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权威足球数据网站“德国转会市场”的中国区管理员朱艺在微博上分享了一个励志的故事，一位名叫范楷茗的中国留学生在4月3日完成了其在德国第六级联赛的首秀，朱艺表示：“这是德国区的管理员要求我帮忙找资料的一名球员，刚把他的页面做好。他叫范楷茗，十四年前从辽宁体校出来，没能走上职业道路，2021年前往德国读研。2022年，31岁的他成为了德国第六级联赛的一名球员，4月3日上演了首秀。”
这一信息也受到了广泛的关注，目前中国留洋球员日渐凋零，只有武磊、李磊等少数几人在坚持。有人认为，范楷茗能在德国低级别联赛中站稳脚跟，对于低谷期的中国足球来说是一种激励，毕竟德国第六级联赛虽然只是业余性质，但实力并不差，竞争也非常激烈。法国新晋国脚、法甲朗斯的助攻王克劳斯就是从德国第六级联赛的SV林克斯出道的，最终实现了草根逆袭，进入职业足坛。
近日，红星新闻记者对范楷茗进行了独家专访。这位少年时代曾与现役国足队长吴曦是队友的黑龙江小伙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德国第六级联赛的新帕扎尔俱乐部（FC Novi Pazar）打上比赛，他说自己其实并没有“激励中国足球”这样宏大的理想，“就是圆自己的梦吧，证明了小时候没有继续走足球这条路不是因为自己不行！也希望我的故事能让年轻人有所借鉴，就是能勇敢地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起步
12岁才进行专业训练，曾和吴曦是队友
范楷茗1990年生于黑龙江牡丹江市，他小学六年级时想要踢球，但当时黑龙江可以进行足球青训的地方并不多，所以父母将他送到了大连市旅顺口区金八里足球俱乐部，这是范楷茗接触足球的第一个地方。他告诉红星新闻记者：“等到我该升初中的时候，父母想要我回家，但我就死活不回去。在金八里俱乐部练了一年后，我被送到了一个更好的平台。并不是现在网上说的‘辽宁体校’，而是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外号叫中国的金牌工厂，诞生了众多的奥运冠军。”
范楷茗在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足球队
不过在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待了一年，范楷茗并没有获得什么机会，他又去了河北省青年队，“我们当时的队友中，就有现在的中国国家队队长吴曦，我们是一届的！”范楷茗对红星新闻记者透露，虽然自己12岁才开始接受专业训练，起步比不上那些六七岁就开始练球的孩子，但范楷茗始终相信勤能补拙，“当时在圈子里面，大家都认可我是最努力的那一个！”
二、放弃
反感“潜规则”，果断告别专业训练
之后，河北省青年队面临解散，将要以这支球队为基础组建一支河北全运队，但竞争非常激烈，“队伍里面有七八十号人，基本要淘汰80%左右。”而在选拔球员时往往会存在一些“潜规则”，这是业内周知的事情。范楷茗说，自己当时很反感类似的事情，所以果断选择了放弃，因此回到家乡牡丹江市继续读书。
虽然告别了足球，但经过几年的专业训练，他的身体素质已经非常出色，“高中时我参加了牡丹江全市的田径全能比赛，还拿了第二名。但读书就显得有些浑浑噩噩，坐不住。高中毕业前，本来有机会通过特招去一个师范大学，但我志不在此，因为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当一个体育老师。后来我就跟父母商量说，自己想出国，因为当时在大连的那批队友，有一部分人后来去了新加坡和马来西亚踢球。我父亲也比较支持我，就送我到北京语言大学以管培生的身份学了一年英语，为出国做准备。”
三、留学
两度出国读书，经常凌晨都在踢坝坝球
之后，范楷茗顺利进入了马来西亚的一所大学，就读酒店旅游管理专业，“我对自己还是有比较清晰的认知，知道自己的学习能力比较弱，所以选择了这个专业，也希望能在马来西亚把语言学好。”
在马来西亚待了四年，范楷茗觉得过得就跟一年似的，“每天就是打工、读书、健身，偶尔去和学校里的非洲人一起踢球。由于他们习惯在凌晨开踢，经常是从凌晨零点踢到早上6点，在灯光篮球场的水泥地上一踢就是一晚。”
结束了马来西亚的大学本科生涯后，范楷茗回到北京开始工作，不少都和足球有关联，“我曾在一家青训机构给外教做翻译，还参与过和教育部合作创立全国特色足球幼儿园的项目。另外还去过一家拥有西甲联盟和环法自行车赛在中国的IP的公司，每天就是带着几个老外全中国到处飞。”
范楷茗在北京的工作大多与足球有关联
