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并没有那般激动人心

因新冠疫情美国实施了种种国际旅行限制，中美间的常态往来也遭遇到了前所未有限制。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过去了，不见“限制”有松绑迹象，这让我起了焦虑。孙子出生赶在了这个特殊时期，转眼已经有一岁零两个月，我们还未见上一面，想念真是无从说起。那段时间，在小区我会搭讪年轻妈妈、爷爷奶奶，询问他们怀里的婴儿有多大、都吃些什么、掌握什么技能，遇到理解的父母，还会让我体验一把抱孩子的感受……我靠这些零碎的信息和手头拥有的视频勾勒出孙子的动态模样，通过观察与孙子同月诞辰的婴儿的长势，我几乎也见证了孙子出牙、学爬、吃辅食的成长过程。这种方法多少减缓了部分思念，可是时间一长，总有一种隔靴搔痒的不过瘾之感，渴望一切来得更真实一些。

日积月累的相思终于被一则消息点燃，据说可以通过第三国迂回到达美国。我选择了从新加坡过境。要知道上海到旧金山的飞行距离约万把公里，往日飞行也就十二个小时便可到达。这次花了二十天的时间，方才绕过美国的旅行限制迂回抵美。

加州的家一切未变。屋后那棵百年老树依然绿意盎然，不见枯枝朽木，让你猜不透它的实际树龄；小松鼠在草坪上、在树枝间，探头探脑朝你张望；门前公路上的小轿车还是那个德性，车速快得让人头晕；我又听见了邻居托马斯家的小狗“汪汪汪”三声吠。

加州的家哪能没有变化，毕竟多了一条小生命呢！一踏进门，便对上了一双小眼睛，小家伙咕溜溜地打量陌生的我，我伸手向他示好，他不给面子，转过脸去，双手搂住妈妈的脖颈，把后脑勺留给我。柔软的浅黄色头发稀稀地罩在头上，可爱得诱你想去摸。我想去亲他一下，人家用肉鼓鼓的小手把你推开，我知趣地站在原地，等他大发慈悲让我抱一下。他张开双臂接受我的拥抱是三天以后的事情。爷孙俩的见面没有预想中的那般激动人心。

和小家伙混熟后，第一次带他外出练习走路，他摇头摆手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心里也乐滋滋的，可惜第一次外出便出事了。走到岔路口，小家伙收住了脚步，左右环顾，我攥他往右走，那里有三块超级大的鹅卵石，可是他偏偏要朝左走。我扫了一眼，左边啥都没有，恐怕连一条小径都不复存在。小家伙倔得很，把我屡次推开，要我让道，他要向左去。我不让，希望他服从我的指令，朝右走。我们僵持着，互不相让。一推一堵出现了闪失，孩子仰天一跤，后脑勺重重地敲在水泥地上。孩子痛得哇哇嚎啕大哭，我被吓得心怦怦直跳。小家伙脑袋着地发出清脆的“呯”声音，现在还在耳边回荡，我后悔莫及。怎么和一个才一岁两个月的孩子较那么大劲呢？孩子要向左走，并倔犟得不退步，我凭什么不尊重他的选项，强行他硬要按我的指向走。就因为我是大人，我可以替他作选择？

哄小家伙睡觉，那匀称的气息声，一呼一吸，我的心情也顺畅了很多。哄孙子睡觉让我想起了当年哄儿子睡觉的情景，哼唱的摇篮曲还是从外婆那儿学来的，没词只有调调，过去了都有半个多世纪的这首催眠曲没想到依然管用。可是任凭我怎么集中思绪回忆，除了这件事情，其他的几乎一片空白，仿佛儿子根本就没经历过婴儿期。所以在儿子面前，我再也不敢倚老卖老说带孩子有经验诸如此类的话。

一觉醒来，小家伙早已把摔跤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喝完奶，屁颠屁颠朝我走来，手里捏着一本书要我给他讲故事。我可被吓得整整一宿没睡安稳。这一跤摔疼了孩子，醒悟的却是我。

对第三代，我们只晓得疼爱，往往忽略了孩子也有尊严这件事情。在与孩子相处的过程中，我们都在以自己的思维模式去要求孩子这样做那样做，因为，每个人对自己的经验都充满自信，每个人都相信只要孩子接受我们的指导，能少走弯路。几乎没有一位家长会去考虑如何让孩子保持很好的自尊水平。

再回到小孙子摔跤的那件事情上。因为右边有光洁如玉的鹅卵石，所以我想让孩子往那边走，可以在鹅卵石上坐坐，沐浴加州阳光。现在看来，这些是我的一厢情愿，鹅卵石对孩子没有兴趣，在他的眼里根本构不成一个精彩的世界，他当然不愿意朝右边去，在孩子的认知里，鹅卵石远不如小碎石里冒出来的一棵小草来得惊喜。小草翠绿欲滴，在加州晨风的吹拂下“手舞足蹈”，孩子驻足，欣喜地蹲下身子，当他用食指尖戳碰到小草的那一刻，会心地笑了，嘴角处还挂着一滴口水，嘴里叽哩咕噜说着婴儿语言。见证了这一幕，你会相信孩子执着是有理由的。婴儿也是有自己的思想。对孩子来说，摔跤痛过哭过也就没事了，可是于我而言，由此引起的反省没有停止过，还在发酵。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浮现出来：陪伴孩子，我们究竟应该怎样做？

无论你的人生有多少成功经验或者失败教训，我们都不要老气横秋地以过来人自居，热衷于指点迷津，敏感地纠正孩子的错误。因为孩子的世界我们不了解，孩子的思维也不清楚，更不能用我们的认知去辨别孩子行为的对与错。我们能做的，或者说应该做的，就是默默在孩子身后，满足孩子温饱的基本需求，保证他们成长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创造任他们海阔天空冥想的空间，足矣！

一声爷爷，和孩子呼叫小狗小猫的名字一样，没有实质的东西和具体的含义，只是一个用来区别人的称呼。我们千万不要因为孩子的这声叫唤，而迷惑并忘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陪伴孩子的职责范围。我们做不了孩子的老师，我们只是一个守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