贩们常见的手段。

现在,已经有了更复杂的因素在搅动着潮鞋市场的价格。

诸如nice等交易平台的介入,让“炒鞋”获得了更大的空间。在这些平台上,甚至有了类似于股票市场的K线图和指数分析。在一般的球鞋交易之外,这些平台上还有更加有特色的服务——商品在平台上售出后,如果用户要再次交易,只需要直接选择倒手出售,而不需要有实物的出库、入库等实体交易流程。

“云炒鞋”为更进一步的金融交易模式提供了土壤。在nice的公告中,也提到了“炒鞋”是如何操作的:大量“羊毛党”自建小号,用不同的手机对刷买卖,造成鞋源紧张的假象,进而哄抬鞋品价格。

所谓云炒鞋,不折不扣的韭菜盘。

掌握了大量资金和影响力的大“庄家”也从中诞生。他们会预估某些鞋款的畅销色和部分黄金鞋码,雇人抢购买断。根据《第一财经》报道,2018年11月,一款AJ联名鞋在昆明发售。一个东北炒家坐飞机赶到昆明,以每人200元的价格临时招了50个人排队抢鞋。昆明市场总共投放了26双AJ,被这个炒家一人就“吃”下了21双。

今年6月20日的“乱冲日”,一度搅乱了球鞋市场。庄家们大规模买下部分限量鞋款,垄断该鞋款的价格,带动小散户们跟风,炒热价格,也造成球鞋市场的大量泡沫。

“十几个人的团体做,一年赚个两三百万不成问题。”陈海认识的一位朋友,从他入圈起就开始“下海”了。“他在美国新加坡等地都有渠道,一年买鞋的支出大约几万美元。”至于他的具体收入,陈海只是说:“即使在10年前,一年赚个三五万美金都不成问题。”

原来币圈的玩家们也坐不住了。今年5月21日,55交易所上线了首个ATO潮牌通证SUP,基于AJ球鞋作为投资标的,表示运用区块链技术,将潮鞋通证化,用户通过购买它,可选择购买潮牌的一部分,如果不想换取实物,将潮鞋通证卖掉也可以享受其升值带来的红利。8月23日,另一家交易所胖比特,也上线了球鞋交易区。

但前提是,交易所需要真正能够拿得出实物球鞋来。

西局对一家老牌交易所进行咨询时,对方也表示,自己并不会上线同类业务。在上线该类业务的交易所中,从事该类交易的人寥寥无几,“有的只是蹭热度,其实并没有上架该服务,图也是P上去的。”

“一切皆可Token化,现在是一切皆可期货化。”对方表示,“很有趣,但也只是为了吸引眼球,并不成气候。”

做局的人,无论如何都会赚到。但在高点接盘的散户们,如果不能及时出手,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正如谁都无法预料到,莫雷的一条推特,会引发鞋圈价格的地震。

炒鞋如同炒股。球鞋市场的年轻人们,大多数还没有发家致富,就沦为了“韭菜”。

风暴蔓延下,被卷入其中的,也不止是球鞋一种商品。

在9月,nice平台上就推出了闪购商品每天4次折扣机会的活动。在活动的推动下,不止潮鞋,大量的商品成为了“炒家”和羊毛党们下手的对象。宜家的一个价格不到5元的克诺里格纪念钥匙扣,当时在平台上甚至被炒到了1500元以上,价格飙升了300倍。

网络有传言,在这场闪购活动中下场的用户,有人甚至因为抛售不及时一夜亏损了30万元。

盲盒手办在二手市场上的价格翻番,同样也吸引了黄牛党进入。盲盒圈的黄牛和鞋圈的中小鞋贩们,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他们在店里蹲点,大量抽走热门款,或者和店员私下沟通事先挑货等,其活动范围也早已不限于盲盒。在任何具备泛文娱IP的商品上,无处不可见他们的身影。

