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选择不回家过年的人:怕被亲戚问收入,要给不少红包还得做饭洗碗,“累啊”

选择不回家过年的人:怕被亲戚问收入,要给不少红包还得做饭洗碗,“累啊”


文/赵景宜 李屾淼


过年回不回家,在今年是个更大的纠结。去年因为疫情严重,大家都没得选,今年大多数人有得选了,却发现这个选择做起来并不轻松。


过年选择不回家意味着什么,很多人亲身体验后才会感知到异样。仪式感对我们的塑造,比我们想像得要深刻许多。


也有人很快适应,甚至在独自过年的氛围中如鱼得水。有些家是港湾,也有些家可能是沼泽,过年回家,并不是每个人的追求,而响应号召就地过年,成了他们最好的借口。


但不管是纠结还是适应,我们似乎都默认,关于过年回家这件事,我们总会有些想法,不管是什么想法。这可能就是它的不同之处。


我们和一些没回家的人,聊了聊他们关于这件事的想法。


“没赚到钱,回梅州老家过年也没意思。”


罗福兴,杀马特教父


选择不回家过年的人:怕被亲戚问收入,要给不少红包还得做饭洗碗,“累啊”

杀马特教父罗福兴,这一次选择留在东莞石排过年


这个新年,我在石排镇给人剪头发,没回老家梅州。新年的石排镇,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人少了很多,我认识的杀马特朋友也都回老家了。


我妈在顺德打工,当住家保姆,姐姐也在顺德当会计。她们也没回老家,宁愿在城里出租房过年。老家除了一个瓦房,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冰箱、洗衣机这些,也都没有。年味也变了,以前的话,过年就是一块聚聚。现在的亲戚聚会,首先会问你:今年挣了多少钱?她们不想回老家,家里经济状况一直走下坡路。


梅州,离我住的东莞石排,不过300公里。哪怕堵车,四个小时也能到,但有种回不去的感觉。农村人很现实,就算亲戚之间,你没有钱,也亲近不起来。很小心眼,嫌贫爱富,演都不带演的,很严重。我倒没有这种压力,但妈妈和妹妹觉得没意思。


在我们老家,新年会开柚子,用热水煮柚子叶,然后洗澡。具体的操作,我也不清楚,你上网查一下。有猪的杀猪,还会酿豆腐,卷茄子。大年初一,会去扫墓,不像清明那么正式,但还是会带一些苹果、鸡鸭,点串鞭炮。这个你也搜一下,我记不太清。一直到后面,闹元宵。我觉得最有仪式感的,还是用柚子叶洗澡了,挺想念的。


2019年底,我困在了重庆,后来跑回了广州。那时候,在微博钱包、借呗上,欠了三万多块钱。2020年,我还清了债,也攒了些钱。剪头发挣了2万不到,在网上开直播,挣了八万多块。我基本上,一个月直播两次。如果有段时间粉丝猛涨,作品被平台推荐了,就直播频繁些。我试过一个星期,每天都直播,反而没什么打赏。


在石排,我在一家发廊当客座理发师。普通上门的客人,收费40元。杀马特来做造型,基本都免费,因为能配合一起拍作品。很多网友,看了我的短视频、直播后,专门预约来剪发。我不知道这帮人哪来的,他们开车来石排镇。这种100元一次,他们有些是看重我名气,有些想找我聊聊天,什么目的不重要。有时候,一个星期只来一个人、两个人,有时候能来十多人。


这一年,我就拍作品、剪头发、搞直播。2019年6月,我搬到石排镇,和李一凡拍《杀马特,我爱你》有关系。他先知道的这个地方,发现确实有不少杀马特,聚会也以自己为中心。这个纪录片,对我短视频直播没有太多影响。我对互联网的理解就是,平台和平台是割裂的,不会因为有人报道你,看你直播的人就变多,主要靠平台的官方推荐。


在石排呆久了,觉得这里没有压力,太舒适了,自己变得也没动力。我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也想改变家里的经济状况,多挣点钱。明年,我想开一家理发店。广州、深圳、东莞,我对这三个城市比较熟。大年初八,我就打算去找铺面了。


“情愿不回去,过节回去要给不少钱的啊!”


