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记忆 | 嘉兴的糖果厂与糖纸

文 | 紫苏

民国时期，嘉兴就有专门制作糖果的小作坊，有资料记载创建于民国元年（1912）的张萃丰蜜饯糖果厂就曾生产过糖果。

至于是否有专门生产糖果的作坊，邵寿璇在《旧中国嘉兴工商业概况》中记载民国二十三年（1934）时，嘉兴已有糖果点心作坊十户，此数字颇为可观。

至民国二十六年（1937）抗日战争爆发后，有日商在嘉兴东门经营的“三菱”糖果公司（邵寿璇《旧中国嘉兴工商业概况》）。抗战胜利后，有一家名为“立鑫”糖果店。

另外根据周咬脐《60年前禾城百业掠影》一文记载当时还有多家糖坊的存在，如鱼行街李永庆的“李增兴糖坊”，南门大街陆庆泉的“聚成糖坊”，太平桥孟鹿山的“鑫泰糖坊”，芦席汇张留山的“张涌顺糖坊”及澄海路的马以陶的“聚兴糖坊”。

这个“糖坊”的“坊”或可作“坊肄”（商店）、“坊店”（店铺）等，这里的糖坊可能指买卖糖果的店铺而非生产糖果的作坊。因为笔者手中并无嘉兴民国时期的糖纸，只能根据目前所发现的部分糖纸肯定至解放初期，嘉兴已有这类作坊的存在了。

从笔者所收藏的几张老糖纸便可略见端倪，如“嘉兴市王三太糖果号”“嘉兴市德记糖果号”“嘉兴华成糖果号”等，因为嘉兴在解放初期曾经有过短暂几年以市称之，故作此推断。

“王三太”与“德记”或许为同一家作坊，因为他们的糖纸无论图案还是颜色都是相同的，所不同的只是厂名。而“华成”与“王三太”“德记”之间的关系暂时不甚清楚，有待日后的进一步发现，初步推测应该属于传承关系。

嘉兴市王三太糖果号糖纸

嘉兴市德记糖果号糖纸

一九五四年至一九五六年期间，在国家兴起的对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而出现的“公私合营”时期，嘉兴的糖果号或者进行了合并，此时出现了“公私合营嘉兴市华成糖果厂”的名称。

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华成糖果号”传承了民国时期的传统，在糖纸下方印有一款地址：“嘉兴北京路九五号”，这与后来的国营嘉兴糖果厂的地址基本一致，因此可以肯定后来的嘉兴糖果厂即在“华成”等糖果号的基础上合并而成。

嘉兴华成糖果号

一九五六年，国家公布了《第一批简体字表》，实施汉字简化，嘉兴也改成了“加兴”，在下面两张糖纸上有所表现。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嘉兴”与“加兴”混用，这一状况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结束而结束，又恢复了“嘉兴”的正确使用。

曾经就此问题与湖南长沙的藏家邢汉先生探讨过“加兴”是否与简化字有关之事，其实嘉兴的“嘉”是有来由的，三国吴黄龙初，在由拳县（今嘉兴）杉青闸一土墩上生长出大片的优良野稻，此事上报吴大帝孙权，被认为是祥瑞之兆。

于是黄龙三年(231)，改由拳为禾兴，赤乌五年(242)改称嘉兴，因稻之故，嘉兴又简称禾城。其实古时候嘉兴从未以“加兴”称之，尽管本义相通，发展到后来已经是各表其义了。

到了建国以后才出现“加兴”，以为多多少少还是与简化字有关，当然不一定是简化字表中的，或许是下面的人对繁体字实行“革命”之故，以至于“嘉兴”“加兴”混用多年。笔者到嘉兴时还存在着这样的状况，当时也质疑过，但是无人能作解答，大概到了八十年代撤地建市以后开始规范，自此以后开始统一使用“嘉兴”了。