星巴克猫爪杯抢购大战后,今年优衣库和Kaws联名系列T恤发售也遭遇了同样的场景。该款服装线上3秒便告售罄,线下实体店的景观则更为壮观:有抢购者从还没完全拉起的卷帘门下爬进去扑向衣服;有人因为抢购而大打出手;模特身上的上衣也被剥去……而这款79元的T恤,在淘宝上,转头就以翻番的价格出售。

亘古不变的投机游戏

但这类投机游戏,在历史上实际上并不少见。

正如麦基在其所著的《大癫狂》一书中所言,无论哪一个时代,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人类群体中总会间歇性地出现某种癫狂情绪。而这种情绪,很可能就发生在金融证券和商业市场中,“不必通过辛劳就一夜暴富”,则是这种事件中共有的人性根基。

1634年,郁金香狂热席卷了整个荷兰。这种在16世纪中叶被引入欧洲的植物,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当时名流的品味和情趣的象征物。

和潮鞋、手办等类似,郁金香原来并非名贵之物,但是却被人为赋予了另外的意义,以及价值。当时的荷兰人几乎相当于陷入了一场“集体癫狂”之中,甚至连一直困扰他们的工业问题和人口问题,也被狂热的民众抛诸脑后。无论身份和贫富差距,人人都争相投入买卖郁金香的大潮中。在股票交易所中,也出现了郁金香投机现象。股票经纪商们,依仗着他们天生的灵敏嗅觉,开始用各种股票市场手段,操纵郁金香价格的涨跌。大量的人群涌入郁金香投机市场,郁金香买卖脱离了实物交易,成为堪与赌博相比较的“期货”交易。

郁金香的价格也开始脱离了它本身价值的范畴。在当时,最昂贵的品种当属“永恒的奥古斯都”,而为了获得它,有人愿意为之付出12英亩的地产。花价甚至重于了地产价格。

郁金香热的降温也来得迅速且令人措手不及。当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这场投机热潮之中,不仅金融市场,各种商品必需品价格也随之被扰乱时,富人们不再仅仅热衷于收集郁金香品种,而是开始高价卖花,“将有大批人由于郁金香而破产”的传闻,一夜间传遍了荷兰,引发了众多交易商心中的恐慌。几周之后,郁金香价格跳水腰斩。

竖起“炒鞋”大旗的币圈平台们,在踏入鞋圈之前,也曾经是“一夜致富”的代表。

花费3000多万买下巴菲特午餐的孙宇晨,就是币圈发家“90后”的代表。在2018年1月,孙宇晨曾抛售了60亿个波场币,仅一天就套现了3亿美元。

这是当年前辈们的炒股和炒房都无法企及的财富增值速度。炒虚拟货币,成为2017年下半年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的一场致富狂欢。所谓的区块链技术,对大多数人而言,只不过是晦涩难懂的名词,无论是比特币还是以太币,各种代币名词对他们而言并无实际意义,只有涨跌和套现,才是投资的价值所在。

2017年下半年,比特币开始狂涨,价格从不到2000美元,迅速上涨到2018年的1.4万美元。而从2018年下半年,比特币迎来了一轮狂跌,2018年11月底左右,甚至跌到了4000美元。

一轮“炒币”洗礼,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经历了一夜赤贫。但更多的,是在已经提前离场的大量投资人和大玩家身后的一地韭菜。

炒鞋和炒盲盒,则在今年把国人对可以“炒”的商品的认识,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但历史证明,在过去发生过的事,在未来终会发生。

泡沫终将散去

不是真金白银的刚需,也不是成本高额的昂贵物品,“炒鞋”还是“炒盲盒”仍然火爆了。

没有实际价值的标的物,能够带起多少资金盘?