2018年，范楷茗遭遇了人生最大的一道坎——他的父亲2018年查出不幸患上肝癌，并在2019年8月过世。“我和父亲感情很深，这对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也让我成长了。父亲过世后我就在想自己要什么，最后还是觉得应该继续出国读研究生。”
范楷茗和父母
虽然范楷茗很快拿到了新西兰林肯大学和梅西大学的offer，但不巧的是学校安排他在2020年7月入学，由于疫情导致新西兰一直不对外开放边境，所以范楷茗最终又申请了德国的大学。由于自己有六年的工作经验，且曾在企业里面有过职位，所以还是很顺利地拿到柏林一所大学的EMBA（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的offer，并于2021年9月前往德国读研。
正是这个决定，让范楷茗有了与德国足球结缘的机会。
四、结缘
“埃及前国脚”介绍他去德国球队试训
工作六年后再回到学生生活，对范楷茗来说压力还是很大，所以读书的过程中也会踢踢野球减压。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了一个朋友，“他自称在19岁时入选过埃及国家队，但这个我也无法考证，只知道他确实踢得很好。在这个埃及朋友的认知中，亚洲人只有韩国人、日本人、越南人会踢球。他告诉我，从来没见过中国人踢球的，因此对我很感兴趣，也逐渐成为了好朋友。”
有一天，这个埃及朋友给范楷茗发信息：““KAI，你还有兴趣踢球吗？只是想找个乐子，还是想去尝试一下更高的级别？”范楷茗回应说，如果可以的话，自己愿意去尝试一下。于是这个朋友带着范楷茗去了一些德国低级别联赛的球队试训，前两支试训的球队其实级别更低，一支在德国第七级别联赛，一支则是第八级别。范楷茗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在试训过程中自我感觉还不错，“但之后都没回话，说白了就是没看上你！可能觉得我岁数大了吧，毕竟踢这些级别的联赛的基本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范楷茗在新帕扎尔的训练中
就在范楷茗开始打退堂鼓的时候，埃及朋友表示，应该再去尝试一下，“其实他还是很相信我的能力，不然也不会这么积极促成这件事情。之后我就到了这支新帕扎尔俱乐部试训，第一天结束后其实是没信心的，因为这支球队明显比前面两个队都强。我的经历告诉我，那两个更低级别的球队都不要你，这个队怎么可能要你？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试训后教练说，KAI，我觉得你是有一些东西的，我不敢保证能签下你，毕竟这需要俱乐部的manager来决定。但我们准备再考察你一下，如果你还想尝试的话，可以继续参加我们的训练。”
五、如愿
坚持试训一个月，刻苦精神让德国教练服气
德国低级别联赛基本都是一周训练三次、比赛一场，所以燃起了斗志的范楷茗也拼了，“所有的训练我都跟了，但练的过程中，我觉得状态一次不如一次——真的是强度太大了。我现在脱了衣服，浑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经过一个月的试训，我的体脂从23%降到了16%，训练强度可见一斑。好在当时学业还不那么繁忙，所以我早上9点去兼职的仓库打工，下午5点半下班后坐一个半小时地铁到训练场。训练结束后，再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回家。到家基本上都是晚上11点了，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
范楷茗说，练到最后，教练都对自己服气了，“他说，KAI，我特别佩服你！”他表示，德国人就喜欢这种像战士一样战斗的精神，因此顺利地与球队签下了合同，成为正式的一员。
3月，范楷茗在朋友圈宣布正式加盟新帕扎尔
谈未来>>>
范楷茗：只为证明自己，踢职业已不现实
在范楷茗的名字被知晓后，不少网友都称他为励志的典型，并认为他可以为中国球员树立自强不息的榜样，激励中国足球取得进步。有的人甚至表示，希望范楷茗将来能够通过在德国第六级联赛的履历，回到中国来踢职业足球。
但范楷茗自己却对此不甚感冒。他表示，这可能小时候的一些经历给自己留下了阴影，“其实我努力踢上德国低级别联赛，就是为了圆自己的一个梦，也从侧面证明自己小时候没有继续走足球这条路，不是自己不行。4月3日在联赛中替补登场完成首秀，让我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