公私合营加兴市华成糖果厂

公私合营华成糖果厂又陆续改名为“公私合营嘉兴南湖糖果厂”“嘉兴南湖食品厂”等，一九五八年改称“国营嘉兴糖果厂”，一九八四年六月改为“嘉兴糖果饮料厂”。

值得注意的是，嘉兴特产南湖菱第一次作为注册商标出现在“公私合营嘉兴南湖糖果厂”印制的糖纸上，名为“红菱牌”，一直保持到企业合并。

据邢汉先生告知，嘉兴的“红菱牌”在全国还是非常有知名度的，很多人看见商标就知道是嘉兴糖果厂的产品。顾名思义，商标里的菱并非闻名遐迩的青菱，而是水红菱，大家是否注意到两边的菱角呈现环状呢？

因为红菱是有角的，这种菱多生长于农村，颜色鲜艳夺目，中秋节时与月饼一起用作祭祀月亮之物。

公私合营嘉兴南湖食品厂

嘉兴南湖食品厂

加兴南湖食品厂

或许很多朋友并不了解嘉兴南湖菱的特色，在这里稍作介绍。南湖菱，又名青菱、元菱、和尚菱、南荡菱等，因其无角而成为菱中奇葩。

此菱既可生食又可做菜，脆生生，甜滋滋，实为嘉果，深受本地居民之喜爱。

嘉兴南湖青菱—网络

嘉兴红菱—网络

在后来的“关停并转”（窃以为“关停并转”是自“公私合营”后对地方工商业的又一次大扼杀）改革大潮中，嘉兴糖果厂于一九九四年三月与嘉兴蜜饯厂合并为“嘉兴张萃丰食品有限公司”。

真正的灭顶之灾发于在一九九七年六月——被已经股份制的嘉兴五芳斋粽子公司兼并，从此这家基于民族工商业成长发展起来的嘉兴唯一的糖果厂在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后终于彻底消失了，嘉兴人再也无法品尝自己生产的糖果、蜜饯与冷饮了。

嘉兴的“张萃丰”蜜饯厂也是一家老品牌，为苏州人张云樵于一九一二年在鱼行街创办，后迁至香橼浜。以青盐制果、制梅、橄榄等产品为主，后又增加糖果类，遂名为“张萃丰蜜饯糖果号”。

“所产糖水青梅、白糖藕片、糖佛手、金桔饼、九制陈皮、玫瑰橄榄等。远销日本、新加坡等国。”（老小孩《张萃丰蜜饯》）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张萃丰几遭灭顶之灾。“次年六月，苏州张祥丰借蜜饯一船，张萃丰才得以复业。”（老小孩《张萃丰蜜饯》）一九五六年公私合营时期，“张萃丰”改名嘉兴蜜饯厂，又回归了制作蜜饯的老行当。

因此当笔者第一次看到印有“公私合营加兴蜜饯糖果厂”的糖纸时，着实大颇感诧异，后来得知这也是一种多种经营模式，比如嘉兴糖果厂后来也生产冷饮。

嘉兴张萃丰蜜饯厂糖纸设计图

从湖南长沙收藏大咖邢汉先生无私提供的两张“加兴市张萃丰蜜饯糖果厂”套标可算是精品了：一张是粉红与天蓝的底色，一张是鹅黄与天蓝的底色，图案是大雪纷飞的荒原，覆盖着白雪的青松，几只或奔或停的鹿，还是第一次看到嘉兴所生产的如此漂亮的糖纸！

公私合营加兴张萃丰蜜饯糖果厂“香彐”糖纸—湖南长沙邢汉

公私合营加兴张萃丰蜜饯糖果厂“香彐”糖纸—湖南长沙邢汉

令人比较在意的是，张萃丰在公私合营时期便已经用玻璃纸包装糖果，在当时的嘉兴算是一枝独秀了，即便在全国的糖果行业也遥遥领先了。

公私合营加兴市张萃丰蜜饯糖果厂

嘉兴糖果厂生产的糖纸虽然无法与上海、杭州、南京等大城市相提并论，但是也有着自己的特色，犹如小家碧玉一样散发着缕缕的清香。

如前文提及的“华成”“德记”“王三太”等糖果号留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张糖纸，在设计上就颇为雅致，有的饰纹艳丽，有的色彩古朴，这些设计与色彩都延续了民国糖纸的特点。至公私合营时期，基本未脱此彀，直至国营后才使得嘉兴糖果厂进入了历史上的辉煌时期。

