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0日 星期三

若有来世还要做他女儿——庄曼娜忆父亲庄竹林

1939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一所传统华校—中正中学就在这年诞生了。

“七七卢沟桥事变”后,本地华小毕业生无法到战火连天的中国升学,为解决学生的升学问题,当时(1938年)的教育部视学陈育菘、林惠祥、陈厥祥、林文庆等人发起筹办一所中学,并以“中正”命名。

办校必须有雄厚的财力。中正创办初期,最热心出钱的除谢荔圃、许坤耀等人外,谢荣西更是其中一根重要经济支柱。谢荣西是中正第一任校长庄竹林的岳父,中正中学发起人之一的陈育菘看上庄竹林,便向谢荣西建议由他担任中正中学的首任校长,于是岳父与女婿为创办和发展中正中学携手合作,共同努力。

庄竹林

庄竹林(1900-1973)出生福建惠安县,1926年南来新加坡,曾在《南洋商报》担任电讯翻译员,也在华侨中学教过数理化,后负笈美国密芝根大学,1930年考取政治及市政学硕士学位,1933年荣获博士学位。庄竹林早有办学的意愿,1939年他接下中正中学校长一职后,克勤克俭,历尽艰辛,把中正中学建设成一所当时新马规模最大的华文中学。

在1950那个社会动荡不安的年代,中正中学经历过“五一三”事件、福利巴士工潮和1956年的大逮捕。经历过时代风雨洗礼屹立不倒,中正中学今年昂首跨入第80个年头。在中正中学建校80周年之际访问庄竹林和谢荣西的后人,回顾两人对该校的付出与贡献,意义深远。

中正中学校景之一

中正中学有两座校园,坐落于月眠路(Goodman Road)的总校和设在义顺的分校。9月的一个下午,笔者与庄竹林三女庄曼娜在中正中学义顺校园会晤。80高龄的庄曼娜面容和蔼亲切,两眼炯炯有神,思路清晰,回答笔者的提问简短却有条不紊。

庄竹林和太太谢锦蕊育有四个女儿:长女曼婉、次女曼娟(已离世)、三女曼娜(从事钢琴教学,目前已退休)、四女曼姬(以会计为专业,近况不详)。

全情投入教育事业

中正中学旧分校

庄竹林从1939年到1957年掌管中正期间,努力提升学校的办校水平和办校质量,注重学生多方面的发展,极力培养学生好学力行,自强不息的精神,在建校之初就设立12个由学生组成的研究会。他也鼓励教师进行研究以提升教学水平,为中正中学奠定了发展基础。卸任后他受聘为南洋大学副校长,在南大推行一系列改革。在他任内南大受承认为英联邦大学会员,他后来还应英联邦大学之邀,参加英联邦大学校长会议。

庄竹林在中正中学和南大任职期间正好是庄曼娜从幼年到成年的阶段,可是忙碌的父亲根本没有办法把时间花在她身上。看到父亲不辞辛劳,不计回报地为发展和推动本地教育奉献自己的时间和力量,小曼娜不去打扰父亲,更没想过向父亲撒娇,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做功课或练琴。

庄曼娜受访时说:“父亲把全部时间和精神都放在工作上。他日以继夜地工作,全情投入,甚至把工作带回家,根本没时间陪伴家人,更别说带我们外出了。在我记忆里只有当我们家受邀参加婚礼或派对时,父亲才有跟我们一起出门。”

父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长期缺席,对孩子而言应该是一种遗憾,但庄曼娜从不埋怨,不仅如此,她还说,若有来世她愿意再做庄竹林的女儿,“能有一个愿意为社会奉献的父亲,是何等的荣幸?”庄曼娜的眼神散发出坚定的光芒。而在她看来,母亲给予她们姐妹的关爱已足以弥补缺乏父亲关爱的不足,使她的童年和成长岁月快乐富足。

听庄曼娜忆述,母亲谢锦蕊是一名能干聪慧的家庭妇女,更是庄竹林的贤内助。由于庄竹林太忙了,照顾四名女儿的重担便由她一人单挑。谢锦蕊出身豪门,受英文教育,英语是她与女儿们沟通的媒介语,很自然她会把女儿都送进英校。庄曼娜记得,她们姐妹在学校都有上华文课,只因为少用早已荒废。

她说,妈妈谢锦蕊喜欢音乐,弹得一手好钢琴,经常带她们姐妹去欣赏音乐会,并让她们学习音乐。庄曼娜一学就爱上了,还会弹风琴、六弦琴和拉手风琴,后来还考取了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钢琴师资文凭,并以钢琴教学为业直到10年前退休为止。据知新加坡交响乐团有好多名乐手都曾是庄曼娜的学生。教学之余,庄曼娜也曾是教会唱诗班的义务钢琴伴奏。父女虽没什么机会亲近,但身教重于言教,也许是父亲无私奉献的精神启发了她,促使她以父亲为榜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回馈社会与社群。

对没陪伴女儿成长,庄竹林深感愧疚。1971年庄竹林病倒了,在病榻上,他面墙饮泣,含着泪水对时任中正中学校长邱新民说:“他一生为教育,费尽心力,忽略了家庭,没有尽做父亲的责任……”这段发自内心深处的遗言后来被邱新民收录在他的著作《庄竹林博士传:一代宗师教育家》中。可见庄竹林是个慈爱的父亲,但在“大我”面前,他毅然选择了牺牲“小我”。