琴姐,按摩师


在广州做按摩五六年了,我每年过年几乎都不回去的,回去干嘛呢?也都是吃吃喝喝。过年生意好,工资也高一点,正好多做几个单。今年都说要就地过年,那不正好。


除夕跟几个同事吃了顿饭就开工了,晚上八九点后客人也多了起来。足疗按摩这些过年都不想关门的,好赚钱嘛。这边的人吃完年夜饭都喜欢出来玩,顺便来按个摩聊个天什么的。平时我上晚班,一晚上多的时候也就按十个人左右吧,这两天多的时候感觉都快有二十人了,从下午六点到第二天两三点,手都不停的。


年三十遇到个男的来按脚,他脚好小啊,挺胖的一个人,脚都快比我手要小了,站不站得住啊?难怪他说脚疼。


到年初二歇了一天,买了点菜,跟几个老乡吃了顿饭,然后晚上一起去广州塔附近走了一圈。人不少,但也没什么好玩的,到处不都是房子高楼车。吃点好的?这边的人吃太清淡了,没啥味道,想吃自己做就行。听说广州过年都有花市得,附近没看到,不知道在哪。反正去了花市也不会买花,都没地方放。


这边过年还是没我们乡下热闹的,我们老家附近就有不少产烟花的厂,特别便宜,整个村子到处放炮。过节还是要放炮才像样。


不过我还是情愿不回去,过节回去要给不少钱的啊!还累,做饭洗碗收拾家里,我一个人忙里忙外,男人指望不上的,都打牌去了。以前过年一般都是除夕去我老公家,初一再去我娘家,两个村离得不远,两边亲戚算起来二三十人,小孩啊长辈老人啊差不多就十多个人了,见到总不能不给红包吧?年纪小的一两百块还能应付一下,老人家你给少了他们就不高兴。公婆爸妈还要在乡下住的,跟邻居亲戚关系不能搞太差,所以这个钱也不敢省。我老公做运输的,我在广州打工,他们觉得你们在外面做事就是有钱,红包少了就是小气。


现在不回去了,这个钱也省了。以前一般是过完节三四月份请个假回去几天,去年有疫情,等到快年底了才回了趟湖南。回去的时候,给家里父母,还有一些比较近的亲戚专门包点钱孝敬一下就行了。不像之前,有时候一年下来攒点钱回去几天就花光了。所以我两个孩子都在长沙打工,一般也叫他们过节别回了,他们刚开始做事,更没几个钱,别搞得包红包花完了。


今年应该会三四月份回去一趟吧,看看家里人,然后就是找找有没合适的店面,之后想开个便利店。长沙开店就太贵了,可能还是老家县城开。按摩毕竟是个力气活,干久了也干不动的。


两个儿子都没结婚,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催什么婚?现在结个婚彩礼都吓死人,叫他们自己凭本事结吧。反正我跟我老公都没啥本事的人,回来家里我管吃管住,出去成什么样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回家也有压力,但换一种压力也是好的。”


天真,白领


除夕吃的是外卖。


年二十八的时候我本来想着在网上订个自助餐,然后自己去吃一吃来着,然后发现我这附近比较好一点,人均上400元的自助餐全都订满了。于是除夕夜就叫了个牛排的外卖,吃完看了两眼春晚,11点多就上床睡了。


我朋友不多。过节期间最好还是不要和同事见面,不想跟工作产生任何瓜葛。朋友的话,大多家在上海,过节也要陪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还是不要打扰了。不回家的话,春节跟平时一个周末没什么差别。我到年二十九还在工作,初一到初三休息三天,初四可能就开始工作了,这不就是个周末么?


还是要有点假期意识在的,比如吃点贵的东西,但想想平时吃的东西也没有很便宜,所以初一到初三,每天看一场电影,起码每天要出一趟门,不然真的跟平时没区别。初一那天在交友软件上碰到个陌生人,约着一起吃了个饭,吃饭聊的也是工作,吃完就各回各家了。


手机上工作信息还是会不断推送,只能假装没看见,其实还是蛮焦虑的。回家的话,起码家庭氛围不会让人有那么强的工作焦虑感,没了家庭方面的烦恼,人就自然会烦工作。在家不论爸妈亲戚唠叨,包括催婚什么的,其实能让你在那段时间里脱离工作状态。虽然也有压力,但换一种压力也是好的。


今年想着回去后万一有点情况又要隔离,或者没法回来什么的,就干脆不回了。但其实回家也就是和家人吃几顿饭,可能少数民族的原因吧,我们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动作,或者很仪式感的东西在那等着你去实现。


照往年来看,年三十一般会回我爷爷家,大家一起揉包子,我们那俗称线子馍馍,村里各家都会做,做完了互相送,除夕夜就吃这玩意。到年初一我们那很奇怪,一大早起来那顿,会吃蒸大米饭。从小就这么过,而且小时候甚至不会说炒个菜配饭,那时候是大米饭蘸白糖吃,也没人说得清为什么。北方人其实吃米饭吃得不多,这一锅大米饭能吃两三天,剩下的就用来蛋炒饭。