在“公私合营南湖食品厂”与“嘉兴南湖食品厂”时期，曾经生产过大量的精品糖纸，笔者收藏的一张“香兰”糖纸就非常漂亮，大胆采用翠绿与玫红二色，茁壮的兰花有着中国画的韵味。另外还有一张玫瑰的糖纸也设计的很雅丽精美。

嘉兴南湖食品厂兰花糖纸

嘉兴南湖食品厂的玫瑰花糖纸

邢汉先生又提供了数张这一时期的糖纸，可以让大家欣赏到嘉兴的优秀产品。

公私合营南湖食品厂“松鹤”糖纸—湖南长沙邢汉

公私合营南湖食品厂“水果”糖纸—湖南长沙邢汉

公私合营加兴南湖食品厂“宝宝”糖纸—湖南长沙邢汉

公私合营加兴南湖食品厂“宝宝”糖纸—湖南长沙邢汉

公私合营加兴南湖食品厂“幸福”糖纸—湖南长沙邢汉

嘉兴南湖食品厂“旅行太妃”糖纸—湖南长沙邢汉

嘉兴南湖食品厂“春之歌”糖纸—湖南长沙邢汉

首先是糖果口味的增加。早期糖果有包心糖、果汁糖、杏仁糖、奶油糖、柠檬糖等几个品种，作为一个中小型城市不可谓不品种多样。

渐渐地品种有所增加，如什锦水果糖、奶白糖、玫瑰香糖、花生糖、桂花糖、香蕉糖、多味糖、菠萝糖、果仁糖、咖啡糖、话梅糖等等。

嘉兴市糖果厂花生糖

国营嘉兴糖果厂多味糖

国营嘉兴糖果厂香蕉糖

记得单单桂花糖就有三四种之多，而且口味浓郁香甜，这与江南盛产桂花，且又有喜爱用白糖酿过的桂花制作各种点心有关吧。

试想在桂花氤氲飘香的季节，望着朗澈的星空，口噙一粒美味的桂花糖，真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享受了！

国营嘉兴糖果厂桂花乳脂糖

国营嘉兴糖果厂桂花乳脂糖

国营嘉兴糖果厂桂花香糖

国营嘉兴糖果厂桂花蛋白糖

至文化大革命中后期，从上海过来的话梅糖和橄榄糖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不得不承认上海在糖果制作方面总是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而作为杭嘉湖一带的居民也深受其惠。

话梅糖因其酸酸甜甜的口味备受男女老幼的追捧，在此情况下，嘉兴糖果厂也与时俱进，生产了一种脍炙人口的话梅糖，其口味不亚于上海的同类产品。

嘉兴糖果厂话梅糖

那时嘉兴所有的食品店无一例外都会在柜台上一字排开地置放几个大玻璃瓶，里面或是存放着花花绿绿的各种糖果，或是盛着一些诱人的蜜饯。

还记得嘉兴糖果厂生产的一味“双喜奶糖”最受本地人的喜爱了，因为浓浓的奶香味而成为人们的首选之糖。要知道牛奶和奶粉在那个年代属于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奶制品的，就连婴幼儿也是多吃三合粉长大。

国营嘉兴糖果厂双喜奶糖

其次是糖果的形状亦有所变化。此时糖果的形状亦有所变化，除了原有的鸟结糖，又增加了棒棒糖等品种。糖纸的种类也开始从单张型发展到了成套型，如熊猫类、金鱼类等等，其中的熊猫类还生产过不同花样的两套。