在新帕扎尔踢球，范楷茗说虽然也有工资、比赛奖金，但都很低，所以球员们都是兼职，基本都有自己正式的工作。“我现在的想法还不太明确，有可能踢完这个赛季就不会踢了，因为9月份就要毕业了，准备找一找工作，另外把德语学好。人生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去追逐，不只是有爱好，毕竟它不能让你养家糊口。其实有了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已经知足了，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追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也是我想要传递的精神，就是年轻人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每天被生活所左右。我觉得没有梦想的人生，相当于在浪费生命。”
范楷茗在德国第六级比赛中热身准备替补登场
对于未来，范楷茗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我觉得以我的身体条件，在德国低级别联赛中还可以踢个两三年。我在国内的时候体重一度达到了196斤，现在经过训练和比赛，只有155斤了。所以如果本着减重的目标，也是可以继续坚持下去的。”但对于网友期望范楷茗也像瓦尔迪、克劳斯那样从低级别联赛草根逆袭进入职业的想法，范楷茗却认为根本不现实，毕竟他已经31岁了，“这个年龄，身体机能肯定是逐渐往下的一个趋势，不可能还能向职业足球发展了。我踢上了德国第六级联赛，证明过自己，其实就可以画一个圆满的句号了，我自己很享受这个过程，这就足够了！”
谈德国低级别联赛>>>
范楷茗：对抗强度不比职业联赛差多少
中国球员在德国足坛留下过不少脚印，德甲有杨晨、蒿俊闵、张稀哲等人的身影，谢晖、黎兵等人则征战过德乙，但效力德国第六级联赛，范楷茗应该是第一人。这也是因为中国职业球员不大可能愿意到德国业余联赛打拼，而中国的业余球员又有没有能力在这里立足，像范楷茗这样既有专业足球背景，又有强烈的意愿，才能够得到德国业余球队的认可。
范楷茗正式穿上新帕扎尔球衣
范楷茗的亲身感受是，德国第六级联赛真的不见得比职业联赛差到哪里去，毕竟活跃在这个联赛的球员，不少都有德国职业俱乐部梯队青训的经历，“以前我们看德甲，都觉得很牛，但德乙、德丙，甚至更低级别联赛的球队拉出来，在基本功、体能、身体对抗方面，并不见得比德甲差多少。其实低级别联赛和德甲比较，就差在缺少可以盘活整支球队的球星上面。这里的足球基础强大到很多人无法想象的地步，而且级别越低越粗鲁，中国球员很难适应。”
范楷茗举了一些例子来证明德国业余联赛的强度和激烈性，“网上开始关注我的时候，有人说德国第六级联赛就是中国的县队嘛！我没想过去反驳别人，但我认为，国内职业队如果组建一支全华班过来，打德国第五、第六级别的球队也不会那么轻松！因为他的对抗强度太激烈，我从小练专业的，虽然很多年没有踢了，但不至于别人的脚弓传球我停不好吧？但我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基本适应他们的传球，就是那种脚弓传球，力量大到我这样练过专业的人会认为，他是故意在用球往我身上‘闷’！但别人其实就是正常的传球，从小就是这样练的就是这个力度。毕竟在比赛中，不可能传出那种慢悠悠的球。而且这个级别的联赛，所有时间都在进行对抗，不可能有一分钟是歇着的！”
范楷茗认为，中国球员单拎出来，可能在技术、体能方面都不见得比德国球员差，“但由于平时在国内的训练和比赛强度低，所以很难适应这边的节奏。训练和比赛中，我会觉得对手的所有的动作都是犯规，不断从后面怼你、抢你、铲你，但这种动作裁判不会吹犯规的！”范楷茗的亲身经历，也揭示了为什么英国、德国、法国会有低级别联赛的球员草根逆袭，成为国脚的故事，比如瓦尔迪、克劳斯，就是因为他们成长过程中，在低级别联赛适应了高强度的比赛和对抗后，得到高级别联赛球队的垂青后也能站住脚跟，“因为国外的顶级联赛和低级别联赛的差距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所以在很多杯赛中，往往会出现低级别球队爆冷淘汰顶级联赛球队的事情。”
范楷茗说：“武磊在西班牙人表现不佳的时候，老有人骂他，但真去见识了国外的足球后，才会觉得能在西甲立足，武磊已经是中国最好的球员了！”
红星新闻记者 姜山
编辑 包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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