“它们确实有些期货的特征,但是还差之甚远。”一位证券交易所的分析师说。“期货的大宗商品是由供需决定价格的,是有现实基础的。它们的价格波动也是确实存在的,并有变动依据。但是潮鞋类,无论是价值的界定,还是波动的风险,都缺乏相应的依据。它们没有市场公允价格。你如何界定,它的价格波动是客观存在的,还是人为炒作的结果?”

尽管限量版球鞋承载了IP文化价值,“物以稀为贵”,但是它在二手市场上的价格体系,终究是混乱而无法界定的。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就是,在二级交易市场上的球鞋,甚至你连它的真伪都无法准确界定,又何从确认价值?

“这个行业鉴鞋,是没有资质和门槛的。”陈海说。他所在的圈子里的鉴伪“大神”,完全是靠经验与口碑树立起了威信。“他们是对比了大量真货和假货,对每双鞋拆解研究、对比细节,靠自己买的多、看得多,学习出来的。即使这样,他们也无法清楚每个系列和鞋款,而是只对特定系列比较熟。”陈海自己也在不断学习,有拿不准的,他会拿去请教“大神”。“我说帮我看一下就行。他们基本也不收费。”

对于平台上的鉴定机制,陈海想了一下,还是表示认可。“绝大部分市场上的交易,还是通过平台进行和鉴定的。我遇到过鉴定通过了结果还是假货的情况。但是一般平台会帮你退货。有这个机制在,总比自己在闲鱼上交易要强吧?”

“没有平台敢保证自己没有错误。”陈海说,“但是我敢说,平台上交易的真货概率,大概能够达到90%。如果是其他二手市场,假货率大约是50%左右。”

球鞋的暴利,以及品牌方对数量的控制,带动了大批“假鞋”厂家下水。在每年,都有高出正品数倍的仿品,源源不断地流入二级市场。

莆田鞋厂成了其中的最大赢家之一。一双在市场上炒到6000的球鞋,在莆田的仿货一般一两百元就能批发到。服务好的鞋厂,甚至连鞋盒和包装也都一并提供。“莆田做这种事,从20年前就有了。”一位潮鞋玩家说。

与此同时,在市场上鱼目混珠的,还有东莞的球鞋厂商代工厂们。“耐克和阿迪等厂商一般有3%-4%的次品率,这些达不到验货标准的鞋,以前也会流入市场。但是,现在更多的,是利用它们生产同类鞋款。”上述潮鞋玩家透露,“这个很简单。有代工厂,你就能知道它们的原料来源。找到这些厂,单独进料,由这些代工厂生产。底下有代理商收走。比如耐克花300块钱一双鞋收走,它们就给800块钱,拿到二级市场上,照样赚大钱。知道了代工厂这个订单季的鞋款,事先找好了,直接流入二级市场。”

也许对这些鞋厂而言,月入百万才并不是梦话。但对于二级市场的普通炒家而言,却未必了。

“交易市场中的商品有流动性、稀缺性,有需求。就是可以炒起来的。”陈海说,“比起其他的非刚需消费品,潮鞋市场规模比较大,因此也在近年来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美国潮鞋圈“鞋王”夏嘉欢在一次采访中说到,2015 年之前,10 个人里有 9 个赚钱,2017 年之前,也有一半的人能赚到钱。而就在这两年, 10 个人里面可能有 7 个都亏了。

“有价、有市,就能卖得出去。但是现在的鞋圈,没有任何规范。任炒。泡沫总会过去的,只是现在亏钱的时候还没到。”陈海总结。

当年的郁金香热崩盘时,在短短几天内,市场就此消失。大把付了现款的买主,眼睁睁地看着一生的财富化做流水。这其中包括伟大的风景画家戈延,他花了900荷兰盾和两幅画,在泡沫高点时买下了部分郁金香球茎,代价是他后半生基本所有的画作,都是催债压力下的产物。直到他在1656年去世,家中已一贫如洗。

历史不会重演,但结果总会惊人相似。泡沫散去之后,留下的终究还是一地七零八落的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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