庄竹林视义子如己出

庄竹林的慈父胸襟在晚年获得了发挥。53年前邻居家诞生了一个男宝宝,小男婴出世隔天便来到庄家,他就是庄竹林的义子黄德维。那时庄竹林已退休,可以好好地享受天伦之乐,但那时他的女儿都已长大成人,各人都为自己的事业忙碌,黄德维的出现正好填补了庄竹林心灵的这一空缺,让他体会到有孩子的家庭温馨。

庄竹林视黄德维如己出,疼爱有加。目前从商的黄德维记得,书房是义父庄竹林居家时的活动中心,在宽阔的书房一角有供黄德维专用的书架,上面放的是庄竹林给他购买的画册、拼图及整套的水彩颜料和画笔。每天午睡过后,庄竹林都会在书房里阅读,黄德维则在一旁玩拼图、用水彩在画板上图图画画,或用黏土做泥塑,偶尔庄竹林会让黄德维到院子里玩玩水,周末晚上则可以看半小时的卡通片,生活非常有规律。黄德维8岁前一直陪伴庄竹林身旁,庄竹林对他的影响很深,在庄竹林的熏陶下使他日后爱上书法和绘画。

他说:“跟义父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互不打扰,各做各的,有时他会走过来看我在做什么。他把我当儿子般疼爱,我生日他订制蛋糕为我庆祝,年年如此,直到他去世。义父有时还带我外出,一次总统府开放日他就带了我和义母及他的两个女儿一起去游玩,还合影留念。”虽然庄竹林把他那慈父之爱全都放在黄德维身上了,但他坦言,也许因为年龄差距大,他和义父之间还是有距离感的。

在庄曼娜印象中父亲庄竹林话语不多,没有脾气,对每个人都很好,从来不骂人,对佣人也一样。但他的一生却崎岖坎坷,日本占领时期,他两次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受尽酷刑。二战结束英军回返新加坡后,英国人怀疑他在日治时期与日本合作而扣押他。1957年9月26日,又以他没好好管束学生,使中正中学成为反殖民地统治学生运动大本营之一为由将他拘捕。晚年庄竹林健康欠佳,多次进出医院。1973年1月4日传来他离世的噩耗,中正校友师生深切哀悼。

1月6日中正中学总校为悼念庄校长,特下半旗致哀,3000多名师生出席了在大礼堂举行的追思会。1月7日举殡,由中正中学校友及南大校友12人扶柩。送他最后一程的亲友、学生、老师及社会名流多达2000人。庄竹林身前受爱戴、敬仰的程度可见一斑。

庄曼娜每年都亲自把奖学金颁发给得奖的中正中学学生,右为黄德维

庄竹林入土为安后,其家人将赙仪捐作纪念庄竹林教育基金,学校于1974年开始利用这笔基金设立奖学金,资助及奖励品学兼优的中正中学学生,今天仍然如此。庄曼娜每年都出席主持奖学金颁发仪式,以实际行动表达对父亲献身教育精神的支持。

谢荣西出钱出力创办中正中学

过去几乎所有的华校都由华社先贤、宗乡会馆或宗教团体创办,并出钱出力维持及发展校务,中正中学也不例外。最热心筹办中正中学的谢荣西、谢荔圃、许坤耀等都是福建惠安人。许坤耀负责金炎路60号校舍的租金,谢荔圃负责校舍修葺费用,谢荣西负责其他开销及维持费,并向董事及社会人士募捐。谢荣西就是庄曼娜的外公。

谢荣西(1881-1942)11岁从惠安南来,先在印度尼西亚落脚习商,才迁居新加坡,先后经营出入口贸易与建筑业。当年的南洋工商补习学校和华侨银行前总行大厦就是他承建的。后专心经营石厂,有“星洲石王”之称。

创办中正中学初期,谢荣西为了争取胡文虎捐款,便推选胡文虎为中正第一届董事长,自己则任副董事长, 后胡文虎因个人事故辞职,他才出任中正第二届董事长。谢荣西不仅为创办中正中学出钱出力,他也是南洋工商补习学校的赞助人,曾捐资建设该校礼堂。此外,他还领导创办新加坡惠安公会, 是该公会的主要发起人之一,公会成立后先后出任该会副会长及名誉会长,为乡亲谋福利,为团结和服务华社做了许多工作。

1942年2月15日农历正月初一新加坡沦陷当天, 谢荣西开车回家途中遇上澳洲军与日军交锋,他不幸被子弹击中当场丧命,享年61 岁。

外公谢荣西去世时庄曼娜只有两三岁,对外公没有任何记忆,但她知道外公建了很多房子,包括当年安珀路(Amber Road)的房子。那时谢荣西的住宅也在安珀路的一条支路上,这应该都是后来庄曼娜从家人口中得知的。

在武吉知马路上段14公里的铁道旁,曾有一条谢荣西路,如今路已废弃,连路牌也被拆除了。遥想斯人对社会所做的贡献,再看看今天的情景,不禁令人感慨万千!

(作者为本刊特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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