爷爷和姥爷两家就在一个村里,两家就隔个几十米,其实过年去谁家也都差不多。不过一般初一的时候,先是在爷爷这边见这边家的亲戚,初二再去姥爷家。


爷爷这边吃饭的时候,可能因为家里晚辈书读得都不咋地,吃饭时爷爷会给大家规划一下人生,包括新的一年要怎么做。不过也都是他单方面说,大家也不会听,左耳朵进右耳出。到姥爷那,因为他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几个女婿坐一起吃饭,互相也没什么话题,于是就聊国家大事,从城市发展方向,说到我们村什么时候拆迁。


初三就回自己家了,我爸会拉我们去附近逛公园。在家的话,一家人平时各自睡各自的觉,互不打扰。


“我在新加坡呆了七年,还是很想武汉的家。”


赵景宇,海外留学生


选择不回家过年的人:怕被亲戚问收入,要给不少红包还得做饭洗碗,“累啊”

去年新年,赵景宇滞留在了家乡武汉,她选择当了超市货品分拣的志愿工作。


今年的除夕夜,去男朋友家过的。因为疫情的限制,新加坡规定家庭聚会的访客不能超过八个人。这一次,他们家没有邀请其他亲戚,只有我,还有他的父母和两个弟弟。礼物,我提前就送好了,买了蛋卷、肉干。同学告诉我,拜年的礼物要提前送,这样人家就能少置办年货了。


这里的过年氛围,也很浓,初一、初二,商店基本不开门,大家都要去拜年。很多公司,大年三十并不放假,或者只放半天假。在马路上,你会看到很多上班族,要赶着最后一刻,去超市里买年货。这边超市一样,这天很早会关门。新加坡的新年假期很短,大家都像是要赶着过年,国内的年很长,大家慢悠悠地过。


2014年初,我第一次在新加坡过年,很想念武汉的家,现在也一样想。这几年的除夕夜,都过的很简单,就和同学、室友,一块吃个火锅。我们会开电视放春晚,但很少真的去看,就当个背景音。


来新加坡的第三年,有朋友要我在除夕夜去打工,说很赚钱。但我不想去打工,第一觉得钱也不是很多。如果一个人,在大年三十去打工,那也会觉得超孤单。等到了第二年,时薪涨到了120元,我和室友决定结伴去打工。我们能一起去,一起回家,有个陪伴。在餐厅,帮忙五个小时,负责端盘子。年夜饭都订满了,固定的套餐,总会有鲍鱼、鱼生。一晚上,端完了三轮菜,除夕夜也过完了。


2020年初,我是回武汉过的年。爸爸妈妈说,这是我当学生的最后一年,以后工作机会就少了。因为疫情,我一直到九月底才离开,也影响了找工作。因为人不在当地,影响办签证,新加坡当地号码也是关的,错过了很多工作机会。但挺幸运的,经过几轮网络面试,最后去了戴森公司的研发部门。


但我并不后悔回武汉过年。我回去了,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那么久。这之后,新加坡也封城了。如果我在新加坡,一样也要居家隔离,还要一边担心在武汉家人的安全。今年三月,我们延迟了一年的毕业典礼,会举办。我觉得延期很好,但应该更晚一些。这并不是很好的时间,外国学生的家人很难过来。我很希望爸爸妈妈来参加毕业典礼,毕竟一生就那么一次,他们还从没来过新加坡。


偶尔,我也会觉得没有完全融入新加坡社会。比如在公司,我最先会和中国人交朋友,在之后才是新加坡人。我很少会去新加坡朋友的家里,别人也没主动邀请我去。去别人家,只有在两个人很熟悉的情况下。过去在武汉的时候,我就经常去朋友的家中,不一定要做什么,但你会觉得很有亲近感,很放松。一般,新加坡华人在日常也说中文,但中间会有一些福建话、客家话、广东话的词汇。你可能听不懂,也会意识到我们的不一样。


我还是很想回国,但不一定回得去,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会担心父母老人,该怎么办?在武汉,对自己来说,这里的娱乐和生活方式更丰富。但在新加坡拿到的待遇、薪水,在国内很难找到类似的机会。新加坡很适合我这种女生,没什么抱负,没有那么大的竞争力。


有时候,我总觉得人生进程太慢了。以前,在新加坡读书的时候,国内的朋友都工作了好几年,有些也开始了家庭生活。我总担心,会一直比别人晚。现在,我进入上班状态,这种落后感没有那么强烈了。新的一年,我就计划多存钱,等以后成为了PR(永久居民),需要上缴20%收入作为公积金。至少,先把这笔钱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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