加兴市糖果厂动物棒棒糖

加兴糖果厂飞天糖纸

再次是糖纸的图案设计也开始增加了多种元素，除了花花草草，还有人物、动物等等。

印象深刻的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因为“熊猫外交”而在国际国内引发了熊猫热，全国很多饮食业都在包装纸上印有各种各样的熊猫图案，嘉兴糖果厂也随波逐流、不甘落后，当时共生产了两套熊猫糖纸，如今已经不记得这种糖果的滋味了，即便是看着糖纸也无法强迫自己回味，但是作为一段历史的记忆却深深留在了我们的脑海中。

嘉兴糖果厂的一套熊猫糖纸

相对而言这套熊猫糖纸精美了许多

　　除了熊猫糖纸，嘉兴糖果厂还生产了一套金鱼套标，目前已知有十三张之多，创嘉兴糖纸之最。金鱼品种为水泡眼，绘制的栩栩如生，颜色也是五彩缤纷，很受大家的喜欢。

　　嘉兴糖果厂不仅仅只生产熊猫和金鱼糖纸，还有多种不同的动物，其中的龙凤糖纸可谓是精品，构图精美，线条细致，蓝色衬托着白色的龙凤有着剪纸或壁画的风格。

嘉兴糖果厂的仙鹤糖纸

嘉兴糖果厂的蝴蝶糖纸

嘉兴糖果厂的龙凤糖纸

嘉兴糖果厂的小白兔糖纸

嘉兴糖果厂的企鹅糖纸

嘉兴糖果厂的海鸥糖纸

嘉兴糖果厂的奶牛糖纸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糖果包装多被被我们称作玻璃纸所取代，虽然比纸质的糖纸更加漂亮，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发现玻璃纸容易干燥破碎，不宜保存。

嘉兴糖果厂的如意糖纸

比较遗憾的是虽然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就一直居住在嘉兴，却从未见到过嘉兴糖果厂生产的文革糖纸，总以为嘉兴糖果厂具有政治免疫力，置身于“轰轰烈烈的”、“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之外，也曾经就此问题咨询过原嘉兴糖果厂销售科科长杨颖立先生，被告知确实没有这个生产过文革糖纸的印象了。

不料前几年在天津的崔巍先生发到群里的图片中看到了嘉兴糖果厂生产的“红灯记”糖纸，而且还非常的漂亮，若此，虽然并不是自己拥有，也算是填补了嘉兴糖果生产的一个历史空白吧！

嘉兴糖果厂不仅仅生产糖果，还随着季节的变化而生产冷饮类产品，如白糖棒冰、奶油棒冰、赤豆棒冰和雪糕，至今还在回味嘉兴糖果厂的雪糕，奶味十足，香甜可口，货真价实啊！

十几年前就想写这篇文章了，可是因为忙于他事而无暇分身，最近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虽然只是简单的写作，但是整个过程还是颇为感慨的。

嘉兴糖果厂与张萃丰蜜饯厂都是民族工商业，都是从小作坊开始发展起来的，他们的存在填补了嘉兴饮食业的空白，也为嘉兴市民带来了惠利。

虽然并不知道“王三太”“德记”“华成”的创办者的姓名，也无从了解他们的经历与结局，但是从一家小小的糖果作坊逐渐发展扩大，其间的酸甜苦辣咸不可谓不多。从中可以体味到一个个小工商业主们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的辛酸与艰难，而失去自己的心血却又是那么的彻底与无奈，在这里很想借用清代诗人黄景仁的一句诗加以形容：

手指孤云向君说，卷舒久已任秋风。

最后想说的是虽然匆匆完成了此文，感觉一些历史资料还不够充分，以后还需要再去查找相关的资料。在此感谢嘉兴收藏家协会秘书长周荣先先生与原嘉兴糖果厂供销科科长杨颖立先生、湖南长沙邢汉先生的支